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五章 逼捐
在許春花的号召之下,衆學子及其家人,表示全聽她的,她讓做什麼就做什麼。
許春花讓他們明日正午時分,在宋福貴施舍粥飯的城中廣場集合。
明天又是宋福貴給窮人施舍粥飯的日子,每當這個時候,在城中心的廣場上,宋福貴都要舉辦大型的施舍儀式。
第二日,朝陽初升,霞光萬丈,風清日暖,是寒冬裡難得的好日子。
這一天,整個林州城的窮困老百姓都非常的高興,他們平時沒飯吃,肚子餓的咕咕叫,但是今日,沒需要挨餓了,因為今日宋大善人施舍粥飯,都能吃的飽飽滴。
對于很多窮人來說,這是他們每個月裡唯一一次可以吃飽肚子的日子。
城外鄉村的很多窮苦老百姓,這一天也向城裡趕來,隻為吃一頓飽飯。
天剛放亮,窮苦老百姓就往城中廣場彙集。
他們面帶菜色,有氣無力,雙目裡卻透着迫切的光芒。
宋福貴府上的下人們,在廣場上維持秩序,讓窮苦老百姓排好隊,給每人發一個破碗,等會兒用破碗盛粥。
宋福貴親自站在冒着熱氣的大鐵鍋旁,鐵鍋裡是一鍋剛熬好的小米粥,散發着小米的清香,引得這些饑腸辘辘的窮苦人一個勁咽口水。
宋福貴親自給他們盛粥,一個又一個。
其實,像這種盛粥的小事,安排給下人即可。
可是呢,宋福貴偏不,每次他都親力親為。
他給人往碗裡舀粥的時候,窮人們都會向他道一聲謝,叫一聲宋大善人。
他嘴上說着不敢當,可是呢,臉上的笑容非常的燦爛,這是他最享受的時刻。
宋福貴舀粥的時候,非常的有技巧性,給每一個人隻舀一勺,若是窮苦人想多要點粥,那是不可能的。
不過,可以重新排隊。
這是宋福貴定的規則,每人每次隻有一勺粥,若是想多吃的話,隻能一次又一次地排隊。
這就造成了一種假象,那就是這裡始終人來人往。
今天,宋福貴照常進行施舍粥飯的活動,他又風光了一把,過了把被别人叫大善人的瘾。
施舍活動從太陽初升一直持續到日上中天,還沒有進行完。
宋福貴累得出汗了,呼吸都有些氣喘,不過,他依然堅持為每位窮苦老百姓盛粥。
這時候,他們施舍出去的小米粥,已經有七大鍋了,白面饅頭三百多個。
許春花帶着一群學子,還有一些熱心的學子家人,浩浩蕩蕩的走過來。
宋福貴發現了許春花這一群人,他眼角挑了挑,卻當做沒看到,繼續向窮人施舍粥飯。
許春花也沒有打擾他。
畢竟他現在做的是一件好事,如果打擾了他,後面的窮人就吃不上粥了,還是先讓他們吃飽吧。
這一等就等了一個時辰,有一些學子提出抗議,想撤離,覺得等待時間太長了,但是許春花表示,按照她說道做,絕對沒有錯。
學子們見許春花如此笃定,就選擇相信她,繼續等待。
又過去了半個多時辰,施舍完畢。
宋福貴揉揉自己的老腰,歎了一口氣,“哎呦,累死我了。”
他擡眼四顧,看到許春花時,表情一愣,接着露出滿臉笑容,好像剛發現許春花,小跑着奔過來,熱情地問道,“春花,你什麼時候來的?怎麼不說一聲啊,有失遠迎。”
許春花看到他臉上虛僞的笑容,也就虛僞的笑了一笑,“我剛到。”
宋福貴一指身後那些已經吃飽喝足的窮人,對許春花說道,“春花你看,這就是我今日施舍的情況,總共有358人接受了我的救濟。”
他如同向領導彙報工作的下屬,把今日施舍粥飯的情況,一條一條向許春花做彙報。
許春花點點頭,“不錯不錯,宋叔你真是個大善人,林州城第一大善人的名号非你莫屬啊。”
宋福貴做出受寵若驚的模樣,“哎呀,春花千萬别這麼說,我受之有愧啊。”
許春花微笑搖頭,“不不,第一大善人的美名,除了你,咱們林州城沒人能擔的起。”
宋福貴連連搖手,“不敢當,不敢當……”
他裝作無意的樣子,問許春花,“春花你來這裡做什麼呢?”
