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學得文武修身藝,方得獲勳入士族
夜幕即将降臨,趙政吃過正餐,如往常一樣,在木簡上練習一會秦文篆書,便開始雕刻些木偶玩偶。他沒有學過雕刻,但在無聊的古代,這是四歲的他,現在所能找到的,唯一能提起興趣,安下心神,打發時間的事情了。
儒者修心養性并非讀書學禮那般簡單。知止定靜安慮得,儒門修身七證,每一證都要依憑具體事物,遵循既定步驟。正所謂學有所好,儒者每人自小都會找個愛好,來靜心定性。
雖然不懂雕刻技法,但一法通,萬法通,溫故而知新,可以為師矣。儒家講求自修自證,以己為師,用西方心理學的話來翻譯,興趣是人類最好的導師。短短幾天,他己總結出适合自己的一套雕刻刀法,又讓春晴幫忙制作了自己設計的一套刻刀。當然,他騙春睛說這是以前教他刻字的白師留下的刻刀樣式。想來她也不會因此點小事去向白師求證。不過他有些擔心的是,将來史書上是否會提前将木匠皇帝的帽子扣在他的頭上。
他的雕刻還十分粗陋,隻能看出一個人型。他想雕的是阿房,他怕時間一長,忘記阿房溫柔可愛的樣子。人就是這樣,對于已經死去或離開,自己卻無比思念的人,總想遺忘以免痛苦,卻又時時記起;總想記起,讓思念之人以鮮活的模樣存在自己的腦海裡,卻又偏偏忘記,最後隻剩下一個名字。睹物思人,因為沒有了相關物品,人們難以找回塵封的記憶。
春晴将趙政手中的木偶和刻刀收起,将已經睡着的他,抱入塌上,輕輕蓋好氈毯,放下紗帷,退了出去。
春晴回到對面趙姬房中。趙姬放下手中縫補的衣物,輕聲問道:“阿政已睡下了嘛?”
春晴坐到塌上,回言道:“近日來,阿政迷上了木雕,睡着了還拿着刻刀呢。”
趙姬輕聲一笑。“也難為他了。才四歲的孩子,每日學武習文,都沒有了玩鬧的時間。是該給他找些玩伴了。”
夏雨在一旁說道:“前日大王下令,富貴之家必須畜養遺孤10人,不如去坊令那裡挑選幾個。既應了大王之令,又可給公子尋幾名玩伴、随從。”
趙姬點了點頭。“明日你便去坊中,将此事辦了吧。”說着又從懷中取出一枚令牌遞與夏雨。“我大兄走前,也在公族教坊專門給政兒選了幾個小僮,你也悄悄去給我領來。”
趙姬又對春睛說道:“夫君府上已經解禁。明日早時,你去不韋府中找他家政呂強,讓他悄悄去給白師傳信。就說為免趙人懷疑和驚擾,以後他們不能再來府中教導政兒。每日早間,我會送政兒到旁邊呂氏的客館,他們在那裡與政兒相見。另外,讓白進将那名鹹陽派來的少年武士帶來,以後貼身保護政兒。”
春睛點了點頭。趙姬拿起手中衣物繼續縫補,又輕聲地說道:“明日你再與田叔商議一下,讓他安排人去找君父的護衛副統領趙滿,就說來接君父走前安排的那名少年護衛。他應知道此事,不必與他多談。”“諾,請玉姝放心,睛兒知道怎樣做。”“好了,你們也收拾一下,早些去睡吧。”
清晨,一輛輛馬車在邯鄲城中往來奔走,一隊一隊紅翎騎士,呼嘯着馳掠過街道,馳出城門。老少男女也早己止住悲傷,開始走出家門,為生活而奔走,為将來而忙碌。連年征戰,曆經苦難錘煉的趙人,己習慣于生死别離,心硬如鐵。時不時,可以看到幾名老軍,持不同形狀顔色的令牌,在城内各坊間遊走,每隔一刻,敲一下木铎,分别大聲宣讀着趙王和各位大夫、将軍的各種命令。坊門處,各坊的坊令,依據這些命令,安排坊丁去逐一施行。悲傷中的邯鄲城,如一部戰争機器開始了高速運轉,隐隐透出它的猙獰和殺氣。
