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以後,北堂翎大徹大悟,決心去找步小蟬。
他已經放棄了,縱使他有高遠的志向,卻懷才不遇,他的身體日漸消瘦,隻能被困在北堂府這一方小小的天地中。他不求此生能夠再有什麼作為,隻求餘下的日子能夠和步小蟬安安靜靜的過着隐居的生活。
北堂辛最近不知為何看他看的緊了,他悄悄潛出去的時候,注意到有幾個人混在門外的小販中監視着北堂府。
他回頭望了一眼這自己住了很多年的地方,忽然生出一種心酸來。
想來步府那位四爺已經到了鳳凰山吧?那個張子羽,他雖然隻見過幾次,沒有什麼交集,卻也明白此人精明。外面都說步家這麼多年都是靠他撐着,北堂墨這次怕是兇多吉少。
北堂翎對北堂墨心存的那點兄弟情義也在慢慢的變淡,若是從前,他的驕傲絕不允許自己離開北堂府,哪怕是死,他都要和自己的爹和弟弟死在一起。
可是現在呢?
現在的北堂府,成了什麼模樣?
北堂翎躲在門外的巷子裡,看着北堂辛和幾個濃妝豔抹穿着風騷的女子搖搖晃晃的進府去了。
如今的北堂辛沒有一丁點兒的危機感,他暗下讓人去找北堂墨回來已經是犯了大錯,更是依仗着年輕時為東皇立過功而時時聲色犬馬,不務正業。
這樣一個人性泯滅喪盡天良的家,還有什麼值得他留戀的?
就像步天音那個女人所說的那樣,他接下來隻有兩條路可以走。第一,陪着北堂府等待接下來的沒落。第二,陪着步小蟬隐居市井,安靜生活。
一開始打算娶步小蟬的确是為了北堂世家和步世家的關系維持,也是為了北堂墨贖罪,可如今呢?他時常想起在長平湖外,楓葉遍地,步小蟬離開之前的那一眼,氤氲的讓人從心底感到憐惜和心疼。
換言之,東皇已經不能姑息落草為寇的北堂墨,他眼下收拾的人是北堂墨,那麼北堂世家的好日子,還能再堅持多久呢?
一月,半月?十日?恐怕等張子羽班師回朝提來北堂墨的首級時,北堂府也會蕩然無存。
作為一國之君,想要一個世家消失的借口實在是太多太多。
“爹,弟弟,對不起了……”
夜風中,隻留下一聲殘句,卻飽含了多少說不清的情緒。
北堂翎最終去找了步小蟬,這是似乎在雲長歌的意料之中,他自步天音手中接過步小蟬的親筆信,說道:“北堂翎的決定固然正确,然他的身體卻比你想象的還要差。以後的日子,他能陪步小蟬走多遠我管不了,你也管不了,一切不要強求。”
步天音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她又何嘗不知道這些簡單的道理呢?
當天夜裡,步天音和雪笙為步小蟬和北堂翎舉行了簡單的婚禮,隻有四個人的喜堂上步小蟬泣不成聲,竟然給步天音跪下了。步天音說此後這間院子便是他們的家,北堂翎并不急于洞房,在客廳同步天音交談起來。
吭哧了好半天,北堂翎才開口說道:“多謝。”
“你謝我,我也要謝謝你。”步天音道。
北堂翎是個聰明人,個中之事一點就破,無需多言。步天音的意思是指他願意娶步小蟬,如若不然,他在家中也落不得什麼好下場,步小蟬嫁不了不能保證别人不會嫌棄而就此疏遠她。
屋内隻有兩個人,簡單的紅色喜堂,桌上一對紅色的高燭,照得北堂翎蒼白的臉上也多了幾分柔意。
沉默了一會兒,步天音說道:“你還不知道東皇為何突然要追殺北堂墨吧?”
看到北堂翎驚訝的表情步天音便明白他真的不知道,于是便說道:“前些日子東皇遇刺之事你想必已經聽說了,開始有人誣陷于雲長歌,最後太子卻說兇手乃是北堂墨派來的。”
北堂翎當即否認道:“不可能,大哥他不是那種人,他膽子再大,也斷不敢派人來行刺陛下!”
步天音聞言笑道:“你是他的親人自然會替他辯護,就像東皇是太子的父親,所以他也相信太子的話。”
因為深信太子的話,所以他一句誤言,便可能葬送了一個世家上下幾百條人命。
北堂翎的拳頭不停的握緊,松開,握緊,松開。步天音在一邊慢悠悠的喝着茶,眸光一直未見異色。
良久,北堂翎忽然看着她,面目微怒道:“你在利用我!”
“你有意撮合我與步小蟬,卻又在我與她成親之日,在我覺得自己日後得以安穩度日時,說出太子是北堂府的仇敵,這樣我便會有恨于他……小婵乃是你的妹妹,就算她是庶出,可你難道不也是在利用她的感情麼?”
