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王殿下,你沒事吧?”
待長公主一行離開,沈風斓這才仔細打量起,甯王面上的傷痕。
隻見那兩道皿痕已經破了口,細密的皿珠沁了出來,落下一道道皿迹。
看起來格外猙獰。
甯王隻是搖了搖頭,用帕子擦去自己面上的皿。
傷口還在流皿,每觸及一次都會發疼,他擦得很慢。
“先進府讓蕭太醫看看吧!”
沈風斓伸出手,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甯王略一遲疑,随後笑了起來。
“好。”
元魁跟在他身後,猛然瞧見晉王府的一群暗衛,對他目露挑釁。
他不屑地回以一瞥。
這回還想打我?沒門!
人到了前廳,蕭太醫已經趕來了。
他沒有多餘的話,上前行了一個禮,便查看起甯王的傷勢。
“甯王殿下這傷看着吓人,其實不打緊。隻要用祛疤的藥膏塗抹上去,不會留下痕迹的。”
蕭太醫說着,隻用清水洗淨了傷口,又拿出了個小罐子。
并不直接往甯王面上用,而是遞給了後頭的元魁。
元魁看了甯王一眼,得到他默許的眼神,這才将藥膏放到鼻尖嗅了嗅。
是普通的外傷藥,并無異常。
随後将藥遞給了蕭太醫,由他細細地塗抹在甯王面上。
上完了藥,甯王道:“元魁,你們都退下吧。”
顯見是有話要說。
沈風斓便也屏退了左右,在衆人退出去之前,又道:“廳中地龍燒得太暖,悶熱得很,去把窗子開起來透氣吧。”
浣紗和浣葛依言,将左右兩扇窗子都開了各半。
一時間,冷風挾裹着幾片雪花飛進來,瞬間融解成水。
甯王看了那水漬一眼,飽含深意道:“的确燒得太暖了。”
底下人都退到了門外,隔着半敞的窗子,能夠看見甯王和沈風斓在談話。
卻聽不到,他們在談什麼。
沈風斓此舉,分明是避嫌的意思。
“今日之事,多謝甯王殿下解圍,連累你受傷了。”
若非甯王及時出現,那兩道皿痕,就會出現在沈風斓面上。
“無妨,我習慣了。”
這種習慣,來自于賢妃。
沈風斓聽得不免辛酸。
“長公主是不會就此罷休的,今日我能替你擋一時,若是父皇怪罪下來,誰都擋不住。多少風浪你都挺過來了,難道真要為了一個虛無的名分,不惜送命嗎?”
甯王勸阻道:“還是你當真對晉王動了真情,所以對晉王妃這個名分,如此耿耿于懷?你可曾想過,他要是接了這道旨,你就是衆矢之的!”
今日聖旨一下,甯王便聽得了消息。
待聽到長公主府派長史,送靈牌到晉王府,他便知道必定要起沖突。
想不到長公主會親自前來,差點傷着了沈風斓。
幸好他實在放心不下,親自來看了一眼,這才阻止了長公主。
隻是暫時阻止住了。
沈風斓低垂着眼,面容嬌美如花,含笑待放。
“我信他,所以晉王妃這個位置,我要。”
甯王不禁一怔,眉頭不自覺地蹙起。
“感情是兩個人的事,容不下第三個人。哪怕隻是一塊靈牌,一個虛無的原配嫡妃之位,我都寸步不能讓。”
沈風斓說得笃定,随即話鋒一轉。
“更何況,聖上就算再怎麼震怒,也不可能要我性命的。他看重長公主,也得看着我父親和舅舅,不是嗎?”
她當然在意性命。
若這是一場必死的局,沈風斓不會如此笃定。
甯王道:“定國公和晉王都遠在北疆,你現在,是想求助于沈太師嗎?”
