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中,各世家貴族的公子三三兩兩分散開來,各自搜尋着獵物。
沈風樓和陳執轼兄弟二人一處,正要朝着樹叢中進發,忽聽得呼律律一聲馬嘶。
轉頭望去,隻見一個身着灰色騎馬裝的男子,單騎快馬朝山林深處奔去。
這舉動既孤僻,又格外急功近利,自然引起人們的不忿。
看着他遠去的背影,一衆停留在原地的公子們,頗有些不屑之意。
“那個人,就是平西侯府的……那個?”
“嗯,就是平西侯府那個。”
沈風樓和陳執轼對視一眼,二人慢悠悠地走進一條林間小路,搜尋獵物的蹤影。
“他們方才說的那個,你可知道是哪個?”
沈風樓不同于這些世家子弟,他身上有實打實的官職,仕途一片通暢。
對于什麼這個那個的八卦,他自然沒有陳執轼等人精通。
陳執轼的目光盯着草叢之中,略偏過頭朝他噓了一聲。
他從馬背上的箭袋之中,飛快抽出一支翎箭,而後彎弓朝中草叢之中射去!
嗖的一聲,草叢裡傳來異物落地之聲。
他不禁笑了起來,一邊揮手命侍從去撿,一邊同沈風樓回話。
“那個啊,就是平西侯之子,汪傑人。”
沈風樓不禁好笑,“你是不是糊塗了?汪傑人幾年前就因病故去了,出殡的隊伍還是咱們一同在長街上見過的。哪裡再來一個汪傑人?”
陳執轼正了正臉色,笃定地看着沈風樓。
“大哥說的沒錯,還真就是,又來了一個汪傑人。”
“原來那個汪傑人,是平西侯的長子,因病故去。這平西侯又把他的次子汪勝人,改成了汪傑人的名字。你道瘆人不瘆人?”
還真是“勝人”。
沈風樓眉頭輕蹙,“這平西侯怎會行事如此怪異?哪有人把自己孩子的名字,取得跟死去之子名字一模一樣的?他也不怕忌諱?”
陳執轼一向消息靈通,見他有此一問,便壓低了聲音。
“大哥不知道嗎?那原來的汪傑人,可不是得好病死的……現在平西侯府的家譜之中,可隻有這麼一個汪傑人。”
沈風樓忽然想了起來,在他尚未離京往滄州赴任之前,似乎隐約聽過此等傳言。
說汪傑人是在秦樓楚館之中,染上了花柳之病,所以才會年紀輕輕便死在病榻之上。
到底沒人親眼見到他的屍身,哪敢坐實?
平西侯府的下人嘴巴又嚴,根本聽不到什麼證據,最後這傳言便不了了之。
聽陳執轼今日這話,顯然他是知道什麼實證的。
“你的意思是,汪傑人不得善終,平西侯自覺面上無光,所以用另一個兒子代替了他的存在?”
陳執轼略點了點頭,待要說什麼,侍從已經從草堆裡将獵物撿了回來。
是一隻落在地上啄食草蟲的白鹄,一不小心落到了陳執轼箭下,還在不甘心地撲棱着翅膀。
兩人就此按下八卦不提,認真地搜尋起獵物來。
不多時,他們各自馬背上的麻袋就鼓了起來。
“大哥,咱們往山林深處去一去吧,興許能找到更大的野獸!”
看來今日這明黃裘的得主,就出在他們兩人身上了。
沈風樓笑着應道:“就依你,走!”
山林深處道路難行,也正因如此,飛禽走獸更多。
兩人一路朝裡走,不想一旁的小道之上,幾個騎在馬上之人,也朝着相同方向而來。
真是說曹操,曹操到,他們方才議論過的人,此刻正面出現在他們眼前。
汪傑人穿着一身灰色的騎馬裝,袖口處紮得緊緊的,看起來十分幹練。
他的年紀與二人相仿,那張臉生得極似平西侯,鷹眼銳利,鷹鈎鼻精明。
一看就是人畜莫近的生冷面相。
果然,他看到沈風樓和陳執轼二人,穿着華麗的錦衣大袖之時,目露不屑。
這種隻會飲酒作樂,寫寫墨字讀讀歪詩的人,真的會騎射嗎?
