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太醫既然跟宋太後相熟,怎生在宮裡時候脈象也多由他照看,因此到了聶家便多問一句,“永甯郡主還好吧?”
老夫人巴不得不要讨論目前的話題,聞言忙道,“看我老糊塗了,您既然來了,就還麻煩您去看看那孩子,她也是疲累。”又喚了丫頭叫了一頂竹轎給王太醫乘坐,命人将他送到荔園。
怎生見了王太醫自然吃了一驚,一邊行禮一邊問,“您老怎麼過來了?”
王太醫笑道,“許久沒給郡主請脈,今兒正好趕巧了。”
怎生便看了喜嬷嬷一眼。
王太醫試了脈象,收回手道,“郡主身子疲乏了些,還應當多休息。”
喜嬷嬷派的打聽消息的人還沒回來,怎生悄悄問,“您老來到底有什麼事?快跟我說說。”又喊了丁香,“把娘娘賜給我的好茶拿一包來!”正大光明的行賄賂之能事。
王太醫覺得這送禮送的太粗暴,不過等見了茶葉也就不羅嗦了,抄了袖子跟怎生說道,“正好,老朽說一說,也給郡主提個醒兒。貴府的三姑奶奶是吃了紅花熬煮的發物葷菜,有小産的迹象啊!”
怎生瞪大眼,一臉不敢置信。
王太醫又道,“這話老朽也就跟您說說,其他人不知道,呵呵,不知道。”又眨眼暗示道,“那些東西她吃了不行,您吃了是無礙的……”
怎生傻傻的點頭,這個她知道,有人産後發熱就用益母草跟紅花熬水喝。
不過聶笙這成親也就一個月左右吧,就被人惦記上了?她好半天才回過神來,略顯的呆傻的問道,“那還能保住麼?三姑太太的這胎……”
王太醫摸了摸胡須,搖頭,“難。”說完見怎生一臉糾結,不解的問道,“您怎麼啦?”
怎生遲疑着看了他一眼,學他的樣子悄悄的說道,“我這裡有一粒保胎丸。”
王太醫來了興趣,“我看看。”伸手索要。
怎生起身,在榻幾上的抽屜裡取出一隻小巧的白瓷瓶,王太醫倒出來看了看,又聞了聞,驚異的說道,“您哪兒來的這個?太後娘娘給的?沒道理我不知道啊。”
同行是冤家,怎生沒敢說蘇神醫給的,隻是問到,“這藥能給我們家那位吃嗎?”
王太醫将藥丸兒裝回去,搖頭道,“我建議您自個兒留着。這藥難得。”
意思是萬一将來再懷孕,也有個保命的東西。
可他這樣說,也就同時意味着這藥可以給聶笙吃。
要是論起以前的恩怨,她是甯願扔了也不會拿給她的。
可現在聶笙出嫁了,這出事仿佛又是在娘家出的,若是這胎保不住,到時候她婆家怨怪聶家,怎生也是聶家的一份子。左思右想,終于下定決心,卻是合掌對着虛空道,“菩薩,非是怎生善惡不分,隻是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若是能救了聶笙腹中胎兒,願那恩德賜給我的女兒……,保佑她長命百歲,一生健康無憂,生活
幸福美滿……”
王太醫:……
這買賣相當劃算,若是這種不平等條約菩薩都答應了,聶笙上輩子難不成拯救了銀河系?
既然已經決定了,也就不再猶豫,她爽快的拿出來放到王太醫手裡,“您老是太醫,還麻煩您再走一趟吧。”
緻公堂裡頭一片慘淡,許太醫用針之後,聶笙雖然不流皿,可一直喊着腹痛。
聶閣老還未回來,聶潤急匆匆的趕來。
老夫人憋屈至極,先抓着他捶了兩下,然後又開始捶自己兇口,哭道,“我這是造了什麼孽啊,一個二個的叫我不省心……”
聶潤覺得自己才是無妄之災,他還啥事都不清楚呢。不過他比聶墨孝順,這會兒便先哄老夫人,“母親若是生氣,就再打孩兒幾下,千萬别傷着自己。”
又小心翼翼的問,“是三妹妹惹事了?”天見可憐,他這個大舅哥已經上她婆家去了好幾回了,臉皮都快掉沒了。
老夫人沒好氣的說道,“是你媳婦!”
聶潤頓時洩氣,隻要不讓他再上聶笙婆家去賠禮或者發火就好。可氣還沒洩完,就又聽老夫人道,“你媳婦命大廚房給老二媳婦送了一堆落胎的葷菜,老二家沒吃,我便命人拿來了緻公堂,被你妹子趕上吃了,現在她肚子裡頭的孩子或許不保了……”三下五除二的将話說
了,說完又哭了起來,就算不怕聶笙婆家鬧,可這是自己頭一個外孫。
聶潤完全懵掉,夫妻敵體,無論如何都是要共同進退的,可他現在隻覺的面子也沒有了。
他匆匆站起來,“我這就去找她!”老夫人喝住,“你站住。”拿帕子擦了擦眼淚,“國孝期間,本應服喪吃素,她今兒過來跟我說的時候,我隻想着老二媳婦才月子裡,需要補補,都沒有記起來,若不是老二家守着規矩,若是真有身孕出事,
叫我可怎麼對的住你弟弟?!”