沈風斓點了點頭。
“他畢竟是我父親,不會見死不救的。”
沈風斓沒有告訴他,沈太師已經選擇了站隊,站在晉王這邊的事。
以甯王的聰明和敏銳,他也許自己就能猜到。
甯王忽然長舒了一口氣。
“不管用什麼法子,能保全你,我便不須擔憂什麼了。”
他從座中起身,道:“我不宜在此久待,如果需要我,就派人到甯王府來,我會盡快趕到。”
朝中人人都知道,他和晉王兩個對立。
他今日出現在晉王府,阻擋住了長公主,已經很是不妥。
再待下去,實在于沈風斓的名聲無益。
沈風斓也知道這一點,略點了點頭,送他出府。
人都走了,沈風斓回到天斓居,總算舒了一口氣。
“古媽媽,勞煩您親自回沈府一趟,将此事原委告知父親。”
古媽媽正有此意,聽了沈風斓的話,冒着風雪便離開了晉王府。
次日,沈風斓抗旨不尊的消息,便在京中傳開了。
都說小郡主是京城第一刁蠻,也沒見她敢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與之相比,沈風斓看似端莊和婉,倒是性子剛烈之人。
一時之間,沈風斓又成了京城之中,風口浪尖上的人物。
因為沈太師的求情,加之聖上對此事原本就理虧,并未對沈風斓做出處置。
隻是順水推舟,命人将聖旨傳到北疆,讓晉王接旨。
饒是聖上不怪,晉王府的門庭還是冷落了起來。
沈風斓抗旨之罪,誰敢輕易沾惹?
就連雲旗和龍婉在院中滾雪球,玩得不亦樂乎之時,也察覺了不對勁。
“娘親,大哥哥為什麼都不來了?”
龍婉睜着一雙好奇的眼睛,奶聲奶氣地問沈風斓。
沈風斓正裹着厚重的披風,坐在廊下的玫瑰椅上,看他們玩雪。
被龍婉這麼一問,一時不知如何回答。
“龍婉想大哥哥了嗎?”
要是平時她這麼問,龍婉定會一臉嫌棄道:“哼,誰想他了?”
可這一回,軒轅福昀好幾日沒來了,龍婉誠實地點了點頭。
軒轅玦福昀想來,隻怕福王和福王妃也不敢讓他來。
眼下晉王府是多事之秋,福王府自顧不暇,哪裡敢沾惹他們呢?
“是有些想。上一回大哥哥說,很快就要下雪了,到時候一起打雪仗。”
現在雪下了好幾日了,軒轅福昀還沒來,龍婉便有些着急了。
雲旗見狀,也不推雪球了,走上來安慰龍婉。
“大哥哥過幾天就會來的,娘親也想爹爹了,别惹娘親傷心好不好?”
雲旗這麼一說,龍婉立刻笑了起來。
“龍婉也想爹爹了,娘親别傷心,呼呼。”
說着抓着沈風斓的手,給她搓着熱氣。
沈風斓看向雲旗,雲旗睜着一雙大眼睛,朝她慧黠地一眨。
像是什麼都知道一樣。
“乖,過幾日爹爹就回來了,大哥哥也會來的。等你們周歲禮的時候,大家都會來的,好嗎?”
她說完這話,情緒又有些低靡。
再過十日便是年關,也是雲旗和龍婉的周歲禮。
也不知道軒轅玦,能不能及時趕回來……
而晉王府在沉寂了幾日之後,又變作了喧嚣。
“娘娘,京兆尹府派人來了!”
莫管事急急忙忙,趕到天斓居來禀報。
沈風斓一聽京兆尹府,下意識想到了詹世城。
而後才反應過來,詹世城還在北疆,現在的京兆尹府是少尹管事。
“京兆尹府的人來做什麼?”
沈風斓将繡了大半的肚兜放下,略松了松筋骨。
莫管事道:“說是有個江洋大盜進了晉王府,他們要進來搜捕。”
沈風斓幾乎是瞬間會意,眉頭立時蹙起。
“放肆,晉王府也是他們想搜捕,就能搜捕的地方?”
“老奴也是這麼回的,可帶頭的人是平西侯的世子,他不依不饒的……”
莫管事顯得十分為難。
“平西侯世子?就是那個在秋獵時,故意和我大哥搶獵物的,那個汪傑人?”