邯鄲城,地廣繁華,共有民坊近百,四方分别以蟲魚鳥獸為名。趙姫府上所在屬于雀坊,坊門上挂着一塊三尺長方的木闆,上面刻着雀字篆書和一隻大大的山雀。緊臨雀坊,左為鶴坊,右為鸠坊,對面是鷹、鵲等坊。臨近正午,白進、呂熊和幾名武士悄悄走入白鶴坊内一座客館。他們不敢作秦人裝扮,看上去與趙國武士一般無二。所謂客館,是貴族用來安置門客,招待士人友人的所在。白進等人穿過圍廊和層層亭台,來到一處僻靜的院落。
門口處,春晴不悅地說道:“你們來晚了,讓公子幹坐了許久。”呂熊連忙解釋。白進等人理也不理,停也不停,直入院内。
院中,趙政一身武士裝束,在各種古代練體器具中往來觀瞧,心情看來十分愉快。
“公子。”白進幾人上前叫住趙政,躬身行禮。
“白師。”趙政還禮。“許久未見白師,政,甚是想念。”白進面無表情地說道:“進,因受君上指派,外出辦事,今日方回,耽擱了公子學業,還請公子見諒。”
趙政微笑着上前,将白進等人讓進院内,一邊又向白進說道:“因白師事務繁忙,多日無暇,阿母又從魏國給政兒專門尋了一位史師,午後便到。以後白師可專責教導政兒秦文和軍武。”
“夫人已知會過了。聽說公子不久前剛剛患病初愈,身體還好吧。”趙政自從來到戰國,已在家中被圈養了數日,早就煩了。聽聞白進如此一說,連忙說道:“身體早就好了。聽聞白師今日回來繼續教導政兒軍武之事,政,十分高興。”
“白豹,過來見過公子。”白進轉身沖一少年武士叫道。
這位少年武士,十三四歲年紀,身材勻稱,長相普通,一副标準的秦人國字臉,隻一雙大眼格外清亮,讓人一見難忘。他前行一步,躬身錘兇。“秦國武士豹,官爵不更,願為公子護衛。豹于今日立誓,但有所命,必盡心以報。”
白進點了點頭,對趙政說道:“白豹,可是吾白氏的千裡駒。他天生神力,敏捷異常,十歲便自請試武從征,被特許從征,獲上造爵。十一歲,應大王廣征之令,出征上黨。一年中,上陣十七次,斬韓趙百人将以下十一人,居功而至不更。一年前,公子進學,按秦國公族之制,應于封君大夫族人中選配一貼身衛士。為此,君上專門緻信鹹陽,為公子選調随從。武安君尋于族中少年,得知白豹年少英勇,特命其來邯鄲,為公子備選。”
趙政在前一世,國家也其配備過專職保镖。他起初還頗不習慣,後來數次遇險,都得保镖舍命相救。曆年中,因他而死傷的保镖就有三位。所以他深知保镖的辛苦和付出,後來一直拿他們當作兄弟和朋友。
按孔子觀人三法,即視其所以、觀其所由、察其所安。這個少年志向不小,十歲便毛遂自薦,展露頭角;十一二歲便敢上陣殺敵,立下斬首之功。想來,他的家世以前應該不凡,後來必經挫折;他的親人必不會多,所以才小小年紀擔起家族希望之所寄;他的志向,必是恢複家族之功業聲名。再看他經曆,雖然出身秦國軍旅世家白氏,但必為遠支。年少而立奇功,僅僅依功而封不更,沒有得到應有提拔。所以他視此次擔當公族護衛為良機,立誓以報。雖不詳知其過往,但看他面色沉穩,雙眼明亮,必是忠直守信,好義勇為之人,真是當護衛的好苗子。