許春花指了指身後的學子們,“我帶他們來請願。”
“請願?”宋福貴茫然地問,“請什麼願啊,向誰請願呢?”
許春花笑眯眯的指了指他,“當然是向宋叔你啊。”
宋福貴做出驚恐的表情,“春花你不要開玩笑啊,我一介草民,有啥事值得向我請願呢?”
“宋叔你太謙虛了,我帶他們來,真的是向你請願來的。”許春花一本正經地說道,“咱們大家都知道,讀書是一件特别貴的事,花費的錢特别多,為了緩解學子們的家庭負擔,我計劃建立一座公立學堂,可是呢,咱們縣衙現在沒錢,無力承擔建學堂的費用,可是呢,咱們城的學子們,都希望我能把學堂建立起來,我沒辦法,隻好帶他們向富商請願,請求各位富豪,幫學子們一把,而宋叔你是咱們縣城的第一大善人,你為窮苦百姓做了這麼久的善事,說明你心地善良,憐憫普通老百姓,不知你能否幫學子們一把,出錢給學子們建立一座學堂,用以給學子們灌輸知識,為咱們林州城的育人事業出一把力。”
宋福貴表情變了好幾變,眼珠快速轉動,沒想到許春花對這件事還不死心。
上一次許春花勸說讓他出錢捐助學堂,他沒答應,他以為許春花放棄這件事了,沒想到她竟然用了這麼一招。
他表情苦澀地笑笑,對許春花說道,“春花啊,這件事我上次跟你說道很清楚了,雖然我也很想幫這些學子,但是我現在真的沒錢,你别看我家大業大,可是花銷也大啊,我家的餘錢也不多啊,我之所以給窮人們施舍粥飯,是因為這是我爺爺給我們家定的規矩,必須這麼做,還因為我在鄉下有一些田地,有糧食産出,若是我家沒有田地,我連粥飯都施舍不起啊。”
他向許春花哭窮。
許春花嘴角微微揚起,對身後的學子們勾勾手指,向他們發出指令。
學子們立刻跪在地上,高聲說道,“請宋大善人幫幫我們。”
他們齊聲高喝,聲勢驚人,聲音傳出很遠,久久不散。
廣場上剛剛接受了施舍的窮人們,還有一些圍觀的人們,紛紛湊了過來看熱鬧。
宋福貴表情驚慌地說道,“使不得,使不得,衆位秀才快快請起,我非常的想幫助你們,但是我……”
他把對許春花哭窮的理由,再次搬出來,大聲向學子們解釋。
宋福貴哭窮完了,但是,不光許春花,現場所有的人都不相信他的話。
學子中站出來一位身材瘦弱,眼睛大大的少年,他高聲說道,“宋大善人,你的美名傳遍整個林州城,我們都知道你樂善好施,急公好義,為咱們縣城的老百姓做過很多好事,請你大發善心,幫我們一次好不好,我代表八輩祖宗感謝你。”
在這位學子的帶動之下,其他的學子也跟着說道,“宋大善人,我代表八輩祖宗感謝你。”
圍觀的衆人聽到這話,不由得笑起來。
而宋福貴卻哭笑不得。
他尴尬地說道,“哎哎,你們不要這麼說嘛,這事我真的幫不了你們。”
那位瘦高的學子說道,“為什麼幫不了我們呢?”
