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同床異夢(首訂!)
蘇夫人沒甩得開男人,不久架不住疲憊就睡了,夢裡似乎又看見她的丈夫跟他的落難表妹光着身子躺在一塊;看到他說好帶出去遠嫁的表妹,在他三年後,打了勝仗回來後,又跟着他走進了大門,後面跟着一個和傾兒差不多大的孩子;看到傾兒滿心歡喜跑過去要傳說裡威風凜凜的爹爹抱時,聽到他的爹爹身後和他差不多大的孩子拉着他爹爹的衣角喊爹爹時,轉身就跑到她懷裡委屈地說那不是爹爹,娘親弄錯了,他是别人的爹爹;看到了婆婆臨終前留着眼淚,愧疚又無奈地哀求她不要和離,哀求她讓那個孩子進門;看到了傾兒羨慕地看着難得回家的爹爹抱着另一個孩子教讀書念詩,倔強地拒絕了跟着父親學習反而讓她給他重新找師傅;看到了長大的傾兒找不到人生目标,無所事事,然後又因為這被他父親動辄打罵;看到她的丈夫嫌棄完自己的兒子,轉身對另一個孩子欣慰不已,甚至帶到軍營放在身邊悉心教導;看到了他們夫妻之間每回見面除了争吵就是冷戰;看到了自己的傾兒早就不再期望父親,聽到父親回來就跑到粉紅樓客棧住上幾晚,等父親又走了再回來;看到所有人都在街頭巷尾議論她的傾兒草包,說她的兒子白白占了蘇南侯府世子的高位,說她的兒子不配得到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尊貴,甚至連她的丈夫都時常因為别人的議論,回來就開口閉口罵兒子不思進取,不如弟弟上進;看到她的傾兒漸漸不再羨慕嫉妒任何東西,不奢望也無所謂失望,甚至慢慢開始對什麼都不在乎。
蘇南侯聽她呼吸平緩了,知道睡着了,才悄悄把她身子轉過來,輕輕地給她擦了臉上的眼淚,心疼的喘不過氣:“馨兒,别難過了,我一直都知道錯的,可是,可是已經沒辦法改了啊。”
淚眼模糊間,他仿佛也回到那段混亂的歲月。
那年他打勝仗回來,聖上設宴他被勸酒勸得喝多了,回府後被人喂了醒酒湯,伺候着上了床,迷迷糊糊有人喊他阿靖,那會兒隻有他的馨兒會這麼喊,他都大半年沒見到他的馨兒,自然高興,熟悉的氣息熟悉的呼喚,滿心都是自己被期待被等待的愉悅。
可是第二天卻是馨兒的尖叫吵醒了他,他看到昨晚的女人竟然是曾經把他和寡母拒之門外,否認親事,連番侮辱的表妹。看到他的馨兒挺着大肚子,站在門口,痛苦的天都塌下來的樣子。
再然後他的馨兒早産了,他跪在産房門外被寡母拿拐棍打到吐皿,孩子出生了,可是他沒能看到一眼,他的馨兒不讓任何人把孩子給他看,也不要見他。
他聽從母親的話把背信棄義如今又不擇手段的表妹帶出去遠嫁,可是還沒找好婆家,半路就接到邊關戰事又起的急報,隻能匆匆把表妹送到附近村子裡,拜托那邊村裡人找婆家,沒想到幾個月後,戰事還沒停歇,就聽說他的表妹懷孕了,還失蹤了,直到臨産才出現。
聽到手下來報二兒子出生,說是個很健康的孩子時,他剛一場厮殺回來,滿身風沙,提着滴皿的刀哭了,他想到了他的大兒子,那個早産不知道身體健康不健康的大兒子,一面都沒見過的大兒子。他從來不敢問有關大兒子的事,隻能從母親寄來的隻言片語裡,知道大兒子如今很可愛很聰明。
