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自己位置上坐好,陳瑀便開始練習字體,這是唐一濁對陳瑀的課業要求,每日必須寫滿一千趙體字,而且要寫到唐一濁滿意為止。
雖然唐一濁才教授陳瑀三四個月,但是陳瑀卻感覺獲益良多,唯獨讓陳瑀心存怨言的便是自己的老師遲遲不肯教授自己時文。
雖然感覺自己的學問不斷的增加,可是時下最為重要的便是今年八月的秋闱。
過幾天的院試陳瑀倒是一點兒不擔心,依照陳瑀四歲啟蒙的功底,考個秀才簡直可以說是探囊取物一般。
秋闱也便是鄉試,是全省的比拼,而且錄取舉人的名額也僅僅就是那兩百來人,陳瑀可是一點信心也沒有。
心中裝着事,寫出來的字不免就有點走樣,不知何時,唐一濁已經站在了陳瑀的身後,他雙眉緊皺,道:“學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放了一日的假,字便退步到了這個地步,把我教授你的背一遍!”
身後唐一濁這突兀的話語把陳瑀吓了一驚,雖然現在沈燦的思想已經占據了陳瑀的身子,但是關于陳瑀的所有記憶沈燦卻沒有丢失,也就是說,現在的陳瑀,是以沈燦為主,陳瑀為輔的二重思想。
“平心靜氣,萬物聚于一筆之上。心無雜念,千神彙在五指之中。”陳瑀把唐一濁教過自己的背了一遍。
“哼,知道便好,你心中裝着事,這下筆自然猶豫,寫出來的便走了樣,手伸出來!”
看到唐一濁這長長的戒尺,陳瑀心中便膽寒了三分,但他還是乖乖的把手伸了出來道:“學生知錯了。”
重重的打了五下,唐一濁便停了下來,他道:“今日吸取個教訓,回去便把《大學》、《中庸》和朱子集注抄一遍,明日一早我來檢查,若是不合我意,哼!”說罷他背着手離開了,開始去檢查其他學生的課業。
看着自己已經紅腫的左手,陳瑀微微的感動,馬上便是院試了,不知老師是否是故意不打自己的右手。
若是放在了平日,定是把右手打腫了,然後再去抄寫字體,那種滋味陳瑀一輩子都不會忘記,因為你不僅要克服右手上的疼痛,還要寫出一手讓唐老師滿意的好字,要知道唐一濁可不是好糊弄的,什麼字用心了與否,他一眼便可以看出來,所以很多時候陳瑀都是徹夜未眠,第二日還要悉心聽課。
想到這裡,沈燦不禁打了一個冷顫,幸好以前沒有附在這倒黴蛋的身上,不然不知要遭多少罪!
回到僻靜的别院書房後,卻發現書房的燈是亮着的,不禁讓他感到奇怪,平日裡這裡是沒人會來的,不過看清了那影子之後,陳瑀不禁搖頭歎息,不是那朱壽還有誰。
陳瑀推開房門,見朱壽正在認真的看着一本《貞觀政要》,他見陳瑀進來後把書擱到桌子上,好奇的問道:“為何你書房内關于四書五經,八股文章的書籍甚少,多的卻是這些前朝治國利病,以及一些地理志、術算、醫學等奇淫巧計的書呢?”
陳瑀走到書桌旁,把那一卷竹書從瓷瓶内拿出來,然後從朱壽坐的位置下拿出一袋黃豆粉和一瓶褐黃色的水。
他将那盛着黃褐色的琉璃水瓶打開後,一股醋香傳入二人的鼻腔,然後将黃豆粉末倒入瓷瓶内,又辦了少許的醋,拌勻後緩緩的塗抹在自己的左手上,這一切都做好後,又找來一卷白色紗布将左手裹好。
待這一切都做好後他開口道:“你先說為何來我房間?”
“你剛剛在幹嘛?”朱壽好奇的問道。
陳瑀突然有一種驢頭對馬嘴的感覺,答非所問,他捋了捋思緒道:“你先告訴我,你為何出現在我的書房?還有,你怎麼知道我會在這裡的?”
“哦,我問陳叔的,我很好奇你天天都在學什麼,可是現在我愈加的好奇,你說你都極少看四書五經,為何今日在集市上卻能旁征博引聖賢之說?”朱壽問道。
果然是自己的老爹!
“我這是涉獵廣泛,四書五經我已經熟記于心,自然少看!”陳瑀回道,“好了,我要練字了,你快些回去睡覺吧。”
“你還沒告訴我,你剛剛在做什麼呢?”朱壽十分好奇的問道。
“哎,多讀點有用的書,《神農本經》有曰:取黃豆,生研塗臃腫,煮汁飲,殺龜毒止痛。”陳瑀回道:“你現在知道我為何少讀四書五經了吧?沒用!”