聶潤内牛滿面,當着大兒子這麼心疼小兒子……
大夫人确實算計的很好,孝期内食用葷菜本就不能訴諸于口,若是怎生真的吃了出事,也隻能掩蓋了真相不了了之。
現在出事的換成聶笙,也同樣隻能如此,甚至連聶笙的婆家也不能說實話。
其實守孝期間,令全國所有人一律吃素是不現實的,可就算有吃的,也是偷着來,若是一旦被人發現,則名聲盡數毀掉不說,以後也令人诟病,再無作為。
“難不成就這樣算了?!”聶潤氣道。
“什麼事就這樣算了?”聶閣老打外頭進來,平日裡伺候的下人大部分都被趕回自己屋子,不許打聽事,因此他進來,院子裡頭竟然沒人通報。
老夫人吓了一跳,臉上還有眼淚未盡,忙用帕子沾了沾,“大老爺回來了。”
母子兩個都有點汗顔,一個覺得女兒壞了規矩,一個覺得老婆陰毒刻薄。屋裡一時倒是沒有話音。
喜嬷嬷陪着王太醫來了緻公堂,同樣也沒發現平日裡多走動的仆婦,隻好叫了一個七八歲大的小丫頭傳話,好歹叫了程嬷嬷出來。
屋裡老夫人正不知該怎麼說的時候,外頭傳來程嬷嬷喜悅的聲音,“老夫人,郡主命王太醫送了一丸保胎藥來……”
聶閣老訝異,“家裡誰請了太醫?誰又要保胎?”
老夫人匆匆對聶潤說道,“你跟你父親說。”話音未落就急忙的出來見王太醫。
喜嬷嬷怕怎生送了藥丸還不落好,一個勁的囑咐王太醫把話說明白了,“這可是千金不換的珍貴丸藥。就是吃了,那孩子保不住,也不是俺們的藥的緣故,是三姑奶奶沒有那福氣!”
王太醫隻能一再保證,“定然能保住的。”真是閻王好見,小鬼難纏,這從荔園到緻公堂這一路,他被喜嬷嬷說的,好不疲累,聽聽喜嬷嬷的話,他差點兒都想給聶笙下毒了。
吃了那丸藥不過半個時辰,聶笙的腹痛便逐漸減輕,身體像被菩薩淨瓶水拂過,她的胎終于還是保住了。
“母親,這藥真好……”聶笙見了聶閣老不敢多加造次,可那眼中貪婪已是無法掩蓋。
“夫人所言甚是,此藥千金難購,惜乎郡主隻有一丸竟然也輕易的拿了出來。”王太醫動了動嘴皮緩慢說道。不說不行,喜嬷嬷老實戳他的腰,他懷疑自己的腰帶要被戳掉了。
聶閣老忙道,“是,郡主尚在孕中,如此愛護弟妹,娶了郡主,實乃我聶家之福啊!”他這話并不完全是虛言,且由他親自說出來,聶笙的臉上也顯出一分愧疚。
喜嬷嬷方才一福道,“郡主說,她此舉亦是為了孩子祈福,天底下做父母的都是希望子女好的。”說完才悄悄退去。
許太醫行針之後勞累異常,便被請到客房休息,此時歇息一陣回來再同王太醫一起把脈,驚異非常,起身拱手道,“小心注意,應是無礙了。”隻要不再作,那就沒事了。
老夫人上前輕輕一福,行禮道,“今日多虧了兩位太醫。”倆人自然是不敢受的,聶閣老疲累了一日,卻仍舊強撐着身子道,“兩位太醫随在下前面奉茶……”雖然國事繁忙,但他同樣是一家之主,家中衆人有錯當罰,可面對外人,該他承擔的他還是一力承擔了起來
。
不過兩個太醫也不傻,天色又晚了,聶家一看就還有不少家事要處置,他們為了一杯茶讨人嫌反倒把剛才的人情給浪費了,因此,兩個人都婉拒了聶閣老的邀請。
聶閣老這才道,“也罷,改日再向兩位道謝。”又命聶潤出來,送兩位太醫歸家。
聶潤送了人回來,在二門碰上大夫人使喚的人攔他,他心灰意冷,仍舊回了緻公堂。
“兒子無顔見過父親母親了。”說着話,卻是跪在了台階下頭。
老夫人看了閉目不言的聶閣老一眼,站起來猶豫了兩步,遲疑道,“更深露重,再者朝事已經繁冗,此時家中不能出事,為今之計,隻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等日後日子平順了再作計較。”
這番話與其說是自言自語,不如是說給聶閣老聽得。
果然聶閣老聽了之後雖然依舊皺眉不言,卻也沉沉的歎了一口氣。彼此夫妻相知多年,老夫人知他這是同意了自己的看法,連忙出了門攙扶起聶潤,又将那話寬慰了他一番,命人送了他回房,再回屋,隻見聶閣老以手支額,半晌才道,“老二媳婦不善管家,以後你看看哪家的貴女好,替老大聘了來做貴妾吧!聶家容不得殘害子嗣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