戰事持續了三年,終于告一段落,他回家了,身後跟着黏人的二兒子,他不敢想象将會發生什麼,後來也确實成了他一輩子的噩夢,他永遠會記得那天,長得白白胖胖,穿着紫色小錦衣,眉眼跟畫裡童子似的大兒子張開小手撲過來喊爹爹的可愛模樣,誰都不能了解那一瞬間他的心都要歡喜碎了,哪怕立刻死了也是歡喜。可是他還沒來得及伸手接過他的傾兒,他的兒子的小腳步就停下了,盯着他身後喊他爹爹的二兒子,然後就轉身跑了,撲倒娘親懷裡說他不是他爹爹,娘親弄錯了,那是别人的爹爹。那一刻全身的痛甚至比剛剛在戰場上一刀砍在背上都疼。
再擡頭他就在他日思夜想的馨兒眼裡看到了嘲諷惡心厭惡,成了一輩子的噩夢。他的妻子哄着他的大兒子說,他不是兒子的爹爹,她弄錯了,還說要給大兒子去找一個真正的爹。
真不如一刀捅死他來的痛快。
他的寡母看到他的喜悅早就沒了,指着他身後的母子說不出話,一口皿就當場吐了出來。
他的馨兒當場就走了,太後出面要他們和離,他一言不發,跪在皇宮門口,跪了五天也沒人理他,那時他想那就跪死吧,和離想都别想,他死了她也得背着他蘇靖未亡人的名分。
可是他的母親不行了,他不知道比起他,他的妻子竟是更在意一直相處和諧的婆婆,是他的母親臨終前求她不要和離,不要讓她的大孫子跟别人姓,求她讓二兒子進門,隻當給大兒子多招一個奴才,讓他蘇靖記住一輩子都欠着妻子的。她哭了好久好久才應了,母親在她點頭那一刻也就去了,一眼沒有施舍給他。
他的母親竟是被他活活氣死的。
再後來,他就戍邊,害怕看到妻子冷冰冰的眼神,害怕她再有機會提和離。直到又三年大兒子出事,他猛然發現,他保護了整個西羅,卻沒能保護他的大兒子。第二次正式看到他的傾兒,那時梳着兩個沖天棱的大兒子,抱着一塊太後剛剛賞賜的硯台站在書房門口看他,他多想抱抱這個已經有桌子高,長得越發和自己像的大兒子,可是大兒子在看到了他懷裡的二兒子,轉身就把手裡的硯台砸碎地上走了,他的馨兒冷笑兩聲追着大兒子去了,他想那一回他又失去了挽回他們母子的機會。
本想留下的心在大兒子拖着傷常住别院半個月後動搖,為了讓躲他的傾兒回到安逸舒服的侯府,他再次去了邊關。而後他又陸續回來過幾次都沒看到大兒子,直到大兒子十歲,他特地回來給他慶生,到家沒看到人,興緻勃勃出去找人。
最後卻看到他跟着一幫纨绔子弟上街擾民,下館子逛花樓,十來歲的小人就跟着一群浪蕩子競标花魁,他覺得自己沒有管教好大兒子,在看到大兒子輕浮地挑起十幾歲小姑娘下巴時,沒忍住,上前阻止,卻陰差陽錯,在他伸手過去時,大兒子剛好轉身擡頭,巴掌就那麼上了大兒子的臉。
第一回正大光明碰觸到大兒子,竟然是一巴掌,他還記得大兒子那天瞪着大眼,滿目嘲諷地看着他,問他:你是誰?敢打你小爺?
他當時就氣樂了,也不想着解釋誤會,說:我就是你老子。
大兒子冷笑,回他:這位兄台你說笑呢?我老子?我哪有老子?我都不記得有這事,你打哪出來混的?騙财的還是想幹嘛的?
他一句都回答不上來,兒子看着他的眼神就知道,兒子記得自己這個父親,即使之前一共隻是見過兩次,但他的這樣小的年紀就會掩藏,他故意嘲諷自己,奚落自己,不願意承認自己,于自己,像被人狠狠打了一悶棍。
那天的隔天就到處都是英勇的蘇南侯養出了個草包兒子的傳言,那時他才記起來曾經二兒子說過,大兒子出去玩鬧竟是從沒報過他的名号,那時他想,他要這侯爺做什麼,他要生死置之度外,在戰場保家衛國有什麼重要的,他奮鬥半生得到的榮耀又有什麼意義,他的兒子從來不稀罕這些,他連自己的兒子都沒有照顧好,為什麼還要顧着旁的?
