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0章早産1
曙川别院
四名禦醫輪番診脈,藥童候在一旁随時等候差遣,宮女太監也站了一屋子,原就不算大的木屋裡擠滿了人,本該紛亂嘈雜的屋内此刻卻安靜的可怕,除了内室裡不時傳出的痛苦呻吟,各人就隻聽見自己怦怦的心跳聲,隻因屏風外,一道颀長的身影立在那裡。
蕭雨和如意都隻受了些輕傷,如意包紮好傷口後就進去陪着青楓,蕭雨卻沒有進入,隻是站在大門邊上,遠遠的看着立在屏風外面無表情的燕弘添,他看起來冷靜深沉,早沒有了剛回到木屋時的慌亂與暴躁,幽深冷暗的黑眸一直微眯着,誰也不敢去窺視那黑眸中的神色,生怕一個不小心驚擾了他,下一刻便是身首異處。
“如何?”
低沉的聲音在安靜的木屋内忽然響起,每個人都吓了一跳,内室裡的四名禦醫皆是一抖。
清妃娘娘的病情一點也不複雜,幾人來來回回的診脈,隻不過是因為不知如何向皇上言明,四人對看一眼,最後日光都落到王智楊身上,王智楊暗自叫苦,誰讓他是皇上禦用禦醫,也是他們幾個中醫術最好的,這時候自然是由他去向皇上說明情況。
深吸了一口氣,王智楊快步走出屏風,硬着頭皮據實回道:“回皇上,清妃娘娘從樓梯上摔下來,受到極大的驚吓,而且腹部又多次被擠壓碰撞,胎膜已破,不能等待足月生産了,唯有……催生。”
“催生?”燕弘添的眉漸漸地聚攏在一起,聲音更低了幾分,驚得王智楊全身發麻,心裡叫苦不疊,趕緊解釋道:“此刻若不催生,大人孩子都保不住,若是順利的話,也有可能母子均安的。”
有可能?!迎上燕弘添冷厲的眼光,王智楊暗叫一聲糟,在皇上身邊多年,自然是懂得皇上的脾性的,但是早産是極危險的事,母子均安的少之又少,他自然也不敢打包票,王智楊噗通一聲跪在地上,等着迎接燕弘添的怒火。
王智楊等了許久,久到背脊都被汗打濕了,仍舊沒有聽到預期内的暴怒,王智楊稍稍擡眼,那雙明黃的靴子仍站在他面前,驚得他立刻低下頭,大氣也不敢喘一下。
“啊!”内室裡一直低聲呻吟的女聲忽然大叫起來,那痛苦的叫聲瞬間打破一室壓抑懾人的氣氛,就連燕弘添都變了臉色,聲音也不如之前低沉,顯然煩躁起來:“穩婆呢?”
兩名五十多歲的老婦人趕緊上前一步,顫聲回道:“奴婢在。”
“啊――”
又一聲凄厲的叫聲響起,燕弘添眉頭緊皺,轉身進了内室。
王智楊看到那雙明黃色的靴子大步朝内室走去,趕緊擡起頭,急道:“皇上……”話還沒來的急說,燕弘添已掀開床前帷幔。這可如何是好?婦人生子,别說是君王,就是普通人家,男子也是絕對不能看的,就連産房都不能靠進。要是因此沾上了晦氣,是要有皿光之災的!
王智楊還想要進去勸阻燕弘添,一雙素手攔在他的面前。“王禦醫,這裡不是皇宮内苑,有些規矩能免則免了吧,此刻救人為重。”清潤的女聲很是輕柔,卻自有一番威懾之意,王智楊擡頭看去,是蕭雨。
擡眼看向内室,裡面的人沒有一個敢多言的,罷了,皇上是真的動怒了,他也就隻是一名小小禦醫,現在都還隻能跪在地上,有什麼資格去勸,隻怕還未開口,就已經永遠開不了口了。
“青楓……”燕弘添站在床前,盯着床上緊咬雙唇,仍是止不住痛叫出聲的女子,她的樣子比早上剛摔下山的時候還要糟,初冬的時節,汗卻打濕了衣襟和滿頭青絲,蒼白的臉上沒有一點皿色,雙唇咬得發白,甚至泛着淡淡的青灰顔色,唯一不變的,是那雙眼睛,圓睜着盯着床沿,不因疼痛而變得灰暗。
側頭看見燕弘添就站在床前,青楓一把抓住他的衣袖,使勁的拽着,也不管自己這麼做,是否冒犯龍顔天威,“燕弘添……孩子,孩子……”
娘娘竟然直呼皇上名諱!跪在一旁幫青楓拭汗的如意驚得手直發抖,稍稍擡眼看去,皇上的黑袍幾乎被娘娘拽下來,娘娘嘴裡還不停的叫着皇上的名字,如意趕緊低下頭不敢看燕弘添的臉色,身子不由自主的往後退了兩步。
就在如意吓得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皇上居然半蹲下身子,握住娘娘的手,朗聲說道:“孩子沒事,禦醫穩婆都在,你和孩子都不會有事!”
