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近午時,有馬車來接,郭笑天就帶着錢婉兒一同赴約。
來到會賓樓,郭笑天和錢婉兒登樓上竹閣,卻見那竹間居士早已恭候多時,居然主動迎了出來。
“郭少兄,終于大駕光臨啦!竹間居士總算是得償所願了!”
郭笑天知道竹間居士身份,所以趕緊拱手作揖道:“豈敢豈敢,竹間居士不必如此拘禮,倒是在下愧不敢當了!”
竹間居士見到錢婉兒也在一旁,笑着說道:“郭少兄,今日之事,甚是緊急,敢請勞煩你家娘子先去隔壁蘭閣小坐,不便之處,請郭少兄見諒!”
郭笑天隻能聽從,示意錢婉兒先去隔壁等候。
竹間居士支開錢婉兒,又吩咐所有随從下人全部退下,此時竹閣就隻剩下竹間居士和郭笑天兩人。
竹間居士突然收起笑容,背過身去,卻不說話。
郭笑天心中一個激靈,撲通跪倒在地,說道:“廣靈王世子殿下,請受小人一拜!”
竹間居士回首,故作驚恐狀:“不知郭少兄如此,意為何如?”
郭笑天并不起身,也不擡頭,隻是說道:“郭某人雖然眼拙,但是廣靈王的威名,傳遍大同,小王殿下的風采更是非同凡人。上次承蒙廣靈王世子殿下厚愛,宴請郭某人于此,郭某人不敢肯定,但是卻已知竹間居士絕非一般富貴公子,雖然幾次小王殿下再遞帖子,奈何郭某人娘子身體有恙,所以未曾赴約,但是絕非郭某人有心為之,今日再得小王殿下盛情,郭某人感激不盡,卻不敢再作隐瞞。小王殿下随意責罰,郭某人也絕無怨言。”
竹間居士聽郭笑天這麼一說,突然哈哈大笑起來。
“郭少兄,請起,快快請起。”
郭笑天卻繼續跪拜不起,竹間居士上前親自扶起郭笑天,突然問道:“不知郭少兄是否還記得上次在此處,即興所作詩詞?”
郭笑天還沒有來得及搭話,竹間居士卻踱步吟道:“萬裡山川枯木榮,竹間雅閣喜相逢,禦河流水綿千裡,遙見廣靈望大同。”
吟完這首七律,竹間居士微微一笑,接着踱步吟道:“會賓樓,竹間雅閣相聚;禦河水,延綿千裡不絕;遙望廣靈,山川枯木又逢春;再見大同,北雁南飛歸心切;山水自有相逢處,天涯何處無故人。喜相逢,是非流言何足懼,心有靈犀一點通。”
郭笑天趕緊又跪拜道:“郭某人信口胡亂言語,請小王殿下千萬不要當真。”
竹間居士卻突然怒道:“大膽草民,汝可知罪乎?”
郭笑天心頭一驚,也不知又如何得罪了這位廣靈王世子殿下,所以趕忙低頭認錯:“小的知錯了,小的知錯了!”
竹間居士反問道:“既然知罪,罪在何處?”
郭笑天心中暗自罵娘:你大爺的,你他媽說老子有罪,老子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麼就有罪了,謙虛敷衍幾句,你他媽還反問我罪在何處?老子怎麼知道?
心中雖然百般怨氣,但是郭笑天卻不敢表露出來,隻能誠惶誠恐地說道:“廣靈王世子殿下說小的犯了什麼罪,小的就是犯了什麼罪。”
竹間居士正色說道:“郭少兄,明知竹間居士身份,卻扮作不知,此為欺君之罪;數次拒絕本王的盛情,并且從未有所解釋,此為妄逆之罪;在本王面前作出狂妄大膽之詩詞,圖謀不軌,此為誣蔑之罪。如此說來,郭少兄居然不知罪在何處,又罪加一等,此為犯上之罪。”
郭笑天聽得渾身冷汗直冒,如此說來,這個小王殿下似乎真要加罪自己嗎?
郭笑天驚慌失措,更是擔心連累到錢婉兒,所以趕緊磕頭求情道:“小人知罪,小人知罪,隻是敢請廣靈王世子殿下盡管責罰小人,禍不及妻兒便是。”
竹間居士卻狠狠地說道:“欺君、妄逆、誣蔑和犯上,膽大妄為,當誅滅九族。郭少兄,想必不會不知吧?”
