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陳府,已經很晚很晚,但是陳府卻依舊張燈結彩,就連門前石獅子脖子上都挂了兩個不大的燈籠。
燈光反射下,獅子的面龐格外猙獰,把晚歸的陳瑀和朱壽吓得不輕。
“老爺,少爺回來啦!”丫鬟春香像是見到鬼一般,尖聲吼到,本來就被吓得不輕的陳瑀,現在三魂又去了幾魄。
“什……什麼情況?”陳瑀不解的問朱壽。
朱壽撓了撓頭:“莫不是誰說你死了?不然阖府上下怎麼一副見了鬼的樣子?”
“為什麼不是你死?”陳瑀怒道,然後走了後堂,叫道:“爹,我回來了。”
卻沒有聽到陳大富答複,陳瑀便叫住了适才那春香,問道:“我爹呢?”
“哦,少爺,老爺在送範典史,老爺讓我見你回來便去通知他,可是等你良久不見,便送了範典史離開了,我都忘了這會兒老爺正在送客!”春香十分激動的道。
“範典史?他來這裡做什麼?”陳瑀奇怪的問道。
典史是州縣配置的九品官,例如錢塘縣就配置了典史一名,知縣一名,主簿一名,縣丞無。
以上這些都是經過北直隸或南直隸吏部備案在冊,吃着朝廷的俸祿。知縣負有巡臨水利、清軍管理的職責,總領一縣大小事務。主簿主要負責巡捕,典史主要負責提牢,範典史手下有六房吏二十五名,内司吏七名,典吏十八名,這些都是屬于不入流官員,是當地官員在當地聘請,毋須吏部備冊,其俸祿也都是各縣縣官自己解決。
明朝廷有令,州縣首領官不許下鄉,在這種情況下典史便常來往于縣屬各處,因此鄉村市鎮百姓對他們的畏懼往往會超過縣首領官!
所以說在一般的百姓眼中,這典史簡直就是閻王,所以陳瑀主觀的便認為府上發生了什麼不好的事。
他緊張的問道:“可是我爹犯了什麼事?”
“應該不像吧,看老爺送範典史的時候笑的像尊彌勒佛一般。”春香道:“呀,那不是老爺回來了麼?”
陳瑀順着春香指的方向,果真看到陳大富哼着小曲兒朝這邊走來,他點了點頭,讓春香離去了。
陳大富見到陳瑀和朱壽高興的道:“醜生你回來啦?怎麼樣,提學大人可還滿意?肯定會滿意,瞧我兒這般的優秀!”
“爹,聽春香說範典史來了?”陳瑀問道。
“嘿,是呀,真煩,又要請你吃飯!”陳大富一副不耐煩的樣子,但那鼻子都翹上天的驕傲讓誰看了都哭笑不得。
“煩人是麼?我也覺得,那我明日就去和那什麼典史的說!”朱壽道。
“哎喲,我的小祖宗,可不能瞎說,我這是替我兒高興,哪裡在說什麼範典史煩人呀?”陳大富連忙解釋。
“嘿嘿……”朱壽哈哈笑道。
“去……那你叔叔打趣!臭小子。”陳大富罵道。
禦史陳大富把範典史來的目的一一和陳瑀說了,原來就在陳瑀和朱壽走了不久,那範典史便來到了陳府,陳大富本以為是陳瑀犯了何事,起先也吓得不輕,後來知道範典史竟是來邀請陳瑀明日去縣衙做客,這才放下了心,等了陳瑀良久沒有等到,那範典史便先行離去了。
“爹,你可送了銀子給範典史?”陳瑀問道,他就怕自己老爹高興過頭了,忘了這茬事。
這典史,一輩子也是到頭了,他們沒有什麼追求,唯一的可能就是那點錢财,他們成事是不行,但是敗事是有餘了,若是今日老爹忘了送禮,陳瑀便打算明日多送一點,以免被範典史抓了什麼把柄。
“瞧你這孩子,你老爹我經商這些年,活了這把年紀,難不成都被狗吃了?這點兒事還能不知曉,給了足有兩個元寶!”陳大富笑道,這個時候卻一點也不心疼錢财,反而覺得十分的值得。
十年寒窗無人知,一遭成名天下聞。
陳瑀可以想象,這次在科場失利的那些舉子們的心情,要麼就是三年後又是一條好漢,要麼就是就此沉淪。
“爹,我也就是中了秀才,又不是那舉人和進士!”陳瑀嘟囔道。
“沒關系,那都是遲早的事!”陳大富道:“快些去休息,明日還要去縣衙拜會你的老師。”
呸,陳瑀還沒中秀才之前,從不見這李縣令稱自己為徒弟,現在考中了秀才,竟又要去做自己的老師,配麼?
