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非要給陳瑀這次回鄉做個定義,可能狼狽這個詞比較貼切。
一身大紅狀元袍被炸的像篩子一般,索性人到沒有什麼事,折騰了半饷才入了陳府,這哪裡是狀元郎,更多的像個叫花子。
陳大富見了陳瑀這狼狽樣,立刻闆起了臉,對陳瑀道:“穿這麼破爛,成何體統?”
“别提了,不知哪個王八犢子,扔個炮仗到我轎子内。”陳瑀怒氣沖沖的道:“爹,我先回房換身衣物。”
“恩。”陳大富背起了手,望着陳瑀的背影,自言自語的道:“還是我以前那個寶貝兒子。”
突然想起了什麼,他面皮開始抽動起來:“奶奶的,小王八犢子,竟敢罵老子是王八犢子……”
陳大富沒有意識到,當他在罵陳瑀是小王八犢子的時候,無形間也就變相的承認自己是王八犢子,所以陳瑀說他是王八犢子也确實是沒有什麼錯。
陳瑀回到了房内,換了一身陳大富準備好的綢緞,現在他終于可以光明正大的穿綢緞了,不用在外衫套上一層粗麻做掩護了。
将自己收拾一番之後,他才慢條斯理的出了房門,院子内已經聚滿了人,聽聞這些都是當地的豪紳前來賀喜,當然每個人都會備點“薄禮”。
也虧得陳家的院子夠大,這才能容納這麼多人,這裡面除了鄉紳之外,還有些舉人、秀才,大部分都是前來向陳瑀學習取經的。
雖然每個人的目的不同,但是目标卻是一緻的,都是陳瑀。
許多和陳大富是商場上的夥伴,都是央求了許久,陳大富才答應了他們,應該是替陳瑀答應了他們的條件。
所以陳瑀這一出來,那些商人便有意無意的給陳大富使眼色,意思是您快點,我們都等着呢。
人群之中,陳大富背着雙手,來到陳瑀身旁對他道:“廷玉啊,這個,許多人都聞爾字得唐伯虎真傳,想要讓你為他們提上兩個,為父已然答應了。”
陳大富說完之後,便有兩個富賈讓下人擡着一朱紅檀木桌子和椅子擺在了院子中央,并且十分麻溜的擺好了宣紙、胡筆、徽墨、歙硯等上好的文房四寶。
不用說,這陳大富定是收了人家什麼好處了,陳瑀無奈的道:“爹,您以後能不能不要……”
陳瑀還沒有說完,看到陳大富那殺人的眼神連忙識時務的閉嘴了,無奈之下,揮筆便寫了起來。
依照商人們原先的意思,寫個什麼“财源廣進”“财源滾滾”之類的,不過這個氣氛下哪還有臉讓寫這些東西,自然是陳瑀寫什麼他們就要什麼,這以後挂在正堂前,當做神仙一樣拜,說不得後代也出個狀元什麼的,出不了也可以用這幅畫勵志!
陳瑀的字确實十分的好看,無論是楷書、隸書、草書,都寫的很有神韻,讓那些秀才、舉人們直呼過瘾。
當然陳瑀的字自然不能寫太多,一來多了就不值錢,二來人累!
寫了大約十餘幅左右,陳瑀便戛然而止,讓那些沒有得到陳瑀字的人望而生歎。
晚宴是陳家舉辦的,和鄉試一般無二,隻是這次邀請的人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為此陳家還遭受了鄉親們白眼,說陳家嫌貧愛富,可是第二日陳家又設了宴,招待了鄰裡鄉親,讓那些本心生抱怨之人,萬般慚愧,改而交口稱贊。
有時候人就是這樣,單方面的認為那些本不該屬于你的東西就應該給你,當别人不給之後多的便隻有诋毀,這種可能就是所謂的嫉妒吧。
陳大富多次浮沉在商場間,這種人心他又怎麼會不了解,不過這二日陳瑀卻全都不在宴會之上。
杭州府大小官員不比錢塘縣四下的鄰裡少,光是應酬也是夠陳瑀忙的,今晚他便帶着兩個朝廷給他陳狀元郎配備的小吏,來到杭州府有名的酒家“醉翁樓”入宴。
今日這宴會十分的隆重,聚集了杭州府布政使司、按擦使司、都指揮使司、禦史、府學、知府、太監等各式各樣的高官。
醉翁樓臨近西湖,門前燈紅酒綠、紙醉金迷,據聞是因為前朝歐陽大家遊西湖,被美景所吸引,等斯樓後,酩酊大醉,揮手給酒樓提名醉翁樓。
這裡風景獨好,尤其是上了四層之後,更是能有一種“落霞與孤鹜齊飛”的感覺。
今日的宴席便設在五層,醉翁樓共計六層,第六層是訂不到的,據聞這一層是當時歐陽大家在樓上休憩所用,為了不讓人叨擾,特意提了一副冠絕無雙的對子,能對上之人方可入内。
當然歐陽修到底有沒有來過這個酒樓,這個楹聯是否是歐陽修所出是有待考據的,因為陳瑀更是覺得這是像商人的營銷的方法,設一種噱頭出來,讓人花大筆錢上樓。
這種樓的飯菜價格是成平方遞增的,第一層很便宜,可以隻收取三兩,到了第二層便收了九兩,第三層便是二十七兩,第四層便是八十一兩,第五層二百八十四兩,當然第六層是不需要錢的,前提是将對子對出來。
這種營銷方式陳瑀見了都暗暗的佩服。
酒樓的店家是個很有眼力見的人,當然能在這種地方開上這樣的酒樓,沒有眼力見是行不通的,當看到陳瑀之後便知道這小子身份非凡,便問道:“客官幾層?”