“能不能給我們個理由呢?”
“對,我們要理由。”
其他的學子們紛紛附和道。
“哼,我們老爺想幫誰就幫誰,需要給你們理由嗎?”宋福貴的下人不樂意了,站出來替他說道。
圍觀的人也不由得出言替宋福貴說話。
他們覺得這些學子的做法有些過分,人家宋福貴雖然有錢,可是,錢是人自己的,人願意幫誰就幫誰,不願意幫他們,他們卻強迫人幫他們,這不明顯的強人所難嘛。”
在衆人的聲讨聲中,很多學子羞紅了臉,這些學子們不擅長打嘴仗,臉皮薄。
這時,那名瘦高的學子又站出來,說道,“他确實可以不幫我們,但是總得給我們一個理由吧。”
“人家不幫你們就不幫,你們要什麼理由呢?”有人訓斥道。
“若是其他的人不幫我們,我們自然無可厚非,可是宋大善人不同,他挂着咱們林州城第一大善人的名号,平日裡樂善好施,急人之所急,幫助各種人,為什麼偏偏不幫我們這些學子呢,你們不覺得這事有點奇怪嗎?我們想知道原因。”
聽到這名學子的這麼一番話,衆人心裡也不由得産生了懷疑,正如這名學子所言,如果宋福貴拒絕幫學子這件事,确實與他往日大善人的形象截然不同,甚至是背道而馳。
他過去做了那麼多的善事,為什麼到這件事上,死活不肯幫忙了呢?
“宋大善人,你給我們說個理由呗,要不然我們悶得慌。”圍觀的人立刻倒向學子們,向宋福貴提問。
宋福貴的臉色一會紅一會白,變幻不定。
他無法給出解釋,用求助的眼神看向許春花,向她求救。
許春花好像沒看到他眼神裡的意思,笑眯眯的看着他,等待着他的回答。
其實,這是許春花故意安排的,她想看看,宋福貴會如何應對這件事。
說真的,許春花對宋福貴的這種行為,也非常的好奇,不明白他為何在這件事上如此的堅決,不肯出錢建學堂。
宋福貴求助許春花沒得到回應,眼珠轉了轉,“好吧,各位學子,既然你們這麼說,那麼我也就實話實說吧,我之所以不想幫助你們,是因為我覺得你們這些學子不值得幫,雖然你們現在無權無勢,屬于窮人,我應該幫你們,但是呢,你們将來科考中舉,當了大官之後,不會回報我,忘恩負義。”
很多學子不由得皺起眉頭,覺得宋福貴這個說法太絕對。
宋福貴接着說道,“你們别着急,聽我說完,除此之外,還有另一個原因,我給你們建學堂後,你們思想得到開化,覺得我哪裡做的不對了,就會暴動,反抗我,因此,你們這些窮秀才太可怕了,我不能幫你們。”
原來,他的想法是不能讓這些學子接受教育,不能讓他們有思想,要讓他們做那種愚昧的農民。
畢竟,無論他要求農民做什麼,農民都不會反抗的,而這些人一旦讀了書,腦子裡有了思想,就會有自己的判斷标準,當遇到不公平的事時,就會站出來反抗。
這才是宋福貴最怕的地方。
許春花聽了這話之後,恍然的點點頭,心說宋福貴還挺有先見之明的,知道讀書人的可怕之處。
不過,她怎能就此放過宋福貴呢。
她順着宋福貴的話說道,“宋叔啊,我覺得你想多了,雖然你說的這種情況有可能出現,但是呢,這絕對不是常态,你不能因為預防萬一,就一刀切,拒絕做這事,反而在我看來,若是你做了好事,幫學子們建立了學堂,當學子們取得進步,步入仕途後,肯定會好好感謝你的,你相當于是他們的一個恩師,他們會感謝你,甚至為你頌德的,因此,做這件事的好處,遠遠大于風險,宋叔你應該做啊,十年樹木百年樹人,若是把學堂這件事做好了,即使學子們不科考,對咱們林州城也有好處,他們因為接受了教育,思想發生改變,不會輕易做出砍殺之事,到時候,咱們林州城就不會這麼混亂,反而會像其他的城池一樣,變成平安之城,一旦城池平安了,那麼,生活就會穩定,人民就富裕了,難道你不希望咱們林州城變成這個樣子嗎?”