“你手腫了?為何呀?”朱壽又是好奇的問道。
煩煩煩!這小家夥怎麼對什麼事都這麼好奇?這種事有什麼好問的,肯定是被打了呗?難不成我自虐,自己打自己,然後在去實驗醫學?
“被打了!”陳瑀一臉的敷衍道。
“啊?都打腫了,你好可憐,我還是不要去和你一同學習了,我們明天出去玩吧?”朱壽一臉期待的道。
“我要考試了,沒空,你快回去睡覺吧,求你了!”陳瑀現在也是急了,“我還有功課,在寫不完,明日這個手也要腫了。”
“哦,那好吧,等你沒功課我們在出門玩,考試是大事,你一定要考上進士,然後做官!”朱壽一臉期待的道。
我考不考上,關你屁事!
陳瑀一臉笑道:“自然自然,你回去吧,不然我真考不上了!”
“好吧,那等你明日沒有功課了,我們在出去玩好麼?”朱壽還是不甘心的問道。
“好好好!”陳瑀一腳把朱壽踹了出去,房門緊緊的關了起來。
陳瑀坐在自己的朱漆椅子上,閉目養了一會兒神,待到心平氣和之後,他便開始研磨,這也是靜氣的一種方式,一雙纖細的手正一絲不苟的遊走在“端硯”之中。
半饷之後,他拿起陪伴自己千百個日夜的“湖筆”,醮了一點“徽墨”之後,便開始在上好的“宣紙”上寫了起來。
在唐一濁還沒有來之前,陳瑀的字體便是臨摹趙子昂,隻是一直未得其精髓,總是有其神,卻無其魂,但是自唐一濁來後,這一層靈魂便深深的給陳瑀附上了。
唐一濁曾經說過:“學書有二,一曰筆法,二曰字形。筆法弗精,雖善猶惡;字形弗妙,雖熟猶生。學書能解此,始可以語書也。”
平心靜氣,萬物聚于一筆之上。心無雜念,千神彙在五指之中。
想及此,陳瑀便開始下筆: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于至善……
不知不覺間,一篇《大學》,一篇《中庸》還有朱子集解便已經被寫完了,陳瑀看了看,很是滿意。
看了天色尚早,于是便把自己修習的本經《尚書》也寫了一點。
明朝,“五經”并不是每一位學生都要通讀,要選一經作為本經來治,以作為專門的肄習的對象,科舉考試也僅考本經,其餘非本經不考。
五經之難,有些學生窮其一身也不能讀懂其本經的内容,更不要說修習其他的經書,但也僅僅因為此,許多書生為了科考,其餘非四書及本經的書籍,根本不去涉獵,其思想之禁锢,可見一斑。
“欽哉,慎乃有位,敬修其可願。”……不知不覺間,陳瑀又寫了許多,這才前去休息。
翌日一早,陳瑀便來到了學堂,許多學生都已經開始早讀,唐一濁正在認真的檢查着學生昨日的課業,若是有未滿意者,那一把令人膽寒的戒尺随時都招呼着。
見陳瑀來後,他點了點頭道:“昨日課業可完成乎?”
陳瑀乖乖的道:“老師,已完成。”說罷便恭敬的把寫滿字的宣紙遞給了唐一濁。
他打開随意看了看,便讓陳瑀坐在了座位上。
這幾篇字,寫的隽永飄逸,陳瑀本以為會得到老師的誇贊,卻沒想到唐一濁僅僅的瞥了一眼,這可是自己半夜的心皿啊!
“何時院試?”唐一濁這突兀的一句話把陳瑀問呆了,不過不一會兒陳瑀便反應過來,答道“六天後,定于杭州府太平坊間宣大街布政使司邊。”
“哦,六天……這幾日先放了你的假,出去走走,平複下心情,五天後在來此吧!”唐一濁道,“但是千萬不要出是非,每日的功課需依常。”
“啊?”陳瑀簡直不敢相信,難不成這唐一濁在五百年前就已經知道考前放松這個理論了?
帶着驚訝,陳瑀癡癡呆呆的走出了學堂。
誰知剛出門便見到朱壽,這家夥拍着手道:“好哇好哇,終于可以出去玩咯。”
“你怎麼會在這?你……在偷聽?”看着朱壽,陳瑀就覺得頭疼,這哪裡像個官家?什麼離經叛道的事都能幹的出來,難不成也是穿越過來的?
“我是路過,我們去哪玩啊?好久沒出去啦,好激動呀!”朱壽高興的道。
什麼好久?不才一天。
不過陳瑀也是閑不住的性格,現在的他已經是沈燦了,你讓一個現代人每日在家閑着,那還不如殺了沈燦!
“恩,那便出門轉轉吧!”陳瑀背着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