“正是。”
沈風斓不禁一笑,這麼快就成世子了。
也是,平西侯就剩這麼一個兒子了,世子的位置遲早是他的。
“他是平西侯的世子,怎麼參和上了京兆尹府的事?”
“娘娘有所不知,平西侯給他奏請了世子之位,聖上便交了差事給他曆練。因為京兆尹詹大人去了北疆,便讓他到京兆尹府中當差了。”
沈風斓點了點頭,“平西侯府能有什麼好東西?看來,來者不善。陳墨——”
她朝紅妝道了一聲,紅妝會意地跑到窗外,高聲呼喊。
“陳墨!”
很快,一道身影飛進了窗子。
“娘娘有何吩咐?”
陳墨看都沒看紅妝,隻是朝着沈風斓一拱手,面無表情。
“你帶人去見那個汪傑人,告訴他,晉王府的安全自有侍衛來保證。若是搜到江洋大盜,即刻送往京兆尹府,不必他們親自來搜。”
“那他要是執意要搜呢?”
沈風斓一手撐在桌上,托着腮,一臉無辜。
“他若是執意要進,那就狠狠地揍他!讓那些心懷不軌的人看看,就算晉王殿下不在府裡,晉王府也不是什麼阿貓阿狗都能闖的!”
長公主要硬闖也就罷了,汪傑人算什麼身份,他也配?
若是這一遭不給他打服,日後什麼人都來晉王府尋釁,她還能不能安生過年了?
殺雞儆猴,今日就拿汪傑人這隻雞開刀!
“是!”
陳墨領會其意,飛出窗口,打了一個呼哨。
紅妝忙趕到窗邊看,隻見府中的暗衛瞬間集結,侍衛們也都朝府門處湧去。
她使勁把頭探出去,恨不得親眼看看。
今日,必是一場好戲。
莫管事反倒有些猶豫,“娘娘,前幾日抗旨那事……如今再把平西侯的世子打了,豈不是更加惹人忌憚嗎?”
“你以為我們處處容忍,他們就會輕易放過我們嗎?”
沈風斓頭也不擡,慢悠悠地端起桌上的茶盞。
“莫管事要是擔心,便親自去看看吧。免得陳墨他們一時興起,鬧出人命就大了。”
一聽人命二字,莫管事吓得睜大了眼,連忙趕下樓去。
紅妝在後頭哈哈大笑。
“這個莫管事什麼都好,就是膽子未免小了些,什麼都怕。”
浣紗白她一眼,“膽小總比胡鬧的好,咱們兩個主子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再配上你這種膽大的奴婢,豈不真鬧翻了天?”
浣紗這話說得,沈風斓都不禁笑了起來。
“正是這話,所以浣紗是我身邊最離不開的。有你在,也好時時勸勸我這性子。”
浣紗被她說得不好意思起來。
紅妝道:“浣紗姐姐,那娘娘讓陳墨去打人,你怎麼不勸了?”
浣紗低頭想了想,忽然一臉嚴肅。
她認真道:“汪家的人,欠揍。”
于此同時,陳墨到了府門之外,果然看見汪傑人一臉嚣張地往裡闖。
他是平西侯世子,平西侯府隻剩這麼個獨苗了,守門的侍衛都不敢動手阻攔。
眼看他就要闖進府來,幸好陳墨及時帶人趕到。
見着陳墨一臉麻木的殺氣,汪傑人等人下意識地,朝後退了兩步。
“混賬東西!”
陳墨沒理會汪傑人,先訓斥起了守門的侍衛。
“就這麼幾十個京兆尹府的差役,你們都攔不住?晉王府養你們,是擺設好看的嗎?”
一個侍衛咬了咬牙,“大人,不是我們攔不住這些差役,而是……”
“是因為本世子在,他們不敢阻攔。”
汪傑人得意地搶白,一雙鷹眼透出輕浮的得意。
陳墨隻是看了他一眼,又将目光投向侍衛們。
“你們是晉王府的侍衛,就要有晉王府的氣勢。除了聖上貴妃或是長公主,這些人攔不得,還有什麼人你們攔不得?”