“五層!”陳瑀背着手笑道。
那店家有點兒為難的道:“今日可能不成了,不是您給不起錢,是五層被人包了。”
店家深怕陳瑀誤會,他們這種人是不會得罪人的,所以提前就和陳瑀打好了預防針。
“什麼人這麼闊氣?”陳瑀調笑道:“這包場肯定很貴吧?”
尤其是在這晚間的黃金時刻,這正是酒樓生意最為好的時刻,又是欣賞西湖夜景的最佳時刻。
“這個數。”那店家笑呵呵的伸出一個手指道:“一千兩。”
“看來今日店家要賺翻了。”陳瑀笑道。
“可不是,反正都是些貪官污吏,哪有個清官能掏出這麼多錢的?”店家道:“還是個太監。”
二人說話間,樓上便下來一人,這人身材魁梧,正是升任備倭都指揮使不久的白弘白大人,他是認得陳瑀的,雖然僅僅隻有一面之緣,但是他已經深深記得太子身旁的這年輕人。
白弘親切的道:“廷玉,如何現在才來?”
這個人陳瑀也有過一面之緣,隻是叫不出名字,白弘見了陳瑀的尴尬,急忙自我介紹道:“總督備倭指揮使白弘。”
“原來是白大人,下官見過大人!”陳瑀連忙行禮。
隻是陳瑀有點兒詫異,自己不認識這人,可是這人如何認得我的?
這就是一個年輕政治家和一個老道政治家的對比,白弘能勝任總督備倭指揮使絕不是靠運氣,能在兩個同知中(還有一個叫黃華)脫穎而出,是有他的能力的!
“使不得使不得。”白弘道:“狀元郎這是太客氣了,我等就是怕别人不識得狀元郎,這才下來尋找,果真是被堵在門口了。”
那店家聽聞兩人的對話,早已經吓的雙唇哆嗦了,他顫抖的問陳瑀道:“你……你是……陳狀元麼?”
陳瑀和藹的笑道:“如假包換!”
那店家聽了之後,差點沒一屁股坐到地上,急忙賠罪道:“小人有眼不識泰山……”
“無妨無妨,這下我可要上去了哦?”陳瑀笑道。
“自然自然。”那店家道。
陳瑀和白弘一前一後的上了五樓,五樓内四周的窗子全都大開,今日天氣異常燥熱,一陣陣清新的湖風吹過,别提有多麼的舒爽。
樓宇中央擱置着一張八角桌,桌子上已然坐滿了人,坐在正位的自然是佥都禦史王璟,還有一個位置是空的,想必是留給陳瑀的。
因為這裡面隻有陳瑀一人出自翰林院!
讓陳瑀奇怪的事那鎮守太監竟然身旁還帶了一個女子,雖然隻是瞧見背影,但是陳瑀也知曉這是誰。
白弘将陳瑀引到了桌子前,對陳瑀道:“陳大人上坐。”
陳瑀擺了擺手:“有老師在,豈敢上座?”便揮手請提調學校陳玉入坐。
陳玉洋裝推脫了一下,便也不客氣,文官中講究的是個禮,陳瑀這麼做沒有什麼問題,若是陳玉不同意,反而會讓陳瑀下不來台。
什麼是潛規則,這就是,雖然陳玉的身份沒有陳瑀尊貴。
這個時候陳瑀才看到那坐在麥太監身旁的房小梅,她正低着頭和麥秀說着什麼,看樣子很是恩愛。
陳瑀歎了口氣,這丫頭簡直是在作踐自己,等陳瑀坐下之後,房小梅才敢無意的瞥了一眼陳瑀。
陳瑀知道,這房小梅今日定然又會被在做的諸位嘲笑了,何必呢,跟着一個太監圖個什麼?今日來此又圖個什麼?徒增笑耳麼?
不過這些都不管他什麼事,反正他已經和房小梅沒有一點點關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