所以之後他也就順着皇帝心意慢慢把手裡兵權交出去,可是還是請願不時巡查駐守邊關,不好真的和妻兒鬧翻,每當吵鬧到臨界點他就跑出去,大家都冷靜冷靜,皇帝對他這樣不能齊家,還無心兵權的元帥求之不得。
這些年他總想,傾兒這樣下去,大好人生就要荒廢了,于是總想好好管教,可是他的馨兒不讓,甚至每回不惜拿凳子拿花瓶地砸他,跟他大吵大鬧,就是不準他碰兒子一下。
皿在他臉上漫開的時候,他突然愛上了這樣的循環,他去收拾大兒子,完了她就來收拾他,等她再收拾完了他,他就出去一趟,回來再揪着大兒子犯的混帳事收拾大兒子。
多好啊,至少他的妻子肯跟他說話了,至少當他控制不住自己對她霸王硬上弓時,她不再是一副被狗啃不計較的模樣,她會罵他,威脅他不許欺負她兒子。可就是這樣的日子也不多,這兩年他的大兒子開始躲他,他一回來他就躲出去,他走了再回來,即使見面,大兒子也似乎沒了當初的棱角,他說什麼他應什麼,也會笑嘻嘻地喊爹爹,會恭恭敬敬地行禮,隻是從未将他的話放到過心裡,即便現在他也不清楚兒子心裡到底有沒有承認過他這個爹。
蘇南侯惆怅地歎口氣,即便如今,他也沒有正正經經地和大兒子擁抱過一次,談過一次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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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起床,傻寶清醒了就掐着蘇傾钰的腰間軟肉:“相公又騙人,騙人,說就一下,就一下,騙人,都好多下了。”
蘇傾钰又疼又癢,直讨饒:“我錯了我錯了,傻寶你饒了我吧,我真的知錯了。”
傻寶看他可憐才放過他,蘇傾钰又偷了個香吻就趕緊抱着衣服跑了。
因為蘇夫人提前提醒,錯錯拿了一件攢了金絲海棠圖案的大紅裙子給傻寶穿。
蘇傾钰洗漱完就蹲在對面給傻寶畫眉毛:“我知道你喜歡石頭,不過我們今天去皇宮,不能帶那麼隆重,唔,西羅皇宮有規矩的,帶那麼多石頭會沖撞貴人,好傻寶,你就為相公委屈一會會,回來了咱們就換上石頭衣服好不好?”
傻寶摸摸手邊的一個紫珠子:“好啦,其實我也有過好多年沒有石頭的,也不是非得天天穿嘛。”然後就把那塊雞蛋大的紫色珠子塞到蘇傾钰荷包裡,即使閃出的光也是紫色了,“相公看,好不好看?相公戴着好不好?”
蘇傾钰低頭看看,歎口氣:“好,相公戴着,你别亂動,還沒畫好呢。”
這兩天她把她新得的七八盒子寶石都放在床頭,他都出現審美疲勞了,早就沒了當初的驚奇興奮。
有時候他想,這個傻姑娘怎麼就不怕我偷了她的石頭,或者騙來她的石頭占為己有呢?他長得很善良嗎?
錯錯給傻寶梳了百合髻,有點老氣,左邊插着一大朵金花,襯得膚色更白了,眼線順着她的桃花眼勾起,有了當日娴妃的幾分風情,眉毛被蘇傾钰畫了重了點,卻還是壓不住她眉間那抹,這兩天被他帶出來的媚意,越發勾得人心癢癢。
蘇傾钰心裡又嘀嘀咕咕,不想讓他媳婦出門被人看到。
蘇南侯沒吃早飯就先帶着八九車東西走了,他實在沒想到,西羅的馬車都比人家大賀的小,那些金銀鐵器還沒怎麼勻,就已經裝了八九輛。早市的人還極少,隻有偶爾的一兩個,看到了有點小議論,半個時辰後議論的人都不見了,不過有這半個時辰,該知道的人還是知道了,皇帝陛下收了人家大賀公主的八九輛嫁妝,一共才二十幾輛,這一拿就是将近一半啊。
日頭将出時,吃完早飯的蘇夫人帶着小兩口坐在前面馬車裡,後面跟着十來輛馬車浩浩蕩蕩地往皇宮去了。
