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廷和也同樣的望着李東陽,一雙眸子不由自主的笑了,老師,您真的以為我鬥不過陳廷玉麼?現在才是個開始,您真的以為馬中錫是被楊一清調去河北的麼?您真的以為那頭獵豹無故發瘋的麼?您真的以為我怕明年的察舉麼?
陳廷玉,看吧,這一場局才剛剛開始,這後果你承擔不起,整個内緝事廠也承擔不起!
在李東陽走後沒多久,那個翰林學士便回來了,一個翰林侍讀學士能出入内閣,可以看出他在楊廷和心中的地位不一般。
“敬之,那封信送給錢甯了麼?”楊廷和見翰林侍讀回來後,便擱下奏折問道。
“已經親手送給他了。”蔣敬之來到楊廷和身旁,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楊廷和并沒有擡頭,仍在仔細的批複奏折,過了片刻後問道:“敬之有話就說吧。”
“楊閣老,我還是想規勸皇上,皇上如今登大寶有些年歲,可這子祠之事卻毫無着落。”将敬之想了會,繼續道:“若是您不敢勸谏,這事我将敬之一人來承擔後果!”
這話中的意思已經隐約開始對楊廷和有些意見了,不過楊廷和卻也并不在意,他了解蔣冕是個耿直的人。
如果當初不是楊廷和拉了他一把,恐怕早已經被陳廷玉拉入诏獄去了。
“吏部尚書、刑部尚書之事你還沒有看透麼?”楊廷和擱下奏章,示意蔣冕坐下,他端着茶水抿了一口,繼續道:“直言直谏這些都沒問題,我很欣賞你,可是你有沒有想過,若是你真的那麼沖動去做了,結果會是什麼?”
“最壞不過免官,我蔣冕豈是在乎這些之人?十幾載科舉之道,以聖人為标榜,緻力盡心于國家涉及安定,為君為國,縱然我犧牲又有何懼?”
“我曾經也和你一樣,性子都是一模一樣的,但是從陳廷玉那裡我學到了一樣東西。”
“陳瑀?那個溜須拍馬的狗官身上能有什麼東西值得學習?”蔣冕露出一臉不屑。
“忍!”楊廷和道:“你說的不錯,做臣子的,當為國家鞠躬盡瘁死而後已,《說苑》裡嘗說六正六邪,六正有直臣、貞臣、智臣、忠臣、良臣、聖臣。所謂直臣者,家國昏亂,所為不谀,敢犯主之嚴顔,面言主之過失,如此者,直臣也。”
他又喝了一口水繼續道:“你可曾想過,為何卻偏偏将直臣排在最後?不是說不可以勸谏,可是乃遇李世民之主,聽得勸谏。”
這話說的已經很重了,将朱厚照和李世民對比,而且潛在的意思是朱厚照不是明主,雖然沒有明面說,但是若這些被内廠等番子聽到,這可是殺頭的大罪,而此刻楊廷和卻掏心捧腹的對蔣冕說了這番話,看得出來他是将蔣冕當做心腹來培養了。
“國家需要治國良才,所以老夫可不想就這麼白白的便宜你回家養老!”楊廷和笑呵呵的道:“現在你明白我的意思了麼?”
蔣冕作了一個深深的揖,“我不如閣老,下官明白了,謝閣老栽培。”
“其實以你的資曆,老夫完全可以将你朝上面調幾級,可是為什麼不擢升爾?老夫是在保護你,你棱角太過分明了,這點你要像陳廷玉學學。”
蔣冕慚愧的低下了頭,看來楊廷和今天說的這些話對他的沖擊不小。
楊廷和拍着他的肩膀道:“不着急,慢慢來,現在朝堂的形式還是太過複雜,有陳廷玉這個寵臣在,我們能做的事不多,等一段時間吧,陳廷玉蹦跶不了多久了。”
…………
南直隸那幾個官員現在暫時已經被三法司收押,具體定罪可能也是要等到明年開年,雖然時間可能延後,但是這些人這輩子已經完了。
雖然不至于死刑(大明對進士的待遇),但是流放、免官卻是少不了的,這對一個幾十年寒窗苦讀才高中進士的他們來說,簡直比死還要難受。
這一事件也被稱為正德五年臘月惡劣事件,雖然曆史上影響不是很大,可是這個事件卻是吹起楊廷和和陳瑀鬥争的号角。
秦淮十二钗,如人間天堂,閣樓美景,才子佳人,歌舞不休。
這些陳瑀都來不及細細賞玩,在這次事件處理完畢之後,他便來到南京碼頭,準備坐船返回錢塘。
那包子鋪胖胖的老闆娘還有孔令山和錢冬菲一同來到碼頭相送。
老闆娘畏畏縮縮的躲在孔令山的身後,陳瑀見狀笑了笑,走到她的身旁。
老闆娘吓的當場便跪了下去,“大人,民女……民女不是故意羞辱你的!”