及至看到兩人馬背上鼓鼓囊囊的獵物,眉頭微微蹙了起來。
以為是兩個花架子的公子哥兒,沒想到,竟然頗有一些本事。
他勾起一邊的唇角,笑得有一絲陰險。
“二位,也要往密林深處去嗎?”
他主動要與沈風樓二人結伴同行,礙于情面,兩人不好直接拒絕。
三人同行朝林中去,果然産生了一些麻煩——
“哎呀,那裡有一隻什麼東西?”
汪傑人大嗓門一嚎,陳執轼剛瞄準的獵物,很快就跑了。
“啊!真不巧,本公子與沈公子的箭同時射中了,這該算是誰的?”
哪裡是同時,分明是沈風樓先射中,他才撿了個現成便宜。
以沈風樓的教養,他隻是笑了笑,謙讓道:“那便歸汪公子吧。”
每當沈風樓,或是陳執轼遇到獵物之時,汪傑人總要鬧事。
不是故作無意發出聲響,把獵物吓跑。
就是幹脆直接拉弓,朝着同一個地方射去。
若是兩人同時射中一隻獵物,沈風樓和陳執轼自然會謙讓,汪傑人卻照單全收。
這樣一來,他馬背上的麻袋越來越鼓,沈風樓二人反倒不如他了。
一貫待人溫和親切的沈風樓,心中都不免暗罵了一句。
好生下作的東西。
林間輕微的聲響傳來,沈風樓引弓搭箭,迅速瞄準一棵大樹後頭。
汪傑人反應迅速地将箭尖指向同一處,陳執轼心中不禁期待,希望這一箭是沈風樓單獨射中。
嗖的一聲。
汪傑人的箭飛了出去,他連忙趕着馬上前去提獵物。
而沈風樓的箭隻是搭在弦上,并不發出。
“大哥,你為什麼……”
沈風樓朝他噓了一聲,将馬靠到他的馬旁,壓低了聲音。
“看來是聖上的明黃裘太過貴重,惹人眼紅,汪傑人這厮連臉面都不顧了。”
陳執轼甚少聽見沈風樓罵人,乍一聽他嘴裡這話,不禁好笑。
“要想收拾他還不簡單?我去絆住他,大哥自去狩獵,絕不會輸給他!”
沈風樓搖了搖頭,“不,我親自收拾他。能不能拿到明黃裘,就看你的了。”
他說着,便朝陳執轼馬臀一拍,那馬載着人,快步朝密林另一側奔去。
汪傑人提着一隻灰撲撲的野兔回來,見陳執轼和他随行之人不在了,便問着沈風樓。
“陳大公子怎麼自己走了?”
沈風樓目露譏诮,微微一笑。
“他一向是這個疏曠的性子,自由自在的,不喜歡與人相争。也好,讓他自己一個人去,省得妨礙我們打獵。”
是誰妨礙了誰,沈風樓心中隻有數,汪傑人更加有數。
他隻得僵硬地扯了扯面皮,道:“沈大公子方才朝着那樹後頭引弓,竟然不是射這野兔嗎?本公子還以為,搶了你的獵物呢。”
沈風樓擺了擺手。
“哪裡,瞧瞧這灰兔的皮毛,與汪公子是如出一轍,合該是汪公子的獵物。”
他竟然借着自己衣裳的顔色,把自己比作一隻野兔?
汪傑人目露兇光,一瞬間惱羞成怒,卻又奈何不得沈風樓。
他說起話來如春風拂面,人人聽着都覺悅耳,從未聽聞誰人不喜歡沈大公子。
偏偏對着自己,他說出這樣刺心的話來,又讓人抓不住把柄。
他那雙鷹眸中兇狠的目光,一下子恢複了正常。
被他譏諷一兩句,又如何?