這時候的早市人就多了,大家不多久就知道侯府識相,給西羅皇室送東西了,極少數人知道,皇帝陛下太貪心了,人家大賀公主的嫁妝都幾乎被皇帝給悶了。
現任西羅皇帝宗兆帝還是很滿意蘇南侯的識相的,那麼多的金子銀子鐵器都給送來了,他昨個就接到密報說大賀公主的嫁妝裡有鐵器,還是一大批,足夠給西羅一半将士換一批新武器了,無論在哪個國家,就算是有鐵礦的延國,平民除了家裡必須的農具外,再有餘鐵都是重罪。
而後又聽近侍五五說,蘇夫人又給太後那邊送去了好十來輛車的玉器古玩什麼的,理由是說什麼當初世子在大賀,一個人花了三個人的聘禮于理不合,所以就想彌補一些。
這樣一來,宗兆帝更加滿意了,蘇南侯向來是個知趣的,當年戰功赫赫,戰事稍微平息就主動把兵權上交,現在知道西羅沒什麼錢了,又把大賀公主的嫁妝拿來了,這年頭,這樣一心為國的臣子着實不多了。
那邊太後宮裡,太後正稀罕地看着白白嫩嫩的傻寶,給她頭上一連帶了四五個金钗金發簪,啧啧稱奇:“哀家活了這麼大,可是頭一回看到帶了這麼多金器都不嫌壓了顔色的,鎮得住金,是個有福氣的。馨兒啊,這回你這個兒媳婦可是求對了。”
蘇夫人笑着說:“太後說的可不是這個理兒,原本臣婦還當是所有公主都是這麼貴氣的,什麼金都能壓住的,後來侯爺笑話臣婦沒見識,這才曉得,咱們家的這位公主可是獨一個。臣婦前些天啊,還拿着兩人八字去掐了掐,都說咱家這公主有大福氣,不但自個福氣,還能幫着夫君成器,臣婦這心裡可是阿彌陀佛啦!”
皇後心裡也納罕這麼個仙女似的人,也沒有什麼大國公主架子,你問什麼她說什麼,跟你說話永遠會認真看着你的眼睛,幹淨透澈,不染一絲雜質。都說大賀皇宮,尤其是後宮清淨,幾個公主是承業帝親手教養大的,繼承的那都是高貴大氣,智慧内斂,不屑也沒機會參與任何勾心鬥角,今天一看不得不承認,人家的公主真的就是那般空靈透徹,雖然都有點傻氣了。說實話,在她們這些常年被宮鬥宅鬥鬥沒了本性的女人眼裡,對這樣的人可是喜歡得不得了的,你不必考慮她在謀劃什麼,因為她會直接告訴你她在想什麼。
“蘇南侯夫人說的可不是,這麼個仙女似的寶貝就被你家求了去,你是該再多燒高香給菩薩還願,順便再求一求早生貴子。”
皇宮向來忌諱生子問題,可是皇後不管的,她以前有過一個孩子,不過被宗兆帝當年寵得厲害的間諜妃子害死了,而宗兆帝他自個後來還被那個妃子下了絕嗣的藥,她有時候都覺得是宗兆帝貪戀美色的報應。全皇宮也就隻有皇後敢肆無忌憚地說這些事,太後一開始會不悅,後來聽慣了也就罷了,難不成皇帝生不了孩子,還能不讓别人家生了?
“皇後說的不錯,傾兒的年紀也不小了,還有個孩子讓他長長心了。”太後很是為蘇傾钰操碎了心。
“母後這真是熱鬧,孤也來湊湊熱鬧。”一身金色蟒袍,束着金龍玉冠的宗兆帝進來,他和蘇南侯差不多大,但絕對沒有蘇南侯高,更沒有蘇南侯好看。
因為他身後跟着蘇南侯,他頭頂的太陽就已經被蘇南侯給幫忙遮了。
傻寶被蘇傾钰拉着要跪下行禮,傻寶覺得不喜歡,她在大賀,平日裡見了父王也都是不用行禮,即使行禮也是福一福身子就過去了。可到了這裡,這得跪那得跪,雖然老是最後還沒跪就被人扶起來了,但還是覺得好讨厭。可是相公在一旁看着呢,不能不做出跪的樣子,不然相公會為難。
“起來起來。”宗兆帝可是看到傻寶嘟着嘴巴不樂意的樣子,也不敢真讓她跪,趕緊說免了免了,還紳士地給虛扶了一把,論起來大國公主還真不必給他這小國皇帝行這麼大禮。
宗兆帝看着傻寶一會兒,說:“難得,壓的住金,公主果真是有福氣的。”
太後說:“剛剛不就是說着這事的,又說了傾兒兩句他就不樂意了,臉都紅了。”
宗兆帝樂了:“世子還會紅臉?”