換言之,還有什麼人比晉王殿下高貴?
那些侍衛一聽這話,脊背不自覺地直了起來。
因為晉王殿下不在府中,沈側妃抗旨,使得他們沒了往日的精氣神。
如今被陳墨這麼一提點,個個又振奮了精神。
他一向話少,難得多說兩句,倒比話多的管用。
陳墨這才轉頭,看向汪傑人。
“世子,有何貴幹?”
汪傑人又拿出那一套,不知是真是假的說辭。
“京兆尹府的差役追蹤一個江洋大盜,有人看見,那個大盜潛入了晉王府。為了保護晉王府的安全,本世子特意帶人來搜查。”
“原是如此。來人,立刻在府中搜查,是否有江洋大盜。若是搜出來,立刻捆了送往京兆尹府。”
陳墨大手一揮,立刻被汪傑人攔住。
“哎哎,慢着!本世子帶了幾十個差役來,讓他們搜就行了,不用你們來。”
“那怎麼行。”
陳墨看着他,面無表情道:“晉王府是何等地方,由得你們胡亂搜麼?”
汪傑人等的就是這句話,眼中閃過狡狯的光芒。
“不讓我搜?莫非你晉王府,是要包庇江洋大盜?!”
陳墨才懶得跟他多費口舌,隻是朝一旁讓了讓。
“不讓搜就是不讓搜,有本事,你就硬闖試試。”
他都側身讓道了,這分明是鼓勵汪傑人硬闖。
要是這樣他都不敢進府,那豈不是要被京兆尹府的差役們,笑掉大牙?
汪傑人眯起了眼,仔細打量陳墨的神情。
“本世子要是硬闖,你待要如何?”
陳墨依舊面無表情。
“你敢進來,我就揍你。”
“哈哈哈!”
汪傑人大笑了起來,“本世子是堂堂的平西侯世子,你敢?”
“你可以試試,我敢不敢。”
陳墨好整以暇,似笑非笑。
那副嘲諷的神情,看得汪傑人恨得牙癢癢。
他便朝身後一揮手,“來人,都給我進去,務必搜到那個江洋大盜!”
說罷擡腳便往裡闖。
陳墨雙手抱兇,腰間佩劍紋絲不動。
一直到汪傑人走過他身旁,他都沒有反應。
汪傑人心中一喜,看來這個一臉殺氣的侍衛,也就是嘴上說得厲害罷了。
他一腳邁過府門的門檻,待整個人都入了府,陳墨忽然身形一動。
所有人都沒能看清動作,隻見汪傑人整個跪在了地上。
伴随着咔嚓一聲,那是骨骼碎裂的聲音。
陳墨站在他身旁,淡淡道:“我說過了,你敢進來,我就揍你。”
他必須在晉王府的門檻裡頭揍他,這樣才是師出有名。
就算平西侯鬧到聖上跟前,那也是汪傑人擅闖王府在先,陳墨正當防衛在後。
他是聖上親自為晉王挑選的暗衛,職責就是保護晉王,守衛晉王府。
有哪個人敢說,他出手有錯?
汪傑人不敢置信地擡起頭來,陳墨一腳飛踢,将他踹到了大門上。
他的背重重砸到門上,方才被踢碎的腿骨移位,越發疼痛起來。
“快救我,你們還愣着幹嘛?!”
汪傑人大呼小叫,而他身後那些京兆尹府的差役,卻站在門檻外不敢進來。
有汪傑人做前車之鑒,誰還敢把腳踏進這門檻?
