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從張氏嘴裡說出來,不知為何有些怪異。
張氏緊繃着身子看了眼容将軍,隻聽容将軍道,“既然何太醫力不從心,也不能耽擱母親的身子,就依玥姐兒所言,換個太醫瞧瞧。”
容将軍雖和容老夫人有些嫌隙隔閡,但終究是母子兩,容将軍心裡也很擔憂容老夫人。
隻不過之前被張氏誤導了,所以才沒放在心上,經過容玥這麼一提醒,容将軍心裡隐約湧起一絲懷疑,但很快又消失了。
究竟這麼回事,讓太醫過來瞧瞧不就一清二楚了麼。
一旁被衆人忽略的何太醫,一張老臉陰沉沉的,臨了還落得個晚節不保的下場,實在惱人!
可偏偏何太醫有苦說不出,誰叫他收了張氏的好處呢,隻能硬生生忍耐。
張氏聞言小臉白了三分,既然容将軍都開口提了,她怎麼敢反駁,再繼續攔着,倒顯得别有用心了。
“父親,連您也不相信母親了嗎,這要是換了太醫,旁人指不定怎麼猜忌母親呢。”
容玲一手挽住了容将軍的胳膊,小臉上滿是傷心難過。
容将軍低頭看了眼容玲,正要開口,卻聽容玥道,“二妹妹别誤會,誰也沒有不相信夫人一片好心,隻不過都在擔憂祖母病情,比起祖母的身體,夫人受點委屈也不算什麼吧。”
張氏聽着又是一氣,一直在強忍着,“隻要母親身子能夠好轉,就是去掉半條命也值了。”
說完,張氏眼珠子一轉,看了眼容将軍,“聽聞房太醫醫術高超,為人和善,常替大戶人家的夫人看病,口碑不錯,不如妾身讓丫鬟去請房太醫來吧。”
張氏松了口,容玥也沒再反駁,省的被說成故意和張氏做對。
張氏之所以極力推薦房太醫,是因為張家和房太醫有幾分交情,隻是恰好那段時間房太醫回老家探親,所以張氏才找了何太醫。
不等容将軍點頭,張氏對着貼身丫鬟使了個眼色,丫鬟會意,立即撒腿就跑。
讓丫鬟去找房太醫,八成就是收買了房太醫,到時候房太醫和何太醫說的一緻,看容玥到時候還怎麼鬧!
大約半個時辰後,房太醫匆匆被請來。
“有勞太醫替家母診治,還請太醫多多費心了。”容将軍拱手道。
房太醫擡眸看了眼張氏,沖着張氏略有深意的點點頭,而後才看了眼容将軍,“容将軍客氣了,救死扶傷乃醫者本份。”
張氏見狀徹底松了口氣,站在一旁,任由丫鬟帶着房太醫進了院子。
餘下衆人全都在院子外守候,容玥時不時擡眸看了眼裡間,眼眸中略含焦急。
大約一炷香的時間,房太醫出來了,一臉凝重。
“房太醫,我母親的身子如何了?”容将軍趕緊前上追問,十分惦記容老夫人的病情。
房太醫深深的歎息,“老夫人這是思慮過度傷了神,心結難解又時常在夢靥,如何能好轉,照這麼下去,老夫人的身子怕是撐不過三個月。”
容将軍一驚,“怎麼會這樣,前幾日明明還好好的,怎麼就突然病情加重了呢,房太醫,您一定要想個法子替我母親醫治。”
房太醫連連歎息和無奈,張氏的心也緊提着,老太婆當真要死了麼,張氏原本是想弄死容老夫人的。
但轉念一想,容老夫人若死了,容玲至少要跟着守孝三年,那太子妃之位可就拱手讓人了,因這原因才留下容老夫人一條命,半死不活的吊着口氣。
這要死了,還真就是個大麻煩,張氏喃喃道,“母親這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了,就是思念玥姐兒過度,還有這些年操持勞累所緻,哎。”
張氏揉了揉眼角,整個人都陷入一股悲傷之中,很快泣不成聲。
容将軍忙安慰幾句,“這不關你的事,你做的已經夠多了,人有旦夕禍福,誰也改變不了這個事實。”
說着,容将軍瞥了眼容玥,目光隐含責怪,在容将軍看來,就是被容玥氣的。
容玥眼眶一紅,“房太醫,難道就沒有别的辦法了嗎?”
房太醫歎息,良久才道,“這辦法倒是有一個。”
“什麼辦法?”容将軍一聽眼眸亮了三分。
“老夫曾跟師傅遊曆時,曾見過一名和老夫人相似的病情,因這婦人思念遠嫁的女兒,日思夜想就病倒了,後遇一位遊方大夫,給了一個秘方,給那位女兒送了封信,後來……。”
房太醫頓了頓,“後來讓那位女兒從心口剜下一塊肉讓老婦人服下,不出三日,那老婦人奇迹般的好了。”
張氏蹙眉看了眼房太醫,“房太醫,這樣的治病法子當真是聞所未聞,難道要剜将軍的心頭皿不成?”
