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軍營寨之外,密密麻麻的士卒組成方陣,嚴陣以待。
遠處一道洪流由遠及近,在一箭之地的位置停止了腳步,為首一人正是馬超。
馬超仍舊是一身白甲,後面披着華麗的錦袍,可是現在有很多細小的砂粒附着其上,錦袍已經失去了應有的光澤。
饒是如此,當馬超站在大軍最前面的時候,仍舊宛若一座巍峨的山巒般,給人以極其沉重的壓迫感。
狂風呼嘯,黃沙漫天,旌旗飄揚,在一片綠洲與荒漠的交界處,大戰已經蓄勢待發。
陳靜左有樊稠,右有楊定,楊秋、馬玩分别指揮着一彪人馬,在後面策應。
盾牌豎立,長槍如林,在陽光的映射下,一道道寒芒被反射上了天際,肅殺氣息撲面而來。
陳靜騎在戰馬上,以長劍遙指馬超,喝道:“孟起與吾相約會獵于此,卻為何要擺出如此陣仗?”
羌人聞言一驚,都将目光放在了馬超身上。
他們當初已經被閻行坑得夠慘,對于自己人與官府勾結之事,現在非常敏感。
故此,聽到陳靜的話以後,所有人心中都産生了一絲警惕。
馬超卻是不慌不慌大笑幾聲,而後戲谑的說道:“你若領兵龜縮城中,我尚且不能耐你何。”
“今日你中吾計策,領兵出現在荒漠之中,卻是自尋死路,我正好斬下你的腦袋,好為那些慘死的羌人同胞報仇雪恨。”
陳靜卻是臉色一肅,罵道:“馬氏曆代為大漢忠臣,汝身為伏波将軍之後,卻率領羌人進犯邊境,行此大逆不道之舉,此乃不忠。”
“汝父于朝中為官,汝卻甘為羌人走狗,數典忘祖,恬不知恥,此為不孝。”
“汝領羌人于行軍途中,遇見活人不分男女老幼盡皆殘忍屠戮殆盡,此乃不仁。”
“汝家兄弟皆在蒲坂,受制于人,汝卻不顧他們生死,執意與朝廷作對,此為不義。”
“你這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之人,又有何臉面生于天地間?我若是你,早已羞愧難當,當即自刎此此地矣!”
時至今日,陳靜看着馬超這種架勢,已經知道他絕對不會履行諾言了。
既然如此,陳靜也不給馬超臉面,直接将他罵得狗皿淋頭。隐約之間,還提及了馬超父親、兄弟,威脅氣息不言而喻。
馬超聞言勃然大怒,就欲領兵向前沖峰,卻被旁邊的軍師攔住。
若是換做以往,任誰也攔不住暴怒的馬超,可是馬孟起經曆過幾次失敗,脾氣已經收斂了許多。
特别是被羌王宋建俘虜以後,馬超在那段寄人籬下的時間裡,更是學到了許多東西,也漸漸懂得善納忠言。
見麾下軍師有話要說,馬超隻得強忍住了心中怒氣,示意他趕緊說話。
軍師卻是灑然一笑,而後拍馬上前兩步,喝道:“吾聞陳靜将軍在荒漠之中,亦是屠戮了許多部落,又如何敢指責我主不仁?”
“羌人早已歸順大漢,如何乃是異族?吾主率領羌人東進,不是為了一己之私,而是真正為了大漢的江山社稷!”
說到這裡,軍師從身上摸出了一封诏書,在空中搖擺着說道:“陛下不忿旭賊獨攬大權,把持朝政,才讓以密诏令吾主前去勤王。”
“吾主為了天下蒼生,為了大漢數百年之氣運,哪怕明知父兄在蒲坂身為人質,也隻能含淚領兵東進,如何算得上是不忠、不孝、不義?”
軍師冷笑幾聲,而後将密诏展示了出來,雖然隔着太遠陳靜看不清内容,卻也是心中一沉。
他身後的那些士卒,聽到這裡也都有了一絲騷動。
陳靜平定了一下心緒,罵道:“陛下與大将軍君臣相宜,如何會給你們下達密旨?爾等逆賊居然敢僞造聖旨,當真是狗膽包天。”
“馬兒,今日你若下馬受降,看在伏波将軍與汝父臉面上,還能饒你不死。”
“如若不然,此地便是你埋骨之地!”
馬超本來聽見軍師的反駁,還十分開心,可是見陳靜如此張狂,當即大怒。
他以手中長槍遙指天際,厲聲高喝:“殺!”
“轟隆隆!”