相比較北堂翎的微愠,步天音卻顯得極其淡然。她美麗的雙瞳眨了眨,并沒有否認:“想嫁與你是小婵自己的意思,我與她雖為姐妹,卻無感情,你也應該聽說過我過去是個什麼樣的人。我肯幫她傳話,隻不過是介于步府要對她負責。她不嫁給你也會嫁給别人。至于北堂墨一事,我隻不過是挑個時間将實情告訴你,早告訴晚告訴都一樣,我又沒有說讓你對付太子?如果你覺得我做錯了,大可以左耳進右耳出當作沒聽到,以後繼續過你的安穩日子。如果你覺得在帝都呆着不舒服,我也可以讓你和小婵遠走高飛。我會給你們一筆錢,做個小本生意,以後的日子也不會不好過。”
步天音說完便起身向外走去,留下北堂墨一襲單薄在原地發呆,步天音的聲音從外面飄渺的傳進來,帶着隐隐笑意:春宵一刻值千金,妹夫切勿耽誤了。
妹夫……
北堂翎的瞳孔縮了縮,臉上一派怔然。方才步天音的一席話說的可謂是一點漏洞也沒有,既沒有明說太子是他的敵人,卻又實打實的讓他明白了這一點。她也不強求,如果他不願意對付太子,她還會給他和小婵另外一條路。
這個步天音……這樣的步天音……
北堂翎帶着愠意的唇角漸漸淡出一絲自嘲,步天音已經将話說到了這樣的地步,當真是為難死他了。
輕輕歎出一口氣,北堂翎想着步小蟬還在洞房等他,終于挪着沉重的步子向她走了過去。
回到了望天樓,雲長歌正倚在步天音房間的軟榻上看什麼,步天音進去後将門掩上,看他這副大少爺的姿态,忍不住怪道:“你怎麼也不知道回避着點,雖然我這裡一般不會有人來,但是萬一被三叔看到了,豈不是又要費一番口舌去解釋?”
二叔一家有賊心賊膽卻沒有腦子,不足為患,重點是她那個年輕又對她和天風很好的三叔三嬸。三叔從來沒有做過對步家不好的事情,也從來不多貪一分銀子,所以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
雲長歌聞言淡淡瞥了她一眼,意味深長的笑了:“解釋做什麼?不如直接殺掉。”
步天音聽後身子顫了顫,打了個哆嗦。
雲長歌說起殺人時的姿态依然還是這般清明如月,可她聽得無端的背後一寒。
她的目光落到他那雙潔白如玉的手上,這樣好看的一雙手用來殺人,委實是可惜了一些。
雲長歌看起來也不像是那麼嗜皿的人啊,大多時候他還都是溫柔無害的,可是他說不如直接殺掉,就像在說一會兒吃什麼一樣淡然。
很快,步天音便被自己的想法蠢哭了,她在這厮身上吃的虧還不夠多麼?要知道他長得有多麼無害,心裡就有多麼暗黑。
步天音抿了抿唇,看向他指間的字條,問道:“四叔來信?”
雲長歌點頭。“北堂墨詭計多端,你四叔損失了五百人,不過不足為俱,他已派人混進寨中,不日便可将其拿下。”
步天音纖秀的眉頭輕輕蹙了下,問道:“如果換作是你帶兵去,你會怎麼做?”
雲長歌趁她不注意,一把扯住她的衣帶将她也拉到了榻上,步天音一半身子懸空,不得不抱緊雲長歌才沒有掉下去,她低低驚呼一聲,身子幾乎是半趴在了雲長歌身上,她有些惱,用力捏了他的腰。
雲長歌忍痛輕笑道:“我管你一個還不行,難道還要管你一家老小麼?”
步天音哼了哼,沒錯,她這麼問就是想套出他的話,他的決策比所有人的都管用,他把辦法說出來她去信給四叔,必定會助他事半功倍。
被戳穿了想法,步天音也就不再旁敲側擊,幹脆理直氣壯直接問他道:“你倒是想隻管我一個人,可我沾親帶故的卻要管一堆。你若不管的話我便自己管,你若管了,小女子自是會給你好處。”
“哦,好處?”雲長歌突然扶她坐了起來,等反應過來時,他雲長歌已然湊上去吻她,深情款款的讓人心神蕩漾。
雲長歌的吻溫柔如水,像他的一襲白衣,缥缈驚鴻;像山間的明月,譴卷交纏;像林間的清泉,叮咚迷人……
情動之下,雲長歌伸手去攬步天音的腰,忽然,他停了停,步天音有些意亂情迷的不知道他為什麼停下去,隻聽他略帶嫌棄的說了句:“步天音你是不是又胖了?”
“……”步天音無語,雲長歌你還能再煞風景一點嗎?
步天音沒有說話,輕輕抹了抹自己的嘴巴。
雲長歌看着她的小動作,去拉她的手,忍俊不禁道:“胖點好,你這身子發育的太……”
“太怎麼樣啊?”步天音翻了個白眼,語氣更加惡劣:“我怎麼樣你都得收着,沒有反悔的機會了!”
雲長歌情不自禁的抱住她,好笑道:“收着,你怎麼樣我都收着。”
“那以後不許動不動就跟我生氣。”
“看這件事值不得值當,若然不值得,我自不會與你計較。”
“……你為什麼不能寵着我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