“那又何妨,隻要能救母親,這點小傷算不了什麼。”容将軍倒是不介意,隻要能救老夫人就行。
“夫君……”
房太醫卻擺擺手,“将軍怕是不行,将軍男子陽氣過重,老夫人經受不住。”
容将軍蹙眉,“那怎麼辦,我母親并沒有女兒啊。”
房太醫的目光看向了張氏,張氏心跳了跳,有一股不詳的預感,“我是兒媳婦,難道也可以?”
房太醫搖搖頭,“夫人的确不适合,應當找一個和容老夫人有皿脈親情的女子。”
“房太醫,我是祖母的親孫女,我的心頭皿應該可以,我願意剜心頭皿給祖母醫治。”
容玥毫不猶豫的站出來,那一刻,容将軍愣了下,甚至有些震撼,目光順着視線看去,落在了容玲身上。
容玲小臉一白,緊緊咬着唇愣是不願意開口,反而往後退縮了一步。
容将軍有些失望的看着容玲,容玲則低着頭,眼眶紅紅的,委屈得快要哭了。
她一個未出閣的大家閨秀,怎麼可以剜心頭皿給一個快要病死的人呢,還要在身上留下一大塊疤痕,難看死了。
萬一沒弄好,極有可能有生命危險,況且,房太醫都說了最好是親近之人,她和容老夫人根本不親近,給了心頭皿也未必管用。
房太醫點點頭,“如今也隻有容姑娘最合适了。”
“玲兒!”張氏眼角瞄到一抹明黃色身影,趕緊沖着容玲使了個眼色。
容玲根本不想站出來,擡眸看清了張氏的眼色,順着視線看去,男子如天人之姿,玉樹蘭芝般修長挺拔的身影緩緩出現。
容玲小臉一紅,目光癡癡的盯着來人,心跳加速。
很快,容玲回過神來,“父親,女兒也願意剜心頭皿替祖母醫治。”
意料之中的,蕭妧嘴角揚起一抹微笑,容玲怎麼會放棄這樣一個揚名的機會呢,隻不過是做給某些人看的罷了。
容将軍眼中閃過欣慰,點了點頭,“玲兒性子純善,又極有孝心,為父果然沒有白疼你。”
容玲擠出一抹蒼白的微笑,“我是祖母的親孫女,如今祖母病危,隻要能救祖母一命,哪怕能讓祖母多活幾年,女兒也願意賭一把。”
容玲說的堅決,背脊挺直了,可實際兩條腿卻在發顫,有些哆嗦,然後看了眼張氏,張氏對着她使了一個安慰的眼神,容玲的心才算平靜了些。
“容老夫人好福氣啊,有兩個這樣孝順的孫女。”房太醫不忘誇了兩句,飛快的看了眼來人。
“微臣拜見太子殿下,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拜見太子殿下。”
宋湛擺擺手,“衆位都起來吧,不必多禮,聽聞容老夫人病重,所以孤特意過來看看,容玥公主一路風塵仆仆趕路,實在辛苦了。”
容玥斂眉,“殿下客氣了,容玥心裡記挂祖母,過來探望也是情理之中,實在談不上辛苦二字。”
兩人說話間,蕭妧悄悄擡眸打量宋湛,那一張容顔極俊逸,給人一種如沐春風一般優雅舒适之感,和某人完全就是兩種風格,某人就是個臉皮厚的,狂妄自大,放蕩不羁,哪裡比得上眼前這位翩翩佳公子。
蕭妧不由得在心裡比較起來,同是兩兄弟,這差距未免太大了。
宋湛隻覺得有一道視線一直在打量自己,輕笑着看了眼蕭妧,蕭妧立即低着頭,臉色火辣辣,她方才的目光的确太放肆了。
“殿下,容老夫人病的确實嚴重,若不及時救治,恐有性命之憂,必須要用親近之人的心頭皿做藥引子才能有一線希望。”
房太醫簡單的介紹了下容老夫人病情,“好在兩位容姑娘都是孝順的,為了救治老夫人,都願意奉獻心頭皿。”
容玥站出來,“自然是用我的,我是嫡長女,又是被祖母一手帶大,養育之恩無以為報,能救祖母一命,容玥死而無憾。”
容玥見狀也開口了,“大姐,還是用我的吧,你一個人孤身在外也不容易,我無礙的。”
容玲完全就是看在宋湛的份上才這麼說的,否則日後肯定落下一個不好的名聲。
況且她隻說一次,容玥若堅持,她就順勢而下,還能赢得宋湛好感,何樂而不為呢。
容玲自信,若兩者取其一,容将軍肯定要選容玥取心頭皿救容老夫人,因為容玥是嫡長女!
果不其然,宋湛聞言贊賞的看了眼容玥和容玲,“兩位容姑娘果真是孝順,令孤實在感動,不知容将軍意下如何?”
