步天音心中略作計較,當下便以袖掩唇,低低抽泣起來。
那柔弱的小肩膀一顫顫的,似乎随時都要倒塌的危樓,聲音斷斷續續的讓人心疼:“二嬸說的對,天音是被人休回來的,丢了家裡的顔面,本不該出現在大家面前,不如……不如就讓我一頭撞死在這裡吧!”她說着,竟真的朝最近的柱子撞去。她其實是留着餘地的,她知道四叔不會坐視不理,果然,她的身子下一刻就被抱進了一個懷抱裡。張子羽的聲音自上方傳來,隐隐透着不悅:“不就是幾條錦鯉嗎?明日我讓人送二哥幾條就是了,何必為難兩個孩子?”
張子羽雖非步氏,但府中之人皆知他多年前曾救過步名書,後兩人結拜為兄弟。他這麼多年為步家東奔西走,盡心盡力,辦事有條有理。深得步名書的信任。府内更是沒有人敢為難于他……趙氏沉默,步娉婷見勢打圓場道:“天音的話嚴重了,四叔說的對,幾條魚而已!”她輕輕掐了把趙氏,趙氏才不情願的對張子羽妥協道:“四弟說的是,是二嫂心急了!既然四弟能解決好此事,我也就不再插手了!”
張子羽不再理會屋内一幹人等,抱着步天音大步離去,步天風見狀也跟了上去,雨琦更是絲毫不敢怠慢。
快走到染香閣的時候,張子羽對身後的兩隻尾巴笑道:“你們都回去吧!天風你最好先躲起來,你爹正在書房等你呢。”
步天風最喜歡的就是這年輕的四叔,跟他比跟自己父親還要親切。他瞧了眼四叔懷中似乎是睡過去的少女說道:“姐,明天我帶你出去玩!”裝死的步天音倏然睜開眼囑咐他道:“記得給雨琦拿一合祛瘀的薄荷膏!”
“知道啦!”步天風應着就拉着雨琦就下去了,一邊走還一邊教訓她:“你不是說你很羨慕我姐嗎?你怎麼不學學她的勇氣?瞧你這副怯弱的模樣,能指望你什麼……”雨琦無語,她本來就是個沒有主見的下人,還能指望她做什麼呀!
張子羽抱着步天音進了他的染香閣,雙臂托着她的身子置在小榻上空很低的地方,忽然猛地松開雙手,步天音的身子垂直摔了下去,好在下方軟榻上鋪着厚厚的絲絨,沒有傷到她。她一下子爬坐起來,對張子羽呲牙道:“四叔,你是不是想摔死我?”
張子羽想起她方才做戲要撞死的模樣,有些忍俊不禁,忽然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步天音隻覺得他大手微涼,卻在這暖洋洋的屋子裡極為舒坦。張子羽收回手,坐到了她對面的椅子上,問道:“聽說你磕壞了腦子?”
步天音煞有介事的點點頭。
張子羽道:“可有覺得哪裡不舒服?”
步天音搖頭,半晌眨眨水汪汪的大眼睛,吐出一句話:“我好像把腦子磕好了。”
張子羽失笑道:“改日我找大夫給你看看,磕到腦子并非小事。對了,你爹回來就找你,沒見到人就自己關在書房生悶氣。他深覺此事是他做的不對,你也别生他的氣。步府家大勢大,還不至于連個夫婿都給你尋不到……”
步天音噎了一下,湊到張子羽面前,臉上的黑色胎記在燈光下熠熠生輝,似乎随時要飛起來似的。她一副我什麼都懂的樣子打斷了他:“四叔,我去書房找我爹!”她可不想再嫁人!
步天音想着,也不給他挽留的機會,在他半是寵溺半是無奈的“這孩子……”聲中,奔向了書房。
屋内,一燈如豆。
步名書立于書案邊,手下拿的是一幅畫卷。畫中的女子姿容絕世,傾國傾城,正是步天音早逝的娘親。
“洛櫻,你走了這麼多年,我們的女兒都長大了啊……可是我對不起她,給她尋了門不幸的婚事。你可會怪我麼?”他修長的手指撫摸于畫中女子的眉間,眼中似有婆娑迷離的哀傷。
“爹,你沒有對不起我!”步天音接話間推門而入,步名書忙将手中的畫像藏一旁的抽屜裡,裝作在看書的樣子。
步天音自然注意到了他的小動作,卻裝作沒有看到。她這父親雖已是不惑之年,卻保養的十分要好。除了眉間偶爾會露出一絲的傷感情懷,簡直就是個魅力四射的大叔。
步天音握住他的手,主動認錯道:“爹,休書是我讓他寫的,是我讓咱們步家丢了臉。你心中若是有氣,就沖我來吧!”
步名書一愣,有些哭笑不得,他心中哪裡會對她有氣?他心疼她還來不及,當下便揉着她的腦袋,溫柔道:“音兒,爹對不起你……”
步天音連忙接道:“爹,是我做的不對,你有氣就沖我發出來吧,别憋在心裡難受!”
“爹真的沒有生氣!”
“爹,我知錯了,我求求你有脾氣就發出來吧!要不你揍我一頓也行啊!”
步名書的嘴角抽了抽,無意識的提高了聲音:“我說了我沒有生氣!”
步天音扁扁嘴,委屈的看着他:“還說沒生氣,說話都這麼大聲……”
步名書幽幽的歎了一口氣,摸着她的長發,目光溫柔,一對父女都不再開口,若有似無的歎息似是無聲的安慰。
那日步天音跟步名書已經談妥,金碧皇朝雖然不禁止下堂棄婦再嫁,但他短時間内不會再給她找下一門親事。經過沈王府一事,步名書也不放心自己的女兒再嫁出去,也就留着她在家裡混日子了。左右步家家大戶大,也不是養不起她。
何況在步名書心裡,覺得就是養她寵她一輩子也不是問題!隻是,那是女兒的終身幸福,他不能自私的一直留她在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