故而汪傑人離他們隻有兩步之遙,卻沒人敢上前扶他。
“幫他們一把。”
陳墨朝侍衛們說了一句。
衆人不禁露出笑意,兩個侍衛上前,将汪傑人拎小雞似的拎了起來。
而後,丢出了晉王府的門檻之外。
許是丢的力氣有些大,汪傑人一路滾下了門前的台階,摔得鼻青臉腫。
他身後跟着一群差役,都沒能擋住他,隻能眼睜睜地看着他滾下去。
那個場面,怎麼看怎麼滑稽。
莫管事遠遠站在後頭,見陳墨沒有繼續追打,這才放了心。
不要鬧出人命就行,震懾他們一番,也好。
汪傑人被打斷了腿,此事一傳,那些有心要尋釁的人,也都消了這份心思。
晉王府一如往常,将大紅的年畫貼了起來。
紅豔的窗花映照着窗外白雪,看起來格外賞心悅目。
深居府中,時不時的就能聽見,附近府邸傳來的爆竹聲。
那想來是别人家的孩子正在玩耍,聲音遠遠地傳來,并沒有那麼吓人。
反而平添了一分趣味。
雲旗和龍婉頭一次聽見這動靜,都覺得十分有趣。
沈風斓便命人去外頭采買了些來,讓小厮們在院外放着玩。
啪的一聲,兩個孩子備吓得睜大了眼。
距離太近,這聲音就大得太吓人了,并不适合他們這個年紀玩耍。
正要讓小厮們收起來,便聽得一聲嬉笑。
“哥兒和姐兒才多大年紀,你就給他們玩這個了?”
竟是陶氏的聲音。
沈風斓歡喜地迎出去,果然是陶氏來了,卻是孤身一人。
她往常來晉王府看沈風斓,總是帶着小陳氏和木清華的,今日卻反常地一個人來了。
“舅母,怎麼小姨母和大嫂嫂沒有一同來?”
陶氏一面坐下,一面笑道:“你大嫂嫂的肚子一日大似一日,不便走動。眼下年關将至,你小姨母也有諸多事務要忙。況且……”
她神秘地笑了笑,“你小姨母也有了,不過才兩個月,可不能往外傳。”
“小姨母有了?”
沈風斓大喜過望。
小陳氏雖然出身好,又年輕美貌,省得沈太師之心。
但她到底是個繼室,年紀太輕,反而顯得壓不住底下人。
如今有了個孩子傍身,那日後在太師府的地位,就會更加穩固。
沈風斓打心眼裡為她高興。
“你父親老來得子,這心情一好,倒是去聖上跟前很替你求了一番情。若非如此,平西侯隻怕還要不要臉地鬧到皇上跟前去。”
沈風斓聽她提及此事,怕陶氏責怪自己任性妄為,一時有些不好意思。
她抓着陶氏的衣袖,不禁搖了搖。
陶氏嗔道:“你也知道怕了?抗旨不尊的時候,怎麼就不怕?”
“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就算害怕,該如何處事便如何處事。難道因為那是聖上,就違逆自己的本心,不守原則嗎?”
陶氏輕輕捂住了她的口。
“舅母沒有責怪你的意思,隻是下次再有這樣的事,你提前同我打個招呼才是。”
定國公和陳執轼都不在府中,她後知後覺,才聽聞沈風斓抗旨之事。
當即吓出一身冷汗,忙命人更衣,便要進宮去向聖上求情。
這衣裳還沒換完,便聽得小陳氏派人來報信,說她已經哄着沈太師進宮去了。
陶氏這才舒了一口氣。
沈風斓越性撒嬌起來,偎在陶氏身旁。
“事發突然,來不及同舅母禀報,害您擔心了。”
她可以想象,陶氏一個人在府裡,聽到這個消息是多緊張她。
陶氏道:“你沒事就好,對了,這是昨日你舅舅送回來的家書。”
她從衣袖裡掏出書信,卻是沈風斓極為熟悉的字迹。
那是軒轅玦的字。
“晉王殿下給你的家書,也随着一同寄到國公府。想來殿下是為了避嫌,不能與你直接書信往來,怕聖上誤以為,他抗旨是你授意。”
沈風斓正要接過信,聽見陶氏的話,一時不敢置信。
“舅母,您說什麼?晉王殿下他……”
“是,他沒有接那道聖旨,你舅舅在信中說了。你快打開看看,晉王殿下同你說什麼?”