額,看來這胖女人還在為那日乞讨之事耿耿于懷,陳瑀笑道:“不知者無罪,放心吧。”
他又看了一眼錢冬菲,然後對她道:“保重!”
錢冬菲望着陳瑀的背影,想要說些什麼,可是剛剛開口,卻又閉上了嘴巴。
陳瑀突然回過頭來,問道:“對了,你今後有什麼打算?”
她搖了搖頭,神色不是太好,“我老家本在廣東,自小親戚便看不起父親,父親受不了白眼,獨自一人漂泊到了南京,入贅了母親,然後便發奮科考,所有的事看起來都那麼好,可是那狗官……”
說到這裡,她美目漸漸的落下了淚水,不過還是強忍着繼續道:“家中為變故前,母親家親戚全都百般示好,可是如今變故起來,他們甚至連和我沾親都不願,無人收留下,我才找到了孔叔。
當你給我翻案之後,那些人便全都以為……都以為……然後他們又開始和我沾親帶故,我實在不想理會那些人了。”
人情冷暖,隻有遭遇變故之後才能看的最為透徹,這丫頭年歲不大,這次經曆之後,怕會成長很多。
成長是痛苦的,是要付出很多代價的,時間隻是個線,它會鍊接着許多珠子,有好的、又壞的、有喜悅、有傷心。無論如何,這些都是成長的一部分。
陳瑀點了點頭,然後道:“你可曾讀過書?”
錢冬菲低下了腦袋,不好意思的道:“讀過幾年。”
這個時候奉行的是女子無才便是德,所以她也是不好意思說自己其實博覽過群書,而且還都是過目不忘。
“哦,我此次回錢塘,準備成立個私塾,免費的教一些苦哈哈的孩子,缺個教書先生,若是你不嫌棄的話,可以考慮一二。”
“不嫌棄不嫌棄!”錢冬菲還沒有開口,孔令山便搶着道:“小姐博覽群書,且過目不忘,若不是個女兒身,考個進士都不在話下的!”
錢冬菲氣的跺着腳:“孔叔!”
其實她也知道孔令山是好意,能跟着陳瑀,怕也算是錢冬菲最好的結果了,一個女子無依無靠,雖說在南京他孔令山可以養活她,但是讓她賣包子,還隔三差五的受到街肆上一些流氓騷擾,他實在不忍心!
“錢小姐,你怎麼想?”陳瑀問道。
錢冬菲點了點頭,低聲道:“我也很樂意教學生,如果可以的話。”
錢冬菲也沒有什麼行禮,當答應陳瑀之後,便一同和他上了船,這一次有沈飛和幾名内廠的人保護,他倒是也不太擔憂安全之事。
等船駛離之後,胖老闆娘掐着孔令山的耳朵便罵道:“瞧你一臉不舍的樣子,怎麼,舍不得錢小姐?”
“不敢不敢,快放手,别人看到成何體統?”孔令山道。
“哼!”胖老闆娘放了手,她道:“其實我早就知道那丫頭的來曆,你這老不死的天天說夢話,能有什麼秘密,我之所以打她罵她,就是不想讓她連累了你,看來我錯了。”
孔令山聽完之後歎了口氣,将胖老闆娘摟入了懷中。
生活其實也可以很簡單,有個能夠愛你的婆姨也就夠了。
臘月二十三,大雪。官道上已經封了路,船也行駛的很是緩慢,陳瑀從船艙走了出來,問沈飛道:“現在到哪裡了?”
“溫州,恐怕還要兩三日的樣子才能到錢塘。”
“能趕上過年就好,你今年也在我那裡過年吧。”陳瑀道,“少他娘的跟我虛僞客氣。”
“額,這個大人,我求之不得,就等着您這句話呢,不然這年關怎麼過,我還真沒有個着落。”沈飛苦笑道。
“你說你這麼大個人了,要武功有武功,要長相有長相,要官品,你現在可是堂堂的正三品,你怎麼不找個娘子呢你?你他娘的不會不喜歡女人吧?”陳瑀道,“連戚景通那種粗人都能找幾個婆娘!”
“額,誰不喜歡女人,大人休要侮辱我的名聲。”沈飛道,“其實……其實我有中意的,可是……可是不能在一塊。”
“哦,楊秀錦?”
“大人……您……您怎麼知道?”沈飛此刻顯得很是局促,像個犯錯被抓住的孩子。
陳瑀暗笑,真想不到,堂堂大明内廠指揮佥事,還是江湖有名的高手,竟然會害怕。
“我可是特務頭子,這個若是還不知道,混個蛋啊!”陳瑀皺了皺眉頭,“這個确實有點棘手,那我問你,她喜歡你麼?”
“嗯,喜歡!”沈飛堅定的道,“可是你知道的,他是楊一清大人的女兒,定國公之子的娘子,而且……而且還有孩子,我……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