狩王很快解答了衆人的疑惑:“不足兩個月便到年關,你們有親友的,就投奔親友去吧,莫要再回來了。沒有親友的,本王可以為你們安排去處,絕不讓你們孤苦一生。”
衆姬妾震驚得徹底石化,無法言語。
王爺……在說什麼?要将她們統統休了的意思麼?
狩王接着又道:“凡是願意離開陰府的,本王會補償銀子三千兩以及丫環一名。”
衆姬妾還沒有從前一個震驚中恢複,又被新的震驚給擊傻了。
原來不是錯覺?王爺真的要将她們遣散出府?
但為什麼這麼突然?她們完全沒有心理準備。
想是這麼想,但她們并不是傻瓜,心裡隐隐有了答案。
狩王見她們久久不語,又道:“要走,便現在走。現在不走,以後不會再有機會。”
這話聽在衆姬妾的耳裡,相當于:“你們若是現在不走,待我死後,你們就隻能關在這裡一輩子。”
沒有人說話。
因為太震驚太意外,她們仍然無法做出反應。
還是蘭夫人率先回神:“王、王爺,您、您為何如此安排?是不是姐妹們有什麼做得不好的地方?”
她算是多此一問,卻還是問出了衆姬妾都想問的問題。
狩王嘴角一勾,非笑似笑:“你們沒什麼不好,是本王不好。”
衆姬妾心裡俱是一駭:果然是這樣啊……
蘭夫人也不知是裝傻還是糊塗,居然還追問:“不好?王爺有什麼不好?”
狩王的臉色突然就冰冷起來:“你說呢?”
蘭夫人大驚,立刻跪下:“妾身有錯,請王爺寬恕。”
她覺得自己明白王爺的意思,可這種事情,王爺不說清楚,她、她不敢亂猜啊。
但,果然,王爺的事情不是她能過問的。
狩王不理她,環視衆位姬妾:“本王希望你們回娘家,不想你們孤零零的過年,你們就沒有想回去的嗎?”
他說得含蓄,但意思其實很清楚。
他大概活不到過年了。
衆姬妾沉默,心裡天人交戰。
王爺已經說到這份上,她們不可能再對王爺抱有任何希望了。
隻是,就這樣離開王府,重新開始,真的好嗎?
她們全是被别人送給王爺的棋子,身負任務,有的有娘家,有的有主子,有的已經沒有歸處,離開王府對她們來說,是一次巨大的冒險。
但留在王府裡,等着她們的,将是一無所有和一生孤寂。
王爺沒有子嗣,陰太妃也沒有子嗣,王爺一死,陰家就絕後了,王府也将成空宅,到時,還有誰會在乎空宅裡的女人?
一時間,衆人都悲從中來,但同時,“三千兩銀子加一名丫環”的待遇,也給了她們一線希望。
她們都還年輕,才貌雙全,手中有點錢,還有人侍候,怎麼想也不至于會陷入絕境。
事關前途,有人戰戰兢兢的問:“王爺說能幫咱們安排去處,不知、不知如何安排?”
狩王道:“你們若願再嫁,或甘為貴人妾,本王可以幫你們安排,雖不能保證你等一定富貴,但必定衣食無憂。”
聞言,不少姬妾的臉上微現喜色。
她們當然不可能嫁給能與王爺相比的男子,但能過上生兒育女、衣食無憂的日子,也比呆在死了王爺的陰府好啊。
而且,現在的日子雖然舒适,卻也跟守寡沒什麼區别。
當場有姬妾出列,下跪:“妾身自知無福侍候王爺,願意回娘家。”
狩王颌首,對侍從道:“記下來,待她收拾好後送她離開。”
侍從問明她的姓名、去處、帶誰離開、何時離開、要現銀還是銀票等等,一一記下來。
有人帶頭,其他女人也就不再矜持,紛紛出列,逐一表明自己的意思。
有人想要王爺幫找夫家的,需要在府裡多住幾日,待王爺安排好後送過去。
這一天,王爺的精神不錯,也很有耐心,沒有中途離席。
直到沒有姬妾表态了,他才站起來:“你們回去好好收拾,穿的用的戴的均可帶走。本王定會按時派人送你等離開。你們若有其它難處,可以讓花夫人轉告本王,本王能幫的,一定會幫。”
這次會面,是狩王跟這些姬妾說話最多、表現得最有人情味的一次。
衆姬妾不管之前對王爺是什麼想法,這會兒都隻想哭。
王爺對她們從來就沒有過半情意,但王爺這樣的男子,是她們這輩子見過的最美貌、最出衆、最特别的男子,她們此生再也不會見到、遇到如他一般的男子。
他是她們所做過的最美麗、最飄渺的夢,而現在,到了夢醒的時候。
二十多位姬妾,走了大半,隻有紫夫人、蘭夫人、花夫人、淩姬和金蘭院四姐妹留下來。
這八個人為什麼不離開,隻有她們心裡明了。
紫依依走出浮雲閣,沿着凋零的花徑慢慢散步。
她是不可能離開陰府的。
她是皇上塞在王爺身邊的眼線,沒有皇上的命令不能離開,而且,她真心喜歡王爺。
像她這樣的女人,已經遇到和得到了最好的男人,哪裡還能看上和接受不如他的男人?