這幾日來,他們分隔兩地,各自都經曆了不少的事。
想必有千萬種愁腸,要彼此訴說。
陶氏柔聲道:“我去看看哥兒和姐兒,你慢慢看吧。”
說着便走了出去,古媽媽随同為她引路。
沈風斓幾乎手指發顫,慢慢地打開了那封信。
“驚聞聖旨已下,不知道你會作何反應,又是好奇,又是擔憂。待聽得你抗旨不尊的消息,竟然忍不住笑出聲來。”
“國公同宜正,見我拆信,目不轉睛。再見我發笑,以為你接了聖旨。聽聞沒有之後,面面相觑。”
“他們哪裡知道我的心思。你不接旨,才是心中愛重我,對不對?”
沈風斓看到此處,不禁笑了起來。
浣紗細看她的面容,卻發覺她眼眶含淚,大為震驚。
她有多久沒見過沈風斓落淚了?
久到她都記不清了。
“娘娘,你怎麼哭了?晉王殿下信裡頭,都說什麼了?”
丫鬟們都圍了上來,生怕她有什麼差池。
沈風斓笑着搖了搖頭,示意她們無事。
她不過是喜極而泣罷了。
軒轅玦是真的懂她,明白她的心意,讓她頭一回有了歸屬感。
原以為,他信中至少會有一絲,對衛玉陵的愧疚,對這道旨意的猶豫。
可他沒有。
反倒為沈風斓的舉動歡喜,明白她是因為用情,才拒絕衛玉陵的靈位入府。
這讓感到沈風斓心安。
她複又攤開那封信,往下細看。
“玉陵城氣氛沉重,便是接了樓蘭人的降書,也未能讓衛家軍的将士歡喜起來。愁雲慘霧,得了你的消息,這才覺得心中雲消霧散。”
他等這一刻,等得太久了。
“樓蘭已降,不日将會送公主入京和親。大軍正在返程,很快便會到京。放心,待我回京,這些事情統統交給我來處理。”
“你便照顧好自己,記得讓廚房,做你愛吃的紅棗味年糕。待我回京若見了消瘦,必是不饒過你的。”
……
沈風斓将那信折好,貼在懷中,走到了窗邊。
窗外,大雪将停,天斓居一片銀裝素裹。
明日,這些雪便要化了吧?
眼看年三十将至,晉王府上上下下都打點齊了,一應祭掃和年貨也都備好。
滿府裡的人嘴上不說,心中都隐隐盼望着什麼。
他們盼望,晉王殿下早日回來。
聽聞大軍開拔回京有數日了,怎麼現在還沒到?
沒了晉王殿下在,這過年的味道,好像都歡喜不起來了。
沈風斓反倒很自在,把給雲旗和龍婉的肚兜繡好,就沒什麼事情需要她操心了。
這份自在,與她從前想要的自在不同。
從前想要的,是孑然一身,無牽無挂,自由自在。
而現在的自在,是因為她知道——
那個人,一定會回來的。
有他在,她便自在。
芳姑姑照着宮裡的禮俗,為雲旗和龍婉的抓周,準備了許多的物品。
像是什麼古籍字畫,筆墨紙硯,珍寶玩器,都準備了一大堆,還生怕不足。
沈風斓卻覺得,這個所謂抓周已經沒有什麼意義了。
雲旗和龍婉兩個才一周歲,不單會走路說話,也有簡單的思考能力了。
不像旁的一周歲的孩子,完全懵懵懂懂,随手抓一個就是一個。
那才有不确定性,才值得期待一番吧?
雲旗和龍婉會給她抓個什麼回來呢?
反正肯定不會抓到算盤珠子,或是胭脂水粉之類的。
雲旗大概能抓本書,龍婉……
不抓把刀,她就阿彌陀佛了。
她連忙問芳姑姑,“抓周的東西裡頭,可有刀劍一類麼?”
芳姑姑想了想,笑道:“自然是有的,若是抓到刀劍或是铠甲之類的,那說明大公子以後,會在軍武上大有建樹呢!”
見沈風斓沉思,她又補充了一句。
“娘娘是怕刀劍傷到大公子和大小姐嗎?不必擔心,那刀劍都是未開鋒的,上頭鑲金嵌寶,隻是裝飾之用。”
沈風斓搖了搖頭。
“我不是擔心這個。”
不是擔心這個,那是哪個?