許春花的這句話,使得衆人眼前一亮。
生活在林州城這樣一片混亂之地,普通的老百姓是無反抗之力的,隻能眼睜睜的看着這裡的混亂狀态,但是呢,從他們的内心來說,他們希望改變這種狀況。
畢竟,沒有人喜歡生活在混亂朝不保夕的日子裡,隻是他們個人的力量非常的弱小,不可能改變林州城的現狀,若是通過興建學堂,能把林州城的治安改善,他們就謝天謝地了。
宋福貴看了看許春花,嘴巴張了張,卻什麼也沒說出來。
他現在明白了,說白了這件事都是許春花搞的。
若非許春花指使,這些學子怎麼可能找到他呢,又怎麼會向他請願呢?
因為像這種請願的事,在林州城之前從來沒有發生過。
宋福貴想明白這個問題的關鍵,看向許春花的眼神裡帶了一抹愠色,不過在衆人面前,他也不好說什麼,也無法拒絕。
因為許春花已經把話說得非常的明白了,如果他拒絕的話,就顯得他太虛僞,之前做的所有的善事都有點假了。
于是,他硬着頭皮說道,“讓我捐錢這是不可能的,因為我真的捐不出錢,别看我家大業大,但是家裡的花費挺高的,沒有餘錢啊,不過,我可以支援糧食,這樣吧,我捐一百擔小米和一百擔白面。”
一百擔雖然不是個小數目,但是,許春花覺得不夠,畢竟這個數目與宋福貴偌大的家業比起來,無異于九牛之一毛。
許春花說道,“宋叔,你要是這麼做的話,就對不起你第一大善人的名号了。”
瘦弱書生立刻配合地說道,“對呀,宋大善人你是咱們林州城的第一大善人,你要是捐的少了,别人捐的多了,豈不是把第一大善人的名号讓給别人了,那樣有損你的臉面啊。”
許春花不由得看向這名瘦高學子,覺得這個人有點意思,挺機靈的。
雖然她來之前,對這些學子們交代了一番,但因為她和他們不熟,不了解他們的品性,因此,隻是叮囑他們和她配合好,沒想到學子中湧現出這麼一位人士,與她配合的天衣無縫。
宋福貴咬了咬牙,恨聲說道,“好吧,那我就捐一千擔小米和一千擔白面。”
雖然這個數字依然沒有達到許春花心中的預期,她本來想讓宋福貴把建立學堂的錢全部捐出來的,但是從當前的情況來看,這已經是宋福貴能做出的最大讓步了,如果再逼他的話,可能适得其反,于是許春花就默認了。
學子們見許春花點頭,不再為難宋福貴。
宋福貴匆匆忙忙地離開,連打招呼都沒和許春花打,他不敢在這呆着了,怕許春花再讓他捐出别的東西。
看着他匆忙離開的背影,衆學子不由的發出了一陣歡呼聲。
許春花的唇角也勾起了一抹笑容,但是她心中不知為何,又産生了一絲疑惑,并且她心中的疑惑,像天空的烏雲一樣,變得越來越重。
她越發覺得宋福貴這個人,不像表面看起來這麼簡單,日後需要多觀察他。
她把這事記在心上,而後對學子們說道,“好了,感謝各位,你們今天做的非常的好。”
學子們問許春花,何時才能把學堂建好。
他們現在渴望走進許春花創建的公立學堂,畢竟,按照許春花的說法,走進公立學堂,就不用交束脩了,還可以每月領取生活費,這樣就可以給他們自己家減輕負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