想到這裡,趙政莊重回了一個躬身錘兇的武士禮。“秦國公族子弟,政,見過上爵不更。政雖年幼,也知秦國公子之使命。不敢與白兄相比,幼學之年敢戰力士,舞夕之年己爵不更。但依照秦國律法和公族族約,待吾結發,須返秦為百将,率兄等随從,于戰場定勳爵。政亦在此立誓,不為公卿,不解衣甲。必不負諸君所望,富貴以共。政無兄弟,今後願以兄待君,望君亦以弟待吾。
白豹聞言,心中一振,不敢小瞧這名幼童。“聽聞公子早慧,今日一見,果異常人,來日必能聲震諸候,史冊揚名。白豹有幸,得随公子左右,必以死相報,扶助公子,成就偉業。”
白進在一旁大喜。振臂高呼:“好。糾糾老秦,共赴國難。皿不流幹,誓不休戰。铿锵秦女,終日無歡。不複國仇,不令夫還。白豹,赢政。你二人當牢記今日之言,但有違者,天厭之,地棄之。”“諾。”二人捶兇以應。
“今日己遲,進等不再耽擱公子。以後進等每隔三日,早間來此,教授公子箭術、技擊和鍛體之術。另外,公子每日需練習秦文,熟悉秦律,背誦孝公家訓。如有不解之處,可尋問于吾。”
“諾,請白師放心。政不敢懈怠。”經過這些天的思考,趙政心中己不再迷茫。正如孔子所雲,君子之于天下也,無适無莫,義之與比,即要平衡掌控,無可無不可,适應自如。說白了的話,就是要适應環境變化,不能陷入與現實的對抗之中。既來之,則安之。今後再無秦自強,自己便是赢政,一個定與曆史有所不同的秦始皇。
送走白進等人,趙政與白豹和春晴一行人返回趙姫府内。趙姬将他們迎入屋内。衆人坐定,趙姫打量了白豹片刻,微笑着說道:“早聽夫君稱贊少君,稱君為白氏麒麟子,蹇叔有後,武安君有繼。今日一見,果然不凡,少君英氣内斂,沉穩有度,真乃少年英雄。政兒年幼,上無兄長,下無弟妹。以後望君多多愛護。”
白豹面色微紅,“不敢當君上和夫人之贊。但請夫人安心,豹必盡心履責,以護公子左右。”
“嗯。玉,在此謝過少君。”說完,對夏雨言道:“去将高猛和那幾個小僮喚來與公子見禮。另外,讓劉娘準備些瓜果糕點上來。”
“政兒,你也當知,秦趙相争日急,相恨日深。雖然知你身份者不多,但也要有所防備。豹君雖勇,畢竟勢孤。阿母亦為你尋來一位勇士相護。另外,你己進學,應與阿母别屋而居了。我己将後院整理了一番,午後你便搬過去吧。”
“喏。”趙政心中暗喜,終于有了自己的空間了。他卻不知,張嘯天也随自己來了戰國,占了太子丹的身軀。他也不知,此時太子丹卻為獨院而居,遠離了如雲美人,而哀歎不己。
這時,夏雨引一少年和幾名幼童進入屋内。少年有些黑胖,圓圓的臉蛋上,兩個淺淺的酒窩,天生一副笑容。趙政看他模樣,再想到他的名字,勉強忍住自己不大笑出聲。趙姫為他們相互引見,便讓少年高猛坐到趙政身邊。
這時,侍女将瓜果糕點擺上各人桌案。十來名七八歲的男僮讓趙政看過後被引去後院安置,以後服侍趙政起居。屋内衆人邊吃瓜果糕點,邊說些閑話。不久即散了席宴,讓趙政等人去後院休息。
趙政讓陪同而來的春晴為白豹、高猛找好房間,留他們自己布置收拾,自己回到主屋休息,等候那母親相識的鬼谷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