他就跟在沈風樓身邊,把他的獵物搶到自己手中,得到聖上的明黃裘才是正經。
沒想到接下來發生的事情,跟他想象的完全不同。
沈風樓隻是慢悠悠地騎在馬上,一隻手裡提着弓箭,像是提着一件玩器。
另一手牽着缰繩,背脊筆挺,像是乘着高頭大馬巡街的驸馬。
那般輕松自如,兩袖清風。
汪傑人以為他是索性放棄了,不再與自己相争,面上露出了得意之色。
想不到,每當他注意到什麼獵物之時,沈風樓就會很快地引弓射去。
快到汪傑人完全沒反應過來。
因為沈風樓的目的不是射中獵物,而是打草驚蛇,把獵物吓跑。
汪傑人每每引弓每每落空,不可置信地看着沈風樓。
他實在是太小看沈風樓了。
一個大家公子,熟讀詩書禮法,在朝中勝任重職——
竟然也有這麼流氓的時候。
沈風樓看着他的目光,隻是笑着拱手,謙虛地擺擺手。
“唉,我是體力不濟了,這每箭都射偏,一隻也沒射着!”
說着又看向汪傑人的麻袋,那裡頭的獵物也一個都沒有增加。
“還是汪公子聰明啊,知道自己射不着獵物,索性連箭都不發了,還能省些銀子不是?”
汪傑人:“……”
山下的營帳之中,酒宴半酣,天色微晚。
李照人站在聖上一側,手搭涼棚朝遠處一望,果然看見快馬奔回的煙塵。
“聖上您看,公子們回來了!”
蕭貴妃扶着聖上站了起來,底下一衆大臣們,也都好奇地起身張望。
不知道奪得頭彩的,會是誰家公子?
平西侯也慢慢地站了起來,微微眯着眼,朝着那片煙塵之中望去。
按照以往秋獵的慣例,這獵物最多的人,必然是快馬奔在最前方。
其餘人按照名次随後而行,便可直觀地讓人看出成績來。
他眸子微眯,意料之中地,看到最前頭那匹馬上的人,正是汪傑人。
緊跟在他身後的,是太師府的大公子沈風樓。
沈風斓一眼看去,不禁狐疑。
居于第二的是沈風樓,那陳執轼去了何處?
衆臣也都看見了汪傑人的馬,不禁納罕,議論紛紛。
“這是誰家公子?本官怎麼未曾見過?”
“我也不曾見過,難道是哪個小門小戶之子?”
“好生厲害,竟然赢過了沈大公子……”
在衆臣的議論之中,聖上也開口問道:“那領頭之人,是哪位愛卿家的公子啊?”
平西侯從席中站起,謙虛一笑。
“回聖上,正是老臣的犬子,名為汪傑人。”
汪傑人三個字一出,令人不禁心生寒意。
平西侯府的大公子汪傑人,傳聞是染上了花柳病,早在幾年前就死了。
這哪裡又冒出一個汪傑人來?
聖上也蹙起了眉頭,直到李照人湊到他耳邊說了什麼,他才恍然大悟。
“原來是平西侯府的公子,怪不得。隻是好端端的,怎麼把嫡次子的名字,改成和早逝的嫡長子一樣?”
這般怪誕的舉動,實在叫人背脊發冷。
平西侯面不改色,倒是賢妃開了口,親自同聖上解釋。
“回禀聖上,是老侯爺有了春秋,思念嫡長孫而不得。兄長恐怕老侯爺身子受不住,隻好把嫡次子改成了嫡長子的名字,在老侯爺面前盡孝。”
這個理由聽起來完美無缺,還是讓人覺得十分不舒服。
而賢妃口中一個老侯爺,又一個兄長,惹得蕭貴妃嗤笑。
“賢妃是平西侯府出身,怎麼管老侯爺不叫父親,又管侯爺叫做兄長呢?這樣不倫不類的,到底算是養女還是表小姐?”
她原不是會當着衆臣的面揭人短的人,隻是昨日平西侯那番誅心之言,令她耿耿于懷。
若不“報答”他們一二,豈能洩憤?
