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宋老爺首肯,張姨娘膽子就大了,舔了舔嘴唇說道:“聽紀家老爺夫人說,那鄧家原本與咱們宋家是有婚約的,加上這次是他們家對不住咱們二小姐,鄧家公子便提出要娶二小姐為妻。結果,紀夫人和大小姐卻推掉了。老爺,雖然鄧家做的不對,與咱們宋家也有間隙,但是,鄧家門檻不低,二小姐又毀了容,這門親事實在是可遇不可求啊。”
宋夏娘最是讨厭張姨娘說自己多麼多麼可憐,以後生活會多麼艱辛,與其苟且偷生被人同情,她還真不如一死來得幹淨。
張姨娘話音一落,宋夏娘就道:“不勞姨娘操心了,我不會嫁到鄧家的!”
“你别逞強!聽姨娘的不會有錯的!”
“不要!嫁去那種人家,我還真不如做個姑子來得輕省!”
“你!……”張姨娘指着固執的宋夏娘,氣得說不出話來。
“好啦!”一直默默看母女兩吵架的宋老爺縷清了情況,“鄧家的事情從長計議。現在最主要的是把夏娘臉傷養好。傷養好了,什麼的好說。”
“可這傷不就是養不好了嗎?”張姨娘又哭了起來,“郾城最有名氣的大夫都來看過了,都說養不好了,就連軍隊的軍醫都無可奈何。我這不是擔憂二小姐的将來才要将就鄧家的親事麼?”
“我不要嫁!怎麼都不嫁!”宋夏娘氣惱了,捶着床叫嚷。
宋老爺瞧着女兒受傷的樣子甚是心疼,“好好好,不嫁不嫁,你别着急,當心傷口裂開。”
正在這時,下人通報,鄧岸遷過來了。
宋老爺冷冷一笑:“來的正好,我倒要看看他家什麼說法。”
待得宋老爺離去,宋夏娘就朝着張姨娘叫道:“姨娘可不可以不要再提鄧家的親事!本來就跟咱們家不對付,如今她家姑娘又傷了我,還要我嫁過去,這像什麼話!這是結親家還是結仇家呢!”
“當然是仇家變親家了!”張姨娘不惱自家女兒的态度,坐到床跟前細細開導,“他們家是官家,最是注意名聲,而恰恰咱們最是占理,為了面子還不得對你好一些?而且,鄧四公子瞧着就是青年才俊,以後他混出天地來了,你要是不樂意,自己單獨開府住不也挺好?”
“姨娘就光想着好事了!有沒有想過,萬一鄧家不顧及臉面,或者明裡對我好暗地裡整我呢?又或者,鄧四公子沒混出天地來,抑或哪天戰死沙場呢?那我怎麼辦?姨娘有想過麼?”
“呸呸呸!”張姨娘往床邊啐了一口,“你這孩子怎麼盡說些不吉利的!哪裡會厄運全跑你身上了?你有這麼倒黴麼?”
“那可難說!就像這一刀,不就是無妄之災麼?這世上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
“說起這個,我還沒教訓你呢!三小姐的事你參合幹嘛?她好不好,親事如何與你何幹?你幹嘛非得去管閑事,還把自己臉搭進去了?她倒是好了,你呢?”
“我怎麼了?我就願意幫她怎麼了?”宋夏娘冷着臉,“我要是不幫她,她的名聲臭了,我們宋家姐妹的聲譽也毀了!”
“有你說得這麼嚴重麼?”張姨娘讪然,“你願意幫忙,那我也沒轍。可是,這門鄧家的親事你可要把握住了啊,過了這村就沒這店了!這可關系到你的後半生幸福啊!”
“是關系到我的幸福還是姨娘的顔面?”宋夏娘涼涼道。
張姨娘眼神閃了閃,臉紅脖子粗地叫喚:“二小姐這是戳我的心窩啊!哪個當娘的不心疼兒女?難道你過得不好,我就能高興了?就說現在,你毀了容躺床上,不就我在這裡不眠不休照顧你?你那些姐妹呢?能做到這份上麼?你就聽姨娘的,不會害你的!”
宋夏娘也不高興了,坐起來嗆嗆:“我做這些事又不光是為了三妹妹她們,難道宋家不好了我就能獨善其身?”
“行行行,就當你都為了宋家,那付出總得有收獲吧?讨門像樣的親事不為過吧?難道二小姐你是菩薩心腸,隻求付出不求回報?”
宋夏娘素日裡确實呲牙必報,若說她做好事不留名那可沒信服力。
“怎麼?我就不求回報怎麼了?我就是當個老姑子到死到老,也不求别人可憐我娶我!”
“原來二小姐是害怕别人同情你可憐你才娶的你啊?這時候,面子算什麼啊?拿到實實在在好處才是最重要的!”張姨娘自以為窺視了女兒的内心,緩和了臉色勸說。
哪知正好踩到宋夏娘的痛處了,噌的就站了起來,把被子扔到地上,“我就是讨厭别人同情我可憐我!我更不要這種施舍的親事!姨娘就是不聽我的是麼?好!我現在就去跟姓鄧的說清楚!省的來來回回倒叫人起誤會!”