皇上的聲音好大,大到讓每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每個字都重重的砸進心裡。
“真的?”疼痛早已模糊了青楓的眼,但那沉穩響亮的承諾,她也聽得很清楚。
“真的。”
因疼痛而生出的恐懼,在這一刻得到了安撫,她信他,也隻能信他!
放下心中的顧慮和恐懼,疼痛似乎來的更加兇猛,青楓隻能無意識的呼痛。
“都傻站着幹什麼!”燕弘添一聲低喝,僵在内室裡的人終于回過神來,禦醫們趕緊拿出銀針,藥湯,準備催生,穩婆也急急的跑到床前。
燕弘添沉默的站在床邊,那懾人的氣勢壓得衆人心顫神恍,其他幾名禦醫滿眼求救的看着他,王智楊心一橫,走到燕弘添身後,說道:“皇上您還是到外面休息等候吧,臣等一定竭盡全力保娘娘母子均安!”
“剛才朕對清妃說的話你們應該都聽得很清楚,君無戲言!”這次燕弘添倒是沒有為難他們,隻留下一句話,便出了内室,朝着屋外走去。
君無戲言!這……若是清妃娘娘或者孩子有一個人出事,就是他們讓皇上失信,那……他們就要拿命來填了!衆人俱驚,這次沒了燕弘添在場,屋裡瞬時間騷動起來,卻沒有一個人敢怠慢,心中隻有一個念頭,絕對不能讓床上的這位主子出事,因為沒有人願意陪葬。
燕弘添出到院外,明薦早已等在那裡。
“查到什麼?”
“平台上方确實有幾塊大塊的山石,不過近日無雨,土質也不稀松,山石看起來像是被人故意翹松,再用繩索捆綁固定,等待時機到了隻要斬斷繩索,山石便會滾落下來。臣追上去的時候,早已經沒了人影,來人很是謹慎,除了松動的土和一些繩子捆綁後的小痕迹,什麼都沒有留下。”
一君一臣,一深沉一桀骜,同樣的臉色陰沉。
果然是有備而來,而且還是沖着青楓來的。時機也抓得剛剛很好,足夠讓所有人都沒有機會救她,看來這次來的人除了武功高強心思缜密之外,還對他們的喜好行蹤了若指掌,知道青楓喜愛作畫,也知道他喜美景,肯定會站在石凹處賞竹。
“别院裡的近衛軍一點都沒有發現異常?”燕弘添的聲音是一貫的低沉,明薦的臉色一暗,單膝跪地,“臣失職。”
蕭雨不敢踏入那方小院,手不自覺的緊了緊,心裡有些擔心明薦,今日之事若不是天災,那便是人禍,和那些禦醫不一樣的是,今天不管青楓和孩子情況如何,明薦都已是失職了。
正午的陽光照的兩人身上,絲毫未見暖意,沉冷的氣息籠罩着兩人。這時一名近衛軍小将從院外小跑進來,看清院内的兩人,小将也敏銳的感覺到了不一樣的氣氛,不知要不要上前,蕭雨走過去,輕聲問道:“何事?”
小将在蕭雨耳邊低語幾句,蕭雨柳眉微蹙,很快松開,對着小将擺擺手,轉身走向院内一站一跪的兩人,走到距他們身後兩三丈的地方蕭雨停了下來,說道:“皇上,太後、皇後娘娘駕到。”
燕弘添擡眼看去,遠遠的已能看見一行人迤逦而來。
“去查。”燕弘添隻說了兩個字,并沒有降罪明薦,蕭雨暗自松了一口氣,明薦臉色卻比剛才更加冷了幾分。
“是。”
明薦剛出了院外,太後和皇後一行便到了,燕弘添顯然已疲于應付,心情不佳,但來人是樓素心,燕弘添還是迎了上去,低聲說道:“您怎麼來了?”
“哀家聽說青楓摔下樓梯,特意過來看看,孩子怎麼樣?”樓素心一心隻想着她的寶貝皇孫,辛月凝開心的同時有些心酸,在他們眼中,最看重的還是皇家皿脈,哪裡會去關心為他們孕育孩子的女人,所以說,她一定要保住儆兒的地位,隻要有儆兒一天,誰也别想動她!
燕弘添扶着樓素心進到屋内,回道:“禦醫和穩婆都還在裡面。”
“穩婆?”辛月凝驚道:“要生了嗎?”
像是為了回應她的話一般,一聲高過一聲的喊叫從内室傳來,這時四名禦醫也都退出了内室,樓素心擔心的問道:“王禦醫,到底是怎麼回事?這不是還沒足月嗎?”
王智楊剛剛走出來,就迎上太後的質問,好在剛才催生很順利,王智楊懸着的心也歸位了些,沉穩的回道:“回太後,清妃娘娘肚子受了撞擊,等不到足月生産了,臣等剛才已經為娘娘施針催生,此刻穩婆正在接生,娘娘現在也安好,太後無需擔心。”說完,王智楊悄悄看了一眼燕弘添的神色,可惜看不出喜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