賢妃面色僵了一僵,很快恢複了常色,對着蕭貴妃颔首。
“是,都是妹妹口誤,還請貴妃姐姐别見怪。”
後宮嫔妃沒有長幼,隻有次序,賢妃年紀把蕭貴妃大上幾歲,因着位分卻要稱她姐姐。
衆臣看去,反倒覺得蕭貴妃那樣年輕美貌,這個稱呼欺壓了賢妃。
蕭貴妃一見她這副柔婉模樣,便知是故意在衆臣面前博賢名,故而隻是冷哼一聲,不再同她說話。
她再有理,也架不住賢妃裝可憐。
此時,那些策馬歸來的公子們,已經來到了禦前。
隻是那奪得頭彩的汪傑人,面上并沒有多少喜悅之色。
衆人以為他是謙虛,或是頭一次見駕所以緊張,并沒有往别處想。
沈風樓卻上前一禮,朝聖上禀道:“請聖上稍等,臣的表弟同臣走散了,應該很快就會回來。”
他這話的意思,便是陳執轼也能獵到足夠的獵物。
這明黃裘花落誰家,還說不準。
聖上忽然起了興緻,李照人眼尖,遠遠便看到又一騎煙塵朝此而來。
“聖上,定國公世子回來了!”
陳執轼雖未正式受封世子之銜,然他是定國公唯一的嫡子,将來這份世襲自然在他身上。
故而人們常常稱呼他定國公世子,弄得聖上也記不清,他到底受封沒受封了。
衆人忙朝那一處看去,隻見陳執轼快馬而來,英姿飒爽,風采絕佳。
他在馳騁的模樣,就好似當年的定國公一般,惹得聖上不禁感慨。
“定國公這個兒子,生得實在是像爹,他日必有作為。”
得聖上如此誇贊,衆人不免思忖。
倘若陳執轼今日能得明黃裘,他将來的前途,怕是更加不可限量。
士兵将陳執轼馬上的麻袋取下,又同汪傑人的放在一處,細細清點完畢,上來禀告。
“回禀聖上,陳公子的獵物比汪公子多九隻,其中還有一隻皮毛完整的猞猁。”
衆臣皆驚,平西侯面色難看。
這彩頭,到底是叫陳執轼奪去了。
他暗暗地盯了汪傑人一眼,後者面如土色,不敢擡眼。
不是因為羞愧,而是不敢對上自己父親,那一雙狠戾的鷹眼。
聖上哈哈大笑,“猞猁?你是如何能獵到猞猁,還能保持皮毛完整的?”
士兵将那隻猞猁送上前去,聖上一面細看,一面贊歎不已。
“這猞猁皮毛是上品。毛直而尖青,上頭一層白霜均勻得很,像是落了一層雪似的。”
用猞猁皮毛做成的皮裘,禦寒又結實,還比其他的皮毛美觀許多。
更為難得的是,陳執轼的箭射在這隻猞猁無毛的腹部,這幾乎是不可能做到的事。
陳執轼拱手笑道:“的确是極難保持皮毛完整,又不像那些獵人,能夠有個陷阱什麼的。可是微臣想着,這樣好的皮毛,不完整地獻給聖上,實在太可惜了!”
“微臣手中隻有弓箭,便不斷地射它的雙足,讓它吃痛翻過身來,而後一擊緻命。”
猞猁背部朝天,柔軟的腹部朝下,正常是無法射到它的腹部。
陳執轼通過射它的雙足,讓它疼得滿地打滾,才能找到合适的角度射中它腹部。
聖上是個圍獵經驗豐富之人,自然知道陳執轼輕描淡寫之下,費了多少苦心。
若不是為了射這隻猞猁,他能獵到的野獸,會比汪傑人更多。
聖上點了點頭,對着李照人一擺手。
“君無戲言,今日射獵的彩頭歸陳執轼了。來人,将明黃裘賜下!”
李照人從身後的小宮人手中,捧過明黃裘來,送到陳執轼的手中。
陳執轼雙手捧着,跪地磕頭,朗聲謝恩。
“微臣謝聖上賞賜!”
見此情景,沈風斓得意地沖軒轅玦擠擠眼。
“殿下瞧,我猜對了。”
軒轅玦道:“你是如何猜到,這奪得彩頭之人不是你大哥,而一定是你表哥呢?”