說完,宋夏娘疾步走了出去。
張姨娘沒想到宋夏娘說走就走,愣在原地叫道:“二,二小姐,你還,還穿着内袍呢!”
旁邊竄過喜兒,瞪了她一眼恨恨道:“姨娘也真是,順着二小姐說話又怎麼了?非把她逼到這份上!”拿起宋夏娘的衣袍追了出去:“二小姐,等等我,披上衣服,小心着涼。”
當宋夏娘披着件披風,散着頭發出現在會客廳時,着實把宋老爺和鄧岸遷吓了一大跳。
“夏娘,你怎麼出來了?”宋老爺幾步走過去,“下人呢?怎麼沒人攔着你?着涼了可怎麼辦?你身子還沒好呢!”
“我沒事的爹爹,我跟鄧公子說兩句就回去。”宋夏娘撇開宋老爺,走到鄧岸遷面前。
這是宋夏娘受傷之後第一次跟鄧岸遷見面,鄧岸遷看到她嬌美的臉被傷疤弄得猙獰,心裡很是不好受,眼睛都不知看哪裡好。
“怎麼?被我的臉吓着了?就這樣還有勇氣來說娶我?不怕半夜被吓醒?”宋夏娘感覺到他眼神的躲避,不自覺嘲諷他。
“不是的。”鄧岸遷急忙解釋,“宋二小姐本來就天姿過人,一點點瑕疵,不礙事的。”
“你就少說假話了!”宋夏娘啐了他一口,“難道我現在什麼樣子,我自己不知道?你這麼說,隻能說明你對我的容貌都無法接受,那又何必可憐我說要娶我?”
鄧岸遷蠕動嘴巴,想要解釋一二,宋夏娘并不給他機會,“你先聽我說完。我來這,就是明明白白告訴你,我不會嫁給你的!就算我不曾受傷,也不會嫁給你!也許别人覺得你們家家世好,是個豪門,在我看來屁都不是!你們鄧家就是一群小人!讓我嫁到一個小人之家,恕我做不到!再者,咱們有感情麼?沒有吧?要是我沒記錯,你應該是讨厭我的吧?那又何必委曲求全要娶我?那豈不是讓咱們一輩子都不得好過?不好意思,我不能陪你過如此糟糕的日子!還有,你覺得你妹妹毀我的容貌,我還能做到無動于衷,跟她姑嫂相稱麼?那我真心做不到!所以,鄧公子,麻煩你另尋佳偶!至于虧欠我和我們宋家的,請用别的合适的方式來彌補!”
說完這番話,宋夏娘不自覺氣喘,本來她身子就沒複原,情緒再激動,蒼白的面色泛着不正常的紅色。
“說得好,夏娘。”宋老爺心疼女兒,一把摟到懷裡,“你來之前,我都跟鄧公子說清楚了,這個孽緣萬萬不能結,沒想到你竟是跑出來了,以後有事有爹爹在呢,你是女兒家,金貴的很,再不要不管不顧地沖在前面了。”
宋老爺憐惜女兒,言語裡都是關切,宋夏娘感動,頭深深埋在爹爹的懷裡,眼裡已經含着眼淚,怕被聽出來,隻敢低低嗯了一聲。
宋老爺就貼着自家女兒,哪裡聽不出她已經哽咽,想想出去一趟,最心愛的女兒居然被毀容,心裡更是憤懑,正色對着鄧岸遷說道:“鄧公子,方才小女的話你也聽到了。結親結的是良緣而不是仇人,你兩勉強在一起不會有好結果的。如果你誠心要對夏娘道歉,那請你向郾城的百姓們說清楚事實經過,還我們宋家一個清白,其餘的就不來你操心了。”
鄧岸遷被宋夏娘的話已經羞得無地自容,再被宋老爺如此鄭重其事地警告,哪裡還好意思再提及親事,隻深深鞠躬做了揖:“宋老爺,宋二小姐,我再次代表鄧家向你們道歉,真的是萬分對不住。事情的真相,就是您不提,我也會向郾城百姓言明,絕不會讓宋家蒙受不白之冤。”
“好,鄧公子,君子一言既出驷馬難追,你可要說到做到。”
“宋老爺放心,我以祖父的名義發誓,決不食言!”鄧岸遷肅容,說完眼神閃了閃,又道,“宋二小姐,我在京城認識一個很出色的大夫,于外傷最有造詣,如果你不介意,過幾天我們要回京城,可以一道上京城讓他幫忙醫治,雖不能保證一定藥到病除,但好歹也可嘗試一二。”
宋夏娘頭也不擡,悶悶回絕:“不必了,我不想再與你們鄧家有任何瓜葛。”
如此決絕的話,讓鄧岸遷沒來由一陣心痛,“二小姐還請再多多考慮,那個大夫真的醫術了得,興許就能治好你的傷疤。”
“我都說不用了!你怎麼聽不懂麼!爹爹,你讓他走!”宋夏娘爆發了,掄起粉拳捶打宋老爺。
“好好好,讓他走,讓他走,你别生氣。”宋老爺黑了臉趕客,“你都聽到了,鄧公子,趁着咱們現在還好話好說,你走吧!别再來騷擾我們家人了!”
說到這個份上,鄧岸遷再怎麼也待不下去了,隻好告辭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