所以,她無論如何不會離開,還要給王爺生孩子。
不錯,她現在唯一想要的,而且必須要得到的,就是王爺的孩子!
王爺雖然病重,但也有回光返照的時候,前幾天,王爺不是還在軍營連挑幾員大将嗎?
這麼勇猛的王爺,會沒有能力讓女人懷孕?
當然,王爺平時對女人就沒有什麼興趣,病重中的他更是如此,但她隻要掌握好機會,在王爺病情好轉時下幾貼“猛藥”,一定能讓王爺成功地留下“種子”。
那麼,她要怎麼辦呢?
王爺精神好的時候,她要如何才能與王爺獨處?
她該穿什麼衣服?薰什麼香?用什麼藥?多少藥量才合适?
她這一天都在思考這些問題,接下來的很多天,她也在思考這些問題。
因為她出身低微,因為她無依無靠,因為她曾經一無所有,所以,當她想要得到某些東西的時候,就會比别人更執着,更不擇手段,更不計代價。
僅僅過了一天,狩王遣散衆多姬妾的事情就傳遍了全城。
那麼多貌美如花的女子,說放棄就放棄,還附送錢财和丫環,甚至還幫她們找男人,這種事情,是正常男人會做的事情嗎?當然不是。
感覺就像是萬念俱灰,散盡家财,斷情絕愛,準備出家一般。
當然,狩王絕對不會出家,那麼,他就是在安排自己的後事了。
同時,坊間還流傳着一個絕密消息,說是陰太妃整日以淚洗面,甚至還病倒了,病中還喃喃着什麼“别丢下姐姐”“陰家還要靠你”之類的。
都說陰太妃平素吃齋念佛,無欲無求,能讓她這般傷心欲絕的,除了狩王的病情,還能是什麼?
連陰太妃都絕望了,狩王的大限,看來真是到了啊!
因為這種瘋長的猜測與議論,陰府和狩王的一舉一動都倍受矚目。
狩王辦事向來利落,不過三四天功夫,陰府就将決定離開的十多位姬妾打發和安排妥當。
而後狩王病情惡化,昏迷了兩三天才好轉。
蘇醒之後,狩王就掙紮着出門,去軍營巡視。
隻是這一次,他沒有巡視得太晚,下午就回去了。
回去的時候,馬車經過一條熱鬧的巷子,他難得的讓馬車在一間有名的酒樓前停下,而後獨自進酒樓小酌。
他在酒樓裡呆了很久,足足大半個時辰後才出來。
這應該不算什麼大事。
但秋夜弦收到密探的報告以後,還是上了心:“狩王在酒樓裡都做了些什麼?”
密探道:“當時正是生意清淡的時候,酒樓裡沒什麼客人,王爺進去後就将酒樓包下來,酒樓不允許任何人進入。屬下擔心會引起王爺的警覺,就沒有進酒樓看個究竟,直到王爺離開以後才暗中調查。”
他頓了頓:“據夥計說,王爺包下酒樓後就一直呆在包間裡,隻點了一壺最貴的杏花春,其它的什麼都沒點,也不讓任何人打擾。包間的門一直關着,沒有任何人出入,無從得知王爺在包間裡做了些什麼,但包間裡一直很安靜,沒有任何異常。”
秋夜弦輕輕轉動手中的大顆佛珠:“狩王喝酒了嗎?”
密探道:“王爺離開時,酒壺裡的酒已經空了,也不見地面上有酒迹,估計是喝完了。”
他們确實很細心,連這種細節都調查過了。
秋夜弦道:“還有什麼不太對勁的地方嗎?”
密探搖頭:“沒有了。”
秋夜弦阖上眼眸,陷入沉思:“你們繼續調查那間酒樓和那條巷子,看看與狩王是否有什麼關系。”
他收集并研究了大量與狩王有關的情報,即使正面接觸不多,他自認對狩王也有五六分的了解。
狩王有潔癖,喜歡安靜,不喜與人接觸,不做無謂或多餘的事情,而那條小巷很熱鬧,人多嘈雜,那間酒樓也稱不上特别潔淨,實在不像是狩王會喜歡的地方。
而且,那條路線并不是回陰府的路線,狩王顯然是特意前往那條巷子。
另外,狩王此前沒有獨自去酒樓的經曆。
所以,狩王這次去酒樓,很是奇怪。
狩王這一次的舉動,是心皿來潮?還是有意為之?是真的獨自喝酒,還是暗藏玄機?
秋夜弦很想知道真相,也一定要知道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