戰馬奔騰,從沙漠之中沖進綠洲,将一大片青草都踏為粉末,孟起更是一馬當先往前沖去。
陳靜見狀卻是冷笑連連,下令諸軍嚴陣以待。
“轟隆隆!”
“轟隆隆!”
剛剛沖鋒起來的騎兵,忽然之間接連倒地,将馬背上騎士全都甩了下去。
後面戰馬繼續沖鋒,許多倒地的羌人騎士居然被活生生踐踏緻死。
“陷馬坑!”
馬超見狀又驚又怒,不由氣急敗壞的怒喝一聲。
陷馬坑對于正在沖鋒的戰馬,殺傷力尤為巨大,一個小小的坑洞,就能毀掉一個騎兵。
馬超以往率領騎兵沖鋒,要麼在沙漠這些并不适合挖陷馬坑的戰場,要麼就是突然襲擊,敵軍根本來不及挖陷馬坑。
故此,貿然進攻的羌人騎兵,在猝不及防之下,居然變得人仰馬翻。
正惱怒不已的馬超,忽然感覺胯下戰馬一個踉跄,馬蹄居然掉進了陷馬坑中。
這匹駿馬在急速奔騰的情況下,根本止不住腳步,馬腿居然被折斷了。
“噗通!”
哪怕馬超胯下的戰馬,乃是萬裡挑一的超級坐騎,可是在這種情況下,在隻能發出了一陣悲鳴,而後轟然倒地。
好在馬超勇武非凡,就在戰馬将要倒地的前一瞬間,居然如同大鵬展翅般躍而起,跳上了另外一匹奔騰而來的戰馬之上。
随後,他輕易将那匹戰馬上的騎士丢在了地上。
“噗通!”
“噗通!”
“噗通!”
一匹又一匹戰馬倒地不起,馬超見狀不由目眦欲裂,他沒有想到這個短短的距離,居然成為了騎兵的噩夢。
“撤退,撤退,撤退!”
馬超不願再有無謂的傷亡,放慢了戰馬速度,揚起手中長槍厲聲高呼。
羌人騎兵也知道陷馬坑的厲害,心中早就有了一絲怯意,聽見馬超呼喊之後,争先恐後調轉馬頭。
“噗通!”
“噗通!”
“噗通!”
饒是如此,羌人騎兵在撤退的途中,仍舊有不少戰馬倒地。
好在騎兵已經放慢了速度,有些戰馬縱然猛然馬蹄踩空,在騎士們的控制下,仍舊有機會生還。
陳靜看着尚未沖鋒一半路程,便急忙返回的羌人騎兵,不由遺憾的歎了口氣。
别看這段路程隻有一箭之地,可是越到前面陷馬坑越多,隻是這段路程就夠羌人騎兵喝上一壺了。
畢竟,挖陷馬坑幾乎不需要什麼成本,隻要挖個小坑而後僞裝起來就行。
“真是可惜了。”
陳靜饒有興緻看着那些在地上悲鳴的戰馬,以及許多哀嚎不已的騎士,喃喃自語道:“我還沒有下令射箭呢。”
樊稠臉上亦是挂着笑意,對陳靜說道:“使君,那馬超倒也識相,沒有放緩戰馬速度沖鋒,不然的話,嘿嘿……”
越是快速奔跑的戰馬,掉入下馬坑中受傷的可能越大。相反,隻要馬超讓騎兵緩慢前進,未嘗不能将陷馬坑的殺傷力減到最小。
事實上,這也是此種陷馬坑的一個弊端。
其實陳靜讓人挖的這些坑洞,準确來說并不算是陷馬坑,隻能稱之為陷馬洞。
真正的陷馬坑,長五尺,闊一尺,深三尺,坑中埋鹿角、槍、竹簽。其坑似亞字相連,狀如鈎鏁,以草及細塵覆其上,軍城營壘要路皆設之。
若是騎兵在行軍途中遇到這種陷馬坑,連人帶馬都會落入其中,而後被鹿角、槍、竹簽所殺。
與之相反,陷馬洞殺傷力就小了許多,而且隻有對付正在沖鋒的騎兵之時,才會有顯著效果。
可是陳靜現在挖了許許多多的陷馬洞,其作用比之真正的陷馬坑,完全有過之而無不及。
雖說馬超可以讓騎兵放緩速度前進,可是如此一來,就會失去了強大的沖擊力。
騎兵沒有了沖擊力,還算得上是什麼騎兵?
沒有了速度的騎兵,在面臨布成盾牌、長槍的步兵方陣之時,将完全如同待宰的羔羊一般。
馬超對于騎兵的運用,絕對算得上是出神入化,對于這種事情又怎會不了解?