“因為大哥是兄長,遇着什麼事,他一定會讓弟弟的。”
她說着,目光朝汪傑人那示意了一下。
軒轅玦明白,她口中的遇着什麼事,便是汪傑人的事了。
汪家這蛇鼠一窩,實在是叫人看了便惡心。
汪若霏失蹤,生死未蔔,平西侯就有興緻争奪明黃裘了。
在他的眼中,隻怕汪若霏這個嫡女的性命,還不及這一件裘袍來得貴重。
沈風斓心生嘲諷。
與平西侯相比,沈太師當初的作為,似乎都不算太過冷酷無情了。
兩人正說着話,忽然,山谷卷來一陣秋風。
沈風斓一時不防,張着嘴被這風撲了個正着,連忙用帕子掩住了口鼻。
她小小地打了一個噴嚏,聲音如泥牛入海,并未引起旁人的注意。
而該注意到的人,還是注意到了。
她正想招呼浣紗,替她沏一杯濃濃的姜茶來,忽然覺得眼前一暗。
擡眼一看,陳執轼站在她面前,笑容如一道陽光。
他面上還有些灰撲撲的,想來是方才在林中狩獵,急着趕回來連臉都顧不上擦。
卻絲毫不影響他的笑容,仿佛可以驅散陰霾。
他一擡手,寬大的明黃裘展開,披在了她的身上。
沈風斓一驚,衆臣更是嘩然。
聖上禦賜的明黃裘,見官大三級的寶物,陳執轼就這樣給沈風斓披上了?
這這這……
果然,定國公的聲音不悅地響起。
“轼兒,你将聖上禦賜之物送與你妹妹,怎麼也不知道同聖上先行請旨?真是越大越沒規矩了!”
衆臣:“……”
合着定國公這意思,不是責備陳執轼把明黃裘給沈風斓,而是責備他禮數不周沒有同聖上請旨?
都說定國公夫婦極為疼愛這個外甥女,晉王府的百日宴上,定國公拿出昆侖冰作為禮物。
還不是愛屋及烏,心疼沈風斓的孩子?
百聞不如一見,若不是親眼看見,陳執轼将明黃裘披在沈風斓身上,他們如何敢信?
衆臣不禁暗搓搓地想,陳執轼年少氣盛,哪裡會不稀罕這明黃裘?
一定是定國公逼他送出去的!
呸,這個人疼外甥女超過自己的親兒子,真是個怪人!
聖上含笑望了定國公一眼,自然聽懂了他語中的意思。
人家父子兩個一條心,聖上若是執意不準,豈不顯得有些刻薄嗎?
陳執轼連忙走回,對聖上拱手一禮。
“微臣放肆了,請聖上恕罪。隻是見舍妹衣裳單薄,這天色近晚難免受寒,便将裘袍給她禦寒。還請聖上恩準。”
浣紗一聽這話,連忙将帶出來給沈風斓備用的披風,朝身後藏了藏。
要是聖上看見,說沈風斓有衣裳穿,用不着明黃裘,那就不好了。
陳執轼口中稱沈風斓為舍妹,定國公方才也隻說你妹妹,并未提隻是表妹。
都說一表三千裡,表妹和親妹的關系,那可差多了。
可見定國公父子兩個,都多疼愛沈風斓。
沈風樓面帶微笑,不禁看向沈太師的方向。
隻見一向不苟言笑的沈太師,也露出了難得的笑意。
他一直擔心先夫人故去,沈府和定國公府的聯系會失去親密。
看眼前這光景,定國公是在向所有朝臣,乃至是向聖上宣布,定國公府是沈風斓的靠山。
這用意為何,他心中清明。
聖上笑着看了沈風斓一眼,道:“昨日,沈側妃救駕有功,朕還未賞賜她。既然你替朕将明黃裘給了她,那朕便在仕途上,再賞你便是!”