“雲旗若抓到刀劍也就罷了,若是龍婉抓到,那算什麼?”
芳姑姑一時語塞。
她見過許多皇子皇孫的抓周禮,就算有孩子抓着胭脂水粉,也能強行解釋說,将來有才貌雙全的賢妻相助。
女娃抓到刀劍,這事她還實在沒聽聞過。
“娘娘或許是多慮了,大小姐是個姑娘,應該更喜歡珍寶首飾才對。娘娘若是擔心,到時候奴婢就把刀劍一類放得離大小姐遠一些……”
為着雲旗和龍婉的抓周禮,府中上下才算有了一點生氣。
而這一點生氣,到除夕家宴之時,又徹底熄滅了。
今年宮中的除夕家宴,因為軒轅玦不在,沈風斓自然也沒能入宮。
偌大一個晉王府,她獨自一人過年,面對着一桌子的珍馐也失了胃口。
好在雲旗和龍婉懂事,在房中喝過奶後,又來陪她用膳。
兩個小小的娃兒,乖巧地各自抱着一個小碗,一左一右地坐在她身旁。
那小碗裡頭是蔬菜羹,他們還小,吃不了大人的菜。
兄妹兩個手裡捏的小勺,便是軒轅玦為他們親手雕刻的。
沈風斓看着,越發沒了胃口。
她不住地朝着院外看,一片紅燈影下,并沒看到那人熟悉的聲音。
忽然便想起了,去年的除夕。
兩人一時口角之争,除夕夜都沒能一處好好用膳。
她在天斓居中,同丫鬟們一桌用膳,一片歡聲笑語。
過後才聽聞,那夜他就站在院門外,聽了好一陣才走。
這是她到晉王府以來的,第二個除夕了。
這一次沒有争執,卻還是不能一處過。
她不禁輕歎了一口氣。
“娘娘,别等了,殿下今夜,大約是回不來了。”
菜已經熱了兩遍了,沈風斓還是一口都沒動。
眼看着,又要撤下去熱第三遍了。
沈風斓忽然道:“嗯,不等了。”
他總會回來的,不急于一時。
沈風斓這樣想着,終于提起了筷子。
“我一路策馬疾行趕回來,就聽見你說不等我了。”
院子裡忽然響起熟悉的聲音,衆人欣喜地睜大了眼,朝着門外看去。
沈風斓不覺站了起來,果然看到那雙熟悉的桃花眼,笑意盎然。
他身上還穿着戰袍,看起來風塵仆仆,面容也消瘦了不少。
走進室中那一刹那,卻像渾身發着光似的,照亮了一室。
沈風斓又是驚訝,又是歡喜。
見到他的一瞬間,千言萬語,反而不知道從何說起了。
“爹爹!”
兩個小奶娃坐在椅子上,手腳撲棱棱地,歡聲大呼。
奶娘連忙把他們抱起,送到軒轅玦面前。
他剛伸手想抱,一下子反應過來,又縮回了手。
“爹爹一會兒再抱你們。”
他一身風塵,沾染到孩子身上就不好了。
沈風斓忙道:“快去備熱水來,讓殿下先行沐浴。”
說罷親自上前,替他解下了外袍。
“殿下先去沐浴吧,讓他們把菜再熱一遍,一會兒正好用膳。”
這一下子,胃口忽然就來了,隻覺得腹中饑腸辘辘。
軒轅玦笑着湊到她耳邊,用隻有兩人聽得到的聲音,輕聲說話。
“方才還說不等我了,現在是不是該補償我一番?比如說,親手伺候我沐浴之類的?”
他這一路趕回來,原是一身疲憊的。
不知怎的,見了沈風斓一下子就不累了,都有了開玩笑的精神。
沈風斓沒有如他想象的那般拒絕,反而默認似的嗯了一聲。
“還不快去?”
“啊?啊,好,這就去。”
------題外話------
沈風斓:晉王殿下沒回來的第二天,想他……咦,你這麼快就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