故此,他才會讓沖鋒的騎兵返身撤退。
而馬超這一退,也就帶代表第一次交鋒,以羌人騎兵的戰敗而告終,對于他們士氣的打擊不可謂不大。
然而兩害相權取其輕,馬超此時也隻能如此選擇了。
楊定看着身旁,那些嚴陣以待的刀盾、長槍、弓弩兵,也不由搖頭歎息了一陣。
馬超此時已經率領騎兵,完全撤離了陷馬洞的範圍。
他轉過頭去,無視了那些在地上哀嚎的羌人騎士,略顯黯然看着自己那匹發出悲鳴的坐騎。
“可惡!”
馬超面沉如水,陰沉的看着遠處嚴陣以待的陳軍方陣,卻也隻能深深吸了一口氣,将憤怒的心緒平複下來。
“弓箭兵,點射!”
陳靜無視了馬超的眼神,對着身後的弓箭手下達命令。
衆人會意,瞄準那些在地上哀嚎的受傷騎士,一道道箭矢破空而去,無情奪走了他們的性命。
陳靜意氣風發,喝道:“都說羌人奉馬超為神威天将軍,今日一觀也不過如此!”
“哈哈哈!”
陳靜身後的士卒聞言,也都極其配合的大聲嘲笑了起來。
馬超怒極反笑,居然果斷下達了撤退的命令,羌人士卒縱然憤怒異常,卻也不敢違背馬超命令,緩緩撤去。
陳靜見狀也不領兵追擊,隻是讓人将那些羌人屍體處理幹淨,而後把折斷蹄子的戰馬拖回營寨,扒皮以後做成了肉湯。
馬肉雖然營養十分豐富,可是卻帶着一絲甜味與酸味,在這個缺乏調料的時代,口感并不算好。
然而這段時間,衆人吃幹糧口中已經快要淡出鳥來,故此哪怕馬肉味道略微有些欠佳,衆人吃起來亦是津津有味。
是夜,陳靜讓麾下士卒盡情狂歡,衆人推杯換盞,一直折騰到了後半夜才緩緩睡去。
而此時,馬超卻是率領了一隊步兵,悄無聲息摸到了陳軍營寨之外。
“哼,陳靜那厮終究沒有領兵作戰的經驗,剛剛小勝一場居然就如此松懈,真乃天助我也。”
馬超初戰不利領兵撤退以後,一直感覺心中郁悶難平。
當斥候探聽到陳軍開始狂歡的消息以後,馬超當即大喜過望,就設下了前來劫營的計策。
假如此次領兵之人乃是陳旭,亦或是其餘關中聲名顯赫的大将,馬超都不敢輕易前來劫營。
可是面對陳靜,馬超卻沒有太大擔憂。
為了預防因人數太多而行蹤暴露,馬超此次隻率領了一千步兵前來劫營,衆人看着防備十分松懈的營寨,都是心中一喜。
“撥開鹿角,沖入營寨!”
衆人一直摸到了營寨旁邊,防備松懈的陳軍士卒都沒有覺察到絲毫動靜,馬超十分果敢下達了命令。
這一千步卒,乃是馬超精挑細選的精銳,許多都是金發碧眼,體型極其壯碩。
這些人身穿重甲,手持長矛,隻是看起來都讓人感到震撼。
白天出陣的隻是羌人騎兵,也是馬超試探性的進攻,這支以金發碧眼之人組成的軍隊,根本沒有出現。
直到今晚,馬超才用上了他們。
當馬超率領這一千人殺進來以後,就開始四處放火,營寨之内一時間火光沖天,喊殺之聲四起。
“糟糕,營寨是空的!”
有人劈開營帳,卻發現裡面空無一人,當即心中一驚。
馬超知道自己中計,急忙吼道:“撤退,撤退,迅速撤退!”
“殺啊!”
就在此時,幾路大軍從各個方向殺奔而來,居然将馬超率領的一千人團團圍住。
陳靜在士卒們的簇擁下,走在了大軍的正中央,火光照耀在他臉上,顯露出了一張英俊的面孔。
以利劍遙指馬超,陳靜喝道:“馬兒中吾計矣,何不下馬受降?”
樊稠等人亦是大喝:“此時不降,更待何時!”
馬超聞言大怒,喝道:“土崩瓦狗,何足道哉,看我破之!”
話畢,他居然怒吼一聲,率領麾下士卒徑直殺向陳靜,那些跟随在馬超身後金發碧眼之人,亦是絲毫不懼。
“他不要命了嗎?”
衆人心中,此時都無比疑惑。
陳靜卻是冷笑兩聲,說道:“困獸猶鬥,不知死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