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荒巷是一條很奇特的巷子。
作為天洲最古老的巷子之一,十荒巷并不算出名,但對這條巷子的老顧客來說,它簡直就是聖地一般的存在,因為,這裡隻有你想不到的店,沒有别人不敢開的店。
比如,專賣染過皿、不吉利的古董珍玩的黑店,制作各種動物、包括死人标本的秘店,提供一些普通人不敢吃的食物的飯館,專售各種禁書的書坊,售賣邪惡玩偶的玩具店等等。
據說,這條巷子原本叫拾荒巷,是流浪者、拾荒者的聚集之地,這些人為了生存,什麼東西都敢收,什麼東西都敢賣,慢慢使這條巷子形成了現在的風格與特色,而後才改名為好聽一些的十荒巷。
因為這條巷子的特殊性,吸引了不少客人前來淘寶、獵奇,所以,巷子一年到頭都頗為熱鬧。
狩王就是在這條巷子裡,第一次獨自去酒樓喝酒。
自那以後,他又來過兩三次,每次都是神神秘秘的,進入什麼死人衣飾鋪、不祥古董店後就出大價錢,把自己關在裡間久久不出來,連夥計都不知道他在裡面幹了些什麼。
秋夜弦的秘探們不管怎麼查,都查不出狩王到底去那種地方幹什麼。
當然,從表面上看,狩王隻是來這裡坐坐、喝喝、看看、玩玩、買買,并沒有什麼出格的行為,但對秋夜弦來說,狩王出現在這種地方就很不正常,絕對有必要查個水落石出。
終于,秘探們追蹤了十來天後,終于發現了狩王的秘密。
那天,狩王離開軍營時天色已暗,但他并沒有直接返回陰府,而是半途又拐去了十荒巷。
晚上的十荒巷,雖然不比白天熱鬧,但大多數店鋪都會通宵營業,隻是不開門、隻點燭罷了。
狩王的馬車停在一家客棧前,狩王裹着鬥篷,在侍從的攙扶下進入客棧中,要了一間客房。
沒過多久,從那間客房裡走出一名裹得嚴嚴實實、連臉都不露的女子。
女子獨自離開,往巷子深處走去。
秘探立刻察覺到這名女子乃是狩王裝扮,于是暗中跟上去。
已經進入十一月,天氣轉冷,晚上尤寒,十荒巷的行人并不多,但此時仍在巷裡出沒的,大多是不願暴露來曆和目的的神秘客人,狩王這種一身黑的打扮反倒符合這裡的風格,并不顯得奇怪。
很快,狩王停在一間門簾很厚且垂得很低、看起來極為古怪的小店前,敲了敲門後,進去。
密探們沒有貿然跟進,過了好一會兒後才佯裝路人經過,看到小店門上挂着一個陳舊的牌匾,上面隻有兩個字――幽冥。
這是什麼店?聽起來就很古怪。
“據屬下調查,這家店幹的是給人看相算命、解憂消災的生意,已經在十荒巷經營了五年,頗有些名氣。此店隻有店主一人,自稱幽冥主人,從不在人前露臉,無人知其來曆、身份。”
“開店時間不固定,有時白天,有時晚上,但大雨天一定會開張,想找店主,要麼挑大雨天去,要麼碰運氣,要麼得事先預約。此外,此店收費十分昂貴。門上有小窗,客人想進店,先交一千兩銀子,店主方才開門接客。”
“跟客人談過之後,店主會根據客人要求決定收取的報酬,而且拒絕讨價還價。據說幽冥主人之所以開價這麼高,是因為他自稱高人,隻解決疑難雜症,普通的相和災,他是看不上的。”
“屬下就先查到這麼多。至于幽冥主人的底細,狩王在店裡都幹了些什麼,屬下還在調查當中。”
這是第二天晚上,密探當面向秋夜弦口述的報告。
秋夜弦沉思片刻後,下令:“你們派人盯緊那家店,務必将店主找出來。”
看相算命,解憂消災?