這一句話,直接将沈風斓的明黃裘過了明路,成為聖上賞賜給她之物。
同時,那一句在仕途上再賞你,又惹得多少人羨豔。
定國公府的世子,連個争家産的庶出兄弟都沒有,家中衆人和睦,産業豐厚。
陳執轼的生活,在世家貴族子弟之中,都是一等一地令人羨慕。
隻等他年紀再大一些,必然會走上子承父業之路,承襲定國公的一切。
他的未來,已經是一條康莊大道了。
聖上還要在仕途上賞他,那豈不是位極人臣,封将拜相麼……
真是人比人,氣死人。
這頭一個被氣死的,無疑就是平西侯本人。
沈風斓款步走出席位,朝着上首福身謝恩。
她身上披着華麗的明黃裘,那耀眼的織錦,明晃晃地動人。
襯着她絕美的容顔,纖細曼妙的身姿,貴不可言。
于是終于有人想到了,定國公父子,為何會有此舉。
因為沈風斓,至今仍是晉王側妃。
她是定國公的外甥女,當朝一品太師的嫡女,又誕下了于社稷有功的一對龍鳳胎。
如此尊貴的出身,又有子嗣傍身。
看來她屈居側妃之位的日子,不會太長了……
看着她款款下拜的身影,軒轅玦淡淡一笑,随後朝着陳執轼看去。
他同樣看着沈風斓,目光中是一片清明。
沒有兒女情長,隻有兄妹情深。
軒轅玦這才放心地笑了,信手拈起酒杯,輕啜了一口。
回到營帳之中後,沈風斓命浣紗将明黃裘好生收管起來,心情頗好。
再看軒轅玦,好像比她心情還好。
她不禁問道:“今兒醋壇子怎麼不打翻了?真是稀奇稀奇。”
某人連她從小戴着的翡翠玉玦,都要吃個醋,說是跟陳執轼的一對。
今兒陳執轼把這麼貴重的明黃裘給了她,某人竟然毫無反應?
這實在不對勁。
軒轅玦一絲惱怒的模樣也無,隻是輕哼一聲。
“你很喜歡喝醋嗎?不早說,本王已經把醋壇子焊死了。”
沈風斓忍俊不禁,以手掩口,倒在床上哈哈大笑。
“誰愛喝醋,殿下心裡清楚,還問起我來了。”
她何曾喝過軒轅玦的醋?
要真喝醋,就不會傳授衛玉陵那些,追求晉王殿下的秘訣了。
那可是她兩世為人總結出來的經驗,外加對軒轅玦一年多來的了解,才能總結得如此精辟。
軒轅玦一下子眯起眼來,帶着一絲危險的意味看着她。
“你可大方得緊,生怕衛玉陵進不了晉王府,還教她那些勞什子?”
他一下子欺身而上,壓得沈風斓不能動彈。
沈風斓隻得老實告訴她。
“何曾是希望她進晉王府?難道殿下認為自己,抵擋不了衛玉陵的誘惑?”
她教衛玉陵的方法是正确的,那是無疑。
而軒轅玦同她之間早有盟誓,他若心裡真的對自己堅定不移,自然不會對衛玉陵有何感覺。
如果他真的會因此喜歡上衛玉陵,那對沈風斓而言,也是件好事。
一個對感情不堅貞之人,她要他何用?
軒轅玦一眼望見她眸中深意,了然地一笑。
“不妨試試,不試,你便不知道我對你到底用情多深。”
他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若是能喜歡上衛玉陵,他也不必等到現在。
沈風斓微微面紅,“這是殿下說的。”
“倘若有一日,殿下喜歡上了别人,那就别怪我無情了。”
軒轅玦眼角微挑,“你會如何?殺了我嗎?”
“我會離開你,死不相見。”
“啊?”軒轅玦故作苦惱的模樣,“那可如何是好?你這輩子都離不開我了。”
“你……”
沈風斓又是好氣,又是好笑,伸手朝他腋下探去。
“叫你使壞,看你還敢不敢!”
軒轅玦一使勁,夾進了胳膊,讓她根本找不到空隙。
他老神在在地翻了個身,舒舒服服地仰面躺着,任憑沈風斓花拳繡腿招呼來。
直到那人累了,嬌喘微微地放過了他,他複又一個翻身,将她壓在身下。
“鬧夠了沒有?該我了!”
營帳裡頭,傳來二人嬉鬧的聲音,令賬外伺候的浣紗等人,不禁面紅。
她們微微低頭,彼此相視而竊笑,為他們夫婦二人的和睦親熱,而感到歡喜。
而不遠處的營帳之中,甯王剛從山林之中回來,滿面倦色。
自然,這一日的搜索,仍是無果。
侍從上來禀報,說了聖上賞賜他一份肉食之事,也細細說了今日衆公子争彩頭的事。
“哦?那最後,是誰得了明黃裘?”
“回殿下,是晉王府的沈側妃。”
------題外話------
好多小可愛問汪若霏的事情,放心吧,她的事不會再傷害到任何一個“好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