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無疑問,尖叫聲就來自他身邊的老太婆。
他惱怒的睜開眼睛,斥喝身邊的老太婆:“你吵什麼吵,夢到鬼了不成?”
然而,已經坐立起來的福國夫人雙目暴凸,癟嘴張大了極限,把一張布了不少皺紋的老臉撐得老長老長的,加上頭發散亂,聲音凄厲,簡直跟老死鬼似的,怎麼看都令夏物生覺得受到了一萬點以上的傷害。
他得趕緊去最好的青樓挑幾個清倌治療精神創傷才行了!
他在心裡想着,順着死鬼老太婆的目光望向床前,床前有鬼不成?
天都亮了,能有什麼鬼……
“啊――”在看到床前景象的那一刻,他也驚得魂飛魄散,大叫出聲,而後保持着雙目圓睜、全身僵硬的姿勢,不動了。
因為,他被吓得動不了了。
床邊……
華麗偌大的房間裡,他的床前的……上面,竟然、竟然懸挂了、懸挂了一顆顆的人人人人人頭!
真的是活生生的、面容猙獰的人頭!
他們的脖子都被砍斷,長長的頭發被系在屋梁上,腦袋一顆顆的懸在房間上方,密密麻麻,看起來足足有幾十顆,而且、而且看起來似乎還挺新鮮的……
一睜開眼睛就看到這樣的場面,誰不魂飛魄散?誰還能保持冷靜和正常?
“老爺,夫人,發生什麼事了……”聽到他們的尖叫聲而匆匆奔進來的下人,猛然間就看到了那般恐怖的景象,先是呆了一呆,而後才反應過來,也魂不附體的尖叫起來,“啊――”
“啊――”
有人還瞬間暈了過去。
越來越多的人根據尖叫聲跑過來,然後引發更多的尖叫聲與暈厥。
但這樣的尖叫聲與混亂隻持續了一會兒,很快,就有冷靜的管家與管事主持秩序,先嚴令侍衛們封鎖老爺的院子,再命令侍衛将所有目睹此事的下人們拖到一邊的房間裡,同時讓人給老爺和夫人蒙上眼睛,扶着兩人離開卧室。
這樣的事情,絕對不是小事,在查明原由或老爺下達命令之前,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而且現場也不能被破壞――這些管事和管家中,總還有幾個會辦事的。
看不到那副恐怖的場景後,夏物生總算緩過氣來。
他喘着粗氣,喝了兩杯安神茶落腹後,緩緩的命令管家:“去,把那些人頭摘下來,蓋上傷口,帶過來給本公瞅瞅。”
管家道:“老爺,要不要派人去報官?”
夏物生緩緩的道:“先不要報,看看情況再說。”
這事太敏感,就算要報官,也絕對不能曝光,所以他得先看看大緻情況,心裡有個數再考慮對策。
說完之後,他又看了看旁邊雖然不再尖叫、卻已經被吓得目光呆滞、手腳一直在哆嗦的夫人,歎氣:“把夫人送到偏房,找個大夫給她看看,别讓任何人亂說話。”
管事們分頭忙去了。
夏物生坐了一會兒後,還是覺得呼吸有點困難:“把所有的門窗都打開了,透透氣。”
那股子惡心的皿腥味,似乎還在他的鼻間彌漫,令他惡心難忍。
門窗全部被打開,清爽的晨風帶着草木的香氣和就近池邊的水氣吹進來,才讓他感到好受了一點。
随後,他在下人的侍候下,洗了臉,漱了口,換了衣裳,又吃了一些易消化的早點,總算活了過來。
而後,侍衛們已經把那些人頭摘了下來,用毛巾覆住人頭脖子上的斷口,臉部朝上的擺在白布上,請他過目。
夏物生定了定神,慢慢走進另外一間屋子。
這些人頭都煞白着臉,
他忍着這種惡心,走到白布面前,邊打量那些人頭,邊問:“你們可看出他們是什麼來曆?”
侍衛們紛紛搖頭,倒是有幾個管事和管家面露猶豫之色。
“老爺……”管家走過來,在他耳邊低聲道,“這些人好像都是宮裡的……”
夏物生聽得倒抽幾口冷氣,臉色全變了:“你、你沒看錯?”
這名管家接替上任被劫殺的管家雖然才幾個月,但也是從多年的管事升上去的,算是他的心腹,知道他不少秘密,比如,他在宮裡大緻有多少眼線等。
“小的不敢确定。”管家低聲道,“他們的臉都有點變形,還有皿什麼的,看不太清楚,但有幾個人小的比較熟悉,看着就像。”
夏物生咬了咬牙,下令:“把你覺得眼熟的臉洗幹淨,好好辨認。”
考慮到接下來可能要報官和查案,侍衛們都沒有清洗這些人頭,面容不好認,但如果這些人真是他安插在宮裡的眼線,那這事就麻煩了,絕對不能輕易讓外頭知曉。
管家命人将這幾顆人頭洗幹淨以後,臉色也白了,戰戰兢兢的道:“老爺,真、真的是他們……”
平時都是由他們管理、聯絡宮裡的眼線,他們相當熟悉這些人,現在一看,很快就認出來了。
夏物生驚得後退數步,啞着聲音道:“将、将這些人頭全洗幹淨,看看他們都是誰,做、做好記錄……”
他一邊說着,一邊撫着額頭往後退:“扶、扶本公出去,你們忙完了再給本公看、看記錄……”
他都有點不敢往下想了。
到了外頭之後,他不斷喘氣,皿色不斷的從臉上消散,心裡,則不斷的聚攏着烏雲和陰霾。
但願、但願事情沒有糟到這種地步……
然而,管事和管家們整理出來的名單,令他的心情跌入底谷。
――全是他安插在宮裡各個機構、領域的眼線!
上面的很多人還是他親自挑選和教導的!
整整三十七人!并非全部!然而,他無法判斷人頭并未出現在這裡的那一小撮眼線是死在别處了,還是身份尚未暴露,還是背叛了他,還是出了别的什麼事情。
已知的危險永遠不是最可怕的,“未知的危險”才是最可怕的,他心裡現在就感受到了巨大的陰影與危機。
“你們、你們這些廢物……”他哆嗦着手指,拔遍音量,以此掩飾自己的不安,“你們這麼多人守夜,難道就沒有人發現有人偷偷的運送這些人、人頭進、進來麼?”
說到這裡的時候,他的喉嚨就像快要被割斷了一般,聲音聽起來又尖銳又短促,還含含糊糊的,根本無法成聲。
他直到這時才想起一件更可怕的事情:對方是如何做到不讓府裡的任何人察覺,就把這麼多人頭挂在他的房間的屋梁上?
把整整三十七顆應該是剛被割下不久的人頭悄悄帶進他的府裡,避開那麼多人的巡邏與眼線,再帶進有下人和侍衛在外頭守夜的他的房間,再把這些人頭一一用頭發系在屋梁上,而後又無聲無息的離開――這是容易做到的事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