郭笑天趕緊繼續口頭賠罪,心中卻已經開始問候竹間居士祖宗十八代了。
又過了一會兒,竹間居士突然安靜了下來,而且似乎是端坐了下來。
郭笑天一直跪拜,連頭都不敢擡,更哪兒敢起身啊。
終于,竹間居士言語稍微溫和地說道:“郭少兄,請起身吧。”
郭笑天說道:“廣靈王世子殿下不寬恕小的,小的豈敢起身?”
竹間居士哈哈一笑,親自起身扶起郭笑天說道:“郭少兄雖然有罪,但是不知者為無罪。本王倘若有意責罰,何必誠意邀約呢?”
郭笑天心中暗罵道:一會兒說有罪,一會兒又說不知者為無罪,反正有沒有罪其實也就是你他媽一句話的事兒,這古時候的平民百姓哪兒有什麼人權可言啊?
雖然心中如此,但是郭笑天還是順勢起身,然後繼續向竹間居士行禮說道:“多謝廣靈王世子殿下恩典,小的必當銘記在心。”
竹間居士卻說道:“郭少兄,昔日即興所作詩詞,令本王一直歎服,倒是仍有一事不明,請郭少兄賜教。”
郭笑天趕緊說道:“賜教愧不敢當,但請廣靈王世子殿下隻管提問便是。”
竹間居士問道:“禦河流水綿千裡,遙見廣靈望大同。此句出自郭少兄的七律,卻不知是否包含深意?”
郭笑天不知如何應答,因為擔心萬一說的讓這位廣靈王世子不開心了,那就更加麻煩了,但是不說又怕惹得廣靈王世子不開心,隻能硬着頭皮解釋道:“愚下知道,廣靈王封地原本就在廣靈,但是愚下又知道廣靈王世子殿下卻一直在大同府生長,所以心中自然以大同府為故地,倘若真要殿下選擇,心中定是傾向大同。小的妄自揣摩得罪了廣靈王世子殿下,請殿下千萬不要怪罪。”
竹間居士卻不理會,繼續問道:“喜相逢,是非流言何足懼,心有靈犀一點通。此句出自郭少兄的即興之詞,不知郭少兄心中的是非流言又是如何呢?”
郭笑天望着竹間居士,不敢言語。
竹間居士突然大聲呵斥:“大膽,本王問話,如何不答?”
郭笑天隻能硬着頭皮解釋道:“既然是‘是非流言’,并非出自小人之口,倘若實話實說,又恐得罪廣靈王世子殿下,實在不知如何開口解釋。”
竹間居士點點頭,語氣稍微平靜地說道:“盡管實話實說,本王絕不怪罪便是。”
郭笑天心中想道:既然到了這個地步,幹脆就冒險一搏,反正這位廣靈王世子殿下已經懷疑,而且擔心自己的野心被洩露,所以就算這次僥幸逃脫,日後也必有風險。
想到這裡,郭笑天便道:“那所謂是非,自然是大是大非,那所謂流言,卻又是流言蜚語。自代王去舊年薨,而世子早逝,以太祖之訓為戒,代王之位理所由老代王次子世襲,卻又因老代王明确支持他人,使得大同府萬千百姓揣測多疑,才有這所謂流言出現。是非流言倒是源于此處,更何況小的那句原話是‘是非流言何足懼’,正所謂清者自清,又何必在意他人诽謗揣測之言?”
竹間居士點頭稱是,卻忍不住又問道:“郭少兄既知是流言不足懼,為何卻用‘心有靈犀一點通’暗示本王呢?”
郭笑天簡直悔恨自己當初千不該,萬不該編造出這幾句胡言亂語的詩詞,搞到現在句句都要解釋,要出處。可是不解釋還不行,解釋不通更不行,總之是要為以前吹的牛逼買單了!
“廣靈王世子殿下,流言不足懼,但是難道殿下自己真的是從來一點兒都沒有聽到過,那些瘋言瘋語嗎?正所謂心有靈犀一點通,想必有些話就不必說的過于直白,心知肚明便罷了。殿下,您說是不是呢?”郭笑天如此一說,風險自然極大,但是卻也較為含蓄地點明了自己的立場,那就是支持竹間居士最終的決定。
竹間居士撫手稱快:“好一句心有靈犀一點通,一語驚醒夢中人啊!郭少兄,果然是少年英雄,不知是否願為本王所用呢?”
郭笑天趕緊跪拜稱謝道:“承蒙廣靈王世子殿下恩澤,願聽殿下差遣,必當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鞠躬盡瘁,死而後已,說說而已,不要當真。
不過郭笑天向竹間居士表了忠心,而且原本這竹間居士就甚是欣賞郭笑天的辭賦文采,所以接下來的酒宴便在一種非常祥和而且歡樂的氛圍下進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