翌日一早,陳瑀便起床洗漱,倒不是他想起這麼早,實在是老爹拎着一跳大腿粗的藤條,怒氣沖沖的站在陳瑀的門前,讓陳瑀不得不起的這麼早。
洗漱完畢,便帶着朱壽朝縣城西南豐甯坊走去。
這個朱壽,陳瑀見了就頭大,今日那劉公說什麼也要跟着,從昨晚到現在一口飯沒吃,一點水沒喝,就是怕朱壽下藥,甚至還要處處防備着朱壽偷襲,實在沒有辦法,才帶着他一同前去縣衙。
剛出了陳府大門,便見到幾個小吏走了過來,為首的那個正是範僖範典史,他見了陳瑀笑眯眯的道:“廷玉,好久不見了。”
“本來就不怎麼熟!”陳瑀心裡嘟囔了一句,然後笑呵呵的道:“範叔這是做什麼,親自前來!”
說完不動聲色的遞給了範僖一點兒碎銀子,道:“兄弟們這麼一大早,飯都沒吃,這是點兒飯錢,範叔可不要嫌棄呀!”
對付這種人,沒有别的辦法,隻有俗,越俗越好!
範典史本以為這少年案首會擺什麼架子,來之前李縣令已經吩咐好了,即便陳瑀擺出什麼姿态,範典史都不能和陳瑀翻臉,可人家更本和李縣令描述的不一樣呀。
這小家夥眉清目秀,還這麼懂禮數,又是整個浙江院試的案首,将來的前途不可限量,可就這情況下,卻仍舊對自己叫了一聲叔。
範典史越看陳瑀越開心,對手下幾個小吏吼道:“日後在我錢塘一畝三分地,我大侄子若是被誰欺負了,打斷你們的狗腿!”
“是、是!”
“哦,範叔,這是我兩個朋友!”陳瑀對範僖道,然後又貼了他的耳邊道:“直隸那邊有官身。”
“也要一同前去,應該沒有問題吧?”陳瑀問道。
“沒有!自然是沒有,李老爺不招待,我範僖也要将他們當作我的老爹一般對待!”範僖連忙表忠心。
“呸,誰要做你的老爹?你夠格麼?”劉公尖聲道。
範僖可是混迹官場許多年,這太監也見過不少,雖然劉公帶着假胡子,但還是被範僖一眼就認出來了,看來這小主人的身份倒是不小,于是越加的恭敬起來。
說話間,幾人已經來到了縣衙,範典史帶着陳瑀三人穿過正門和如保堂,然後又穿過被牢牢鎖上的承發房和架閣庫,緊接着過了義保堂和六房。
在過了六房二十五科時,陳瑀就感到十分的奇怪,六房對于縣衙來說應該是十分重要的辦公場所,期間人員穿梭,十分正常。
可不正常的就是在六房之前,竟然還有兩個十分大的門房,而且房間被銅鎖緊緊的鎖上,但是從那一塵不染的門面上可以隐隐約約的看出其以前的輝煌,這到底是做什麼用的呢?
過了六房之後,便來到了縣衙的後堂。
後院豁然開朗,中軸線上饒的流觞曲水,面着太湖石。太湖之石産于太湖,石多孔,宜做園林假山之用。
環境說不出的優雅!
水中央立着一個亭子,其中坐着一個四十歲左右的男子,身居居家服,右手手持一把蒲扇,左手拿着一把紫砂茶壺,壺嘴對着自己口中,正咕隆咕隆的品嘗着香茗,其身後還有個丫鬟正認真的給他捏着雙肩。
單從這腐敗的樣子,陳瑀便能猜到,這就是鼎鼎有名的本縣老害蟲李壁李大人。
範典史讓陳瑀三人先行等一會兒,他便自己先去禀告李大人了。
不一會兒,李大人便親自走了過來,他面相十分消瘦,雖四十歲的年歲,但是臉上卻布滿了皺紋,顯得十分老相,而且長相十分的平民化,若是放在尋常農家地中,不知曉的都會以為是哪家的田舍翁。
“爾便是陳瑀陳廷玉?上次來縣衙為了避嫌,倒是讓你在前堂等了,沒機會見面,今日一見,果真一表人才!”李大人笑眯眯的道。
“學生正是!”陳瑀不卑不吭的回道,心中加了一句“虛僞!”
“好,我錢塘縣這次可真是長臉了,陳廷玉你做的不錯,不枉我縣試栽培一番。”李大人一副孺子可教的樣子,然後便讓幾人随着自己朝亭子中去了。
在亭子中坐下之後,李大人便讓那丫鬟自行離去,他對朱壽問道:“聽範僖說爾在南直隸有官身?不知是何官?令翁是哪位老師?”
“這個,不便告知!”朱壽還未說話,他身後的劉公就說道。
“哦,不說也罷,或是我官兒小,不配知曉吧?”李大人自言自語的道。
“非也,隻是八品閑散官,還得叫一身老師呢!”朱壽抱拳道。
李大人聽了朱壽這話便放下了心,這個時候下人也端着一盤西瓜送了過來,他拿起一片,塞入嘴中,支支吾吾的道:“爾等也吃,解暑!”
奇了個怪的!難不成這李扒皮讓吃西瓜來了?古有鴻門宴,今有西瓜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