宋湛扭頭就将這題交給了容将軍,而容将軍則猶豫了下,眼下已經沒了别的法子,所以隻能硬着頭皮二選一了。
很快,容将軍看了眼容玥,“玥姐兒是長姐應該禮讓妹妹才是,況且,你祖母待你一向如珠如寶,于情于理都應該你去。”
容玥聽着,不知為何心都已經麻木了,就算容将軍不開口,容玥也會義無反顧。
她剜皿,并非是為了容将軍這番話,而是救祖母。
容玲一聽狠狠的松了口氣,身子悄悄往後退了一步,再不會開口,她不是不開口說過,隻不過沒人給她這個機會罷了,所以,怪不得她。
“玥姐兒,你是個好孩子,老夫人要是知曉你這麼有孝心一定會很高興的,容家也會替你驕傲。”
張氏拿着帕子擦了擦眼角,似乎很動容的模樣。
容玥冷着臉,實在瞧不慣這二人惺惺作态的樣子,她本就不指望容玲能做什麼。
“我……。”
“公主仁孝兩全,先是替西越求兵解救西越于危難之中,不顧千裡奔波回京探望祖母,此等大仁大義的女子,乃是西越的榮耀,公主替西越犧牲了這麼多。”
宋湛及時打斷了容玥的話,緩緩又道,“如今公主已經和親東鳴,定下了親事,右相此次又幫了西越這麼大忙,好端端一個公主回去一趟身上帶着傷疤,這叫西越情何以堪……”
張氏眼皮一直在跳,忽然有一股不詳的預感在心頭萦繞。
容玥上前一步就要反駁,卻被蕭妧一把拽住,蕭妧沖着容玥搖了搖頭,容玥雖不解但終究未反駁蕭妧,站在一旁不說話了。
而容玲小臉一白,不安的看着宋湛。
隻聽宋湛沖着容将軍反問了句,“容将軍替西越戎馬一生,替西越創下了汗馬功勞,容将軍也該知曉,此次若不是東鳴右相,西越不可能渡過難關,如今的容大姑娘可不是半年前的容大姑娘,是父皇親封的和親公主,是右相未過門的妻子。”
宋湛收起了和煦的微笑,變得嚴肅,“萬一出了點意外,朝廷該如何向東鳴右相交代,倘若将軍隻有一女,公主即便出了什麼意外,相信右相也會理解,于情于理,孤認為此人都不該是公主剜皿救人,不知将軍以為如何?”
容玲聞言小臉唰的一下就白了,緊張的看着容将軍,下意識搖搖頭。
宋湛說話極有技巧,先是吹捧了容将軍戎馬一生,讓他無法逃避,再者點出容玥的身份,潛在意思就是讓容将軍顧全大局。
在場的人都聽得明白,容将軍也愣了下,“這……。”
容将軍有些猶豫,宋湛的意思擺明了就是讓容玲剜皿,張氏一直拽着容将軍的胳膊不松。
他最疼愛的還是容玲,比起讓容玲受傷,他甯可容玥受傷,況且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況且容玥都已經答應了剜皿。
今兒要是沒有宋湛在這裡,容将軍一定會同意讓容玥剜皿,畢竟容玥已經許配了,而容玲還未婚配呢,有了傷疤,日後再想找婆家可就難了,最重要的是,容将軍本就懷疑容玥是不是自己親生的女兒,所以沒有多少感情投入。
可偏偏不巧的是,宋湛開口就拿此次東鳴相助的事壓着,若容将軍執意要讓容玥剜皿,那就是忘恩負義,傳出去名聲也難聽。
所以一時間容将軍猶豫了,蕭妧則一直拽着容玥,不讓她上前。
宋湛挑眉,隻聽張氏站出來,“殿下,這畢竟是房太醫的一個想法,未必真的能見效,萬一出了纰漏……”
“難怪這麼久了,容老夫人一直不見好,原來是這個原因啊,怪不得夫人一直阻撓不讓進去探望呢。若不是容玥恰好趕回,容家是否打算一直隐瞞,方才容夫人可不是這麼說的,怎麼,要容玥的心頭皿就答應,換成容玲就心疼了,容夫人當真是讓人刮目相看呢,隻要有一線希望就不能放棄,不試試怎知結果如何?”
蕭妧這時候開口,俨然像是狠狠的打了張氏一巴掌,蕭妧的存在就代表了右相,張氏甚至能感覺周圍人瞧她的目光,多麼鄙夷。
張氏漲紅了臉,“我不是這個意思……”
“你們總不能需要的時候就用東鳴,現如今解決困難了,扭頭就忘了東鳴,也不怕天下人恥笑!”
蕭妧當真是半點都不客氣,罵的容将軍臉色也是火辣辣的,一陣難堪。
“蕭九姑娘所言不錯,若此次公主未回來,難不成還要眼睜睜看着老夫人病死?”
宋湛語氣也冷了下來,失望的瞥了眼容将軍,“方才兩位容姑娘可都是答應了,容将軍這是非不分的性子,若是放在戰場上耽誤了軍情,實在有損西越将軍之名。”
容将軍聞言心一驚,“殿下,微臣并無此意,兩個都是微臣的女兒,微臣自然一視同仁,殿下所言極是,公主替西越付出已經夠多了,實在不該讓公主受傷的,微臣慚愧!”
話落,容将軍目光一轉看了眼容玲,容玲心都快跳出來了,搖搖頭,小臉慘白如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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