蘇傾钰受傷地低下了頭,他為什麼不能紅臉?為什麼不能?
宗兆帝也沒為難他多久就轉而問傻寶:“公主來西羅這幾天可還習慣?吃的用的可還習慣?”
傻寶想了想點下頭又搖頭:“這裡的路太窄了,馬車都不太好走。”
宗兆帝淚,你當是你大賀财大氣粗啊?而且哪裡是馬車都不好走,是你們大賀馬車太大了好不好,而且因為你們太招搖,路都被兩旁看熱鬧的給占了大半。
傻寶想了想又說:“這裡的菜盤子太小了,碗的花色太少,碟子形狀太單一,皇宮裡人太多,味道太重,巡邏的人太散漫,巡邏間隔時間也不對,太監宮女穿的很差,好多娘娘們穿的太好,還不分清位份,嫔也用妃的鳳冠,我父王說,治國治家都最忌沒有規矩和自毀規矩,人長久呆在那樣的地方就會放松自己,庸庸碌碌無作為。”
衆人靜默,這才進宮一會會兒,你就把皇宮的不足挑出一大堆真的好嗎?還用着這麼認真的表情,讓人都沒辦法知道你是不是在嫌棄什麼。
蘇南侯和夫人吓得要跪,蘇傾钰也暗地裡拉着傻寶讓她停下别再耿直地說皇宮不好。
皇後很驚訝傻寶一下子就指出這麼多不足,其實這些事她作為一國之母,不是不能管,可是皇帝都不在乎,她才不去做壞人。
太後想,莫非這就是大國和小國的差距,一個公主一眼就看出這麼多不足?
宗兆帝背後發涼,皇後已經多年不跟他說後宮的事,雖然沒出大事,可是見微知著,他連身邊這些都沒看到,就别說整個西羅了。
于是宗兆帝嚴肅了,有種醍醐灌頂的清醒感,坐下來:“來人,賜座。”
蘇南侯一家有點蒙,這間接罵了皇帝庸庸碌碌還能得個賜座?
傻寶被賜座坐下後,其他人也跟着一起坐下了。
“公主說得很有道理,除了這些可還有什麼?今日進宮時是經過集市吧?那裡可有什麼不妥?”宗兆帝也曾是一位雄心勃勃的皇帝,可是後來因為子嗣問題就漸漸忘記了初衷。如今被傻寶赤裸裸地批鬥,還拿出和他差不多年紀,當年差不多艱難的承業帝一比,發現自己落後人家太多了,想人家承業帝現在都已經穩穩坐着大國,還是隐隐第一大國的皇帝寶座,就算打着仗,照樣眼不眨地拿出差不多是他私庫所有東西的嫁妝給一個女兒出嫁,而且這回一出嫁就是三個,也就是說人家私庫一小部分就是他的三個私庫,這樣,宗兆帝受刺激了,自尊心出來了,立志要當承業帝那樣的明君賢主,所以現在不恥下問了。
傻寶想了想說:“包子種類太少,我隻聞到菜的和極少豬肉的,買賣的東西也少,賣糖人的都沒幾個,連菜刀都沒有,肉攤子也少,買的人更少,唔,還有乞丐,都沒人肯給他們錢,有錢的很有錢,沒錢的太沒錢,還有人打架,巡邏的拿了錢就不管事了,唔,還有我來隻看到隻有一家賣衣服的,好多布料都很單調,一點花紋都沒有,在大賀這樣的都是不好賣的。”
宗兆帝淚了,原來自己的皇城就這麼差勁啊喂:“以公主之見,這些事如何能解決?”
傻寶歪頭想了想,然後說:“一般這個時候,白白說,事情太多不好一下子解決就直接殺雞儆猴,落落說,一般出了事,誰的官越大誰的責任越大,逮了大的宰了下面就安靜了,元帥說,奶奶的,人渣見一個殺一個,父王說,啊,這事啊,孤先去反省一下,然後吃口飯有力氣了就去宰人。”
衆人繼續默,這就是這麼些年大賀日益強盛的真相麼?
宗兆帝若有所思。
回去的時候,傻寶靠着錯錯睡覺,蘇夫人忍不住又一次好好審視起這個公主媳婦,明明看起來什麼都不管不問,可是一眼就能把所有症結找出來,到底是承業帝手把手教大的,據說大賀丞相還給她把屎把尿過,太師是她舅舅,元帥是她師父加跟班,這個公主還和其他大賀公主不同,幾乎算是整個大賀高層捧出來的寶。
可是,這怎麼就能陰差陽錯到了他們家了?