他不認為狩王是信“命”的人,更不可能去“算”命,狩王在病情告急的時候光臨這種奇怪的店,一定有更深的理由。
然而接下來數天,“幽冥”一直關門,沒有任何人出入,狩王也一直沒有出現,秘探毫無收獲。
在這幾天裡,狩王又昏迷了數次,每次都是經過禦醫全力搶救,方才蘇醒。
但狩王沒有再吐皿。
随後的一天深夜,狩王突然喬裝打扮,隻身走出浮雲閣,秘密從陰府後門離開。
皇上的密探立即激動了,趕緊暗中跟上。
狩王顯然在王府附近準備了一匹矮馬,出門沒多久就騎馬離開,直奔十荒巷。
“幽冥”居然透出燈光,狩王輕敲店門,門立刻開了,他閃身進去,而後關門滅燈。
狩王在裡面做了些什麼,不得而知。
但是,密探們終于有機會探清“幽冥主人”的真面目。
隻要知道幽冥主人到底是什麼人,就能查明狩王來這裡的目的。
直到雞鳴時分,狩王才從店裡出來,懷裡似乎多了什麼東西。
密探們分成兩路,一路繼續跟蹤狩王,一路跟蹤幽冥主人。
幽冥主人縱有通天的本事,也不可能躲過皇上的密探的調查。
兩天以後,密探将幽冥主人的底細報到皇上面前。
隻有一句話:“幽冥主人名為祝冥,乃是祝國師的兄長,因為涉及祝家,屬下不便查下去。”
祝家是個很奇怪的家族。
這個家族有很多奇怪的規矩:重女輕男,無嫡庶之分,以巫術高低決定一個人在家族中的地位,隻與具備巫力的人通婚,與世隔絕,不與外人接觸,不得透露任何祝家的事情,不得随意暴露自己的祝家人身份,等等。
當然,随着祝家立下從龍之功而被封為貴族,祝家沒以前那麼神秘了,但還是相當封閉,外人想調查祝家的内部情況,不容易。
但密探們并不是真的查不到祝冥的事情,而是事關祝家,他們需要謹慎,問過皇上的意見才行。
“居然是祝家的人。”秋夜弦一臉玩味,将手中的兩顆大佛珠轉動得很快。
狩王找上祝家人,果然不是為了“看相算命”這麼簡單啊。
畢竟,祝家最強的巫師是祝巫,其次是祝幽,狩王想要祝家人為自己看相算命,完全可以請他出面,由他安排祝巫、祝幽給狩王算。
但狩王從來沒有向他提出這樣的要求,是非要祝冥不可吧?
祝冥到底有什麼特殊之處,讓狩王非要找他不可?
沉思片刻後,秋夜弦下令:“和遠,把祝巫叫來。”
沒過太久,祝巫就出現在禦書房裡。
“祝冥?”祝巫聽到這個名字,很是意外,“他是臣的大哥,已被逐出祝家多年,臣與他早就沒有聯系。是不是他做了什麼大逆不道的事情,沖撞了皇上?”
秋夜弦微笑,沒讓他看出自己的半點心思:“朕向來愛才,聽說他頗有幾分才能,也不知深淺如何,所以找你來問問。”
“才能?”祝巫臉上露出不屑之色,“他就喜歡學什麼巫醫巫毒,其它的巫術一概不精,算不上大巫師。”
“巫毒”這兩個字,觸動了秋夜弦那根敏感的神經。
他不動聲色,啜了一口茶,淡道:“精通巫醫巫毒不好嗎?”
“也不是不好,隻是用處不大罷了。”祝巫也不玩文字遊戲,有話直說,“不管怎麼研究,巫醫和巫毒都比不上醫術強大,派上用場的範圍也有限,所以,真正的大巫師都不學這個。祝冥原本也是天才,家中對他期望極高,他卻鐵了心要鑽研巫醫和巫毒,還四處奔波,與外族同行互通有無,令祝家很是失望,祝家便将他趕出去了。”
本來吧,祝冥喜歡研究巫醫與巫毒并不是什麼大事,但他偏偏愛找同行交流,甚至不惜拿祝家的巫術交換對方的成果,犯了祝家的大忌。
祝家若是不将他趕出去,隻怕再無秘密和優勢可言。
時至今日,他提到祝冥,還是極為不滿。
秋夜弦不動聲色:“他的巫醫與巫毒很強麼?”
祝巫想了想:“應該挺強,但是,依臣看,還是不能跟宮中的禦醫比。”
巫醫也好,巫毒也罷,雖然有個“巫”字,但本質還是醫術範疇,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巫術,在祝家看來,這就是旁門左道。
祝家很不認同祝冥的選擇與才能。
秋夜弦道:“祝冥與祝家是否還有聯系?他現在何處?又在做些什麼?”
祝巫道:“祝家與他早就沒有了來往,但他與祝家的一小撮人也許還在暗中有聯系,臣對此并不清楚。至于他的現狀,臣聽說他好像自己開館子做營生,至于開了什麼館子,在何處開的,生意如何,臣就不知道了。”
秋夜弦沉默一會後,笑了笑:“朕對祝冥頗有些興趣,想見見他,如若他回祝家,或有他的消息,你務必帶他來見朕。”
如果祝家能抓到祝冥并送進宮裡,那是最好的。
就算祝家沒抓到,他也算跟祝家打過招呼了,到時祝冥暗中回祝家或與祝家的人聯系,他的秘探就能出面抓住祝冥。
祝巫恭敬地道:“臣遵旨。”
他嘴上這麼說,心裡卻直打鼓:皇上為什麼對祝冥這麼感興趣?該不會是想任用祝冥吧?
他才不會給祝冥這種機會!
有一件事,他覺得沒有必要告訴皇上。
其實,祝冥的巫力與他不相上下,最初也是研究看相、觀星、測命之術,曾經是家主的有力競争者,兩人為此争得頭破皿流,水火不容。
後來,祝冥改學巫醫和巫毒之後才被祝家輕視,自己得以上位,祝冥對此耿耿于懷。
也就是說,他跟祝冥其實是死對頭,怎麼可能幫助祝冥獲得聖寵?
這些内情,都是祝家絕對不會朝外界透露的,秋夜弦日理萬機,耳目再多,也不會去查祝家内部的這種陳年舊事,自然也就不知道這麼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