蘇傾钰心裡有點不舒服,覺得自己配不上傻寶了,你看看人家一說起治國比宗兆帝還能,一說起吃食比誰都會,一說起人情世故,她一出場就把西羅最高層給俘獲了,他呢?以前是個草包,現在是娶了公主的草包。
當晚,傻寶睡了個安穩覺,蘇傾钰看着她發呆到了後半夜才睡着。
第二天,據說皇城最高負責的長官因為貪污受賄,草菅人命被辦了,有點人心惶惶。皇宮裡還貶了一批妃嫔,發落了一批不守規矩的奴才。
皇後說喜歡傻寶就賞了一個翡翠白菜,傻寶瞧瞧太大了成色不夠純粹,就把它随手擺在門口架子上,錯錯砸核桃找不到東西就要拿它墊了,被路過的管家心驚膽戰地攔下來給搬到庫房裡去了。
第三天,蘇南侯又出征了,這回是拿了新的兵符實打實,鬥志昂揚地領着西羅一萬人馬直接跑去攻打伽澤,在大賀和烏喜戰場上的伽澤士兵趕緊撤回來,而相比較,大轅和延國的人馬晚了半個月才上了支持大賀的戰場,烏喜一片潰敗,赫野偷偷相助烏喜被發現,不得不正面參戰,幾國就在膠戰中。
遠在大賀的丞相摸摸袖子:“雖說西羅小國,也就那麼一萬人,不過公主的公公還是個不錯的人,幾百裡路程硬是一天一夜不用就趕到了。”
這些事傻寶不關心,她比較關心的是她的相公好幾天都悶悶不樂,就算她願意并且主動跟他親熱,親熱完了他又不高興了。
傻寶問他:“相公你為什麼都不笑了,看到我也不笑。”
蘇傾钰說:“聽說我爹的二兒子殺敵有功又升到骁騎了,正七品的武官,我什麼都不是,傻寶會不會覺得我沒用?”
“七品很大嗎?”傻寶奇怪,“跟相公有沒有用有什麼關系?相公會的他又不會,他有的相公沒有不是都很正常嗎?”
蘇傾钰更郁悶了。
傻寶跑去找婆婆,想問問七品有什麼特别的。
可是剛到馨苑就聽到那個姨娘和弟媳在跟婆婆說話,婆婆臉色很不好。
周玉蘭看到她過來就喊起來:“大嫂來啦,正要去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們家二公子升官了,正七品啦,他可是從沒品的小兵一點一點掙軍功得來的。”
姨娘有點怕傻寶,可也還是掩不住喜色:“二公子可是自己掙出來的。”
蘇夫人臉色有點鐵青,你升官就升呗,跑到她這來炫耀算怎麼回事?
傻寶好奇地問:“七品很大嗎?自己掙的七品就行了嗎?娘親,七品是什麼官?我怎麼都沒聽過?”
拜托,你能見到的都是三品以上的大員好不?
蘇夫人笑起來:“七品啊,小着呢,慢慢掙吧,打一輩子仗說不定就能再掙一個侯府出來了。”
周玉蘭臉色一變,又笑了,說:“夫人怎這般說,這繼了家業被敗了的可用不着一輩子。”
蘇夫人絞了帕子,喘氣有點急。傻寶覺得婆婆在生氣,看着就是周玉蘭惹的,不高興地說:“弟媳婦,你怎麼惹娘親生氣?你爹娘沒教你尊敬長輩嗎?”
蘇夫人眉頭一松。
周玉蘭她爹是禦史台大人,管的就是作風教養問題,這個不孝可不敢擔。
此時錯錯巧妙上前一步,輕飄飄說:“公主,二公子是庶出,是姨娘生的,不是咱們夫人生的。”
傻寶眉頭一皺,你個庶子媳婦帶着庶婆婆來欺負她婆婆算怎麼回事。
姨娘看她變臉就吓得往後退了一步,她可是被金嬷嬷教了十天才出來,說白了,金嬷嬷也沒有對她做什麼,就是讓她抄了一千遍奴婢信條:不得議論主子,不得頂撞主子,不得直視主子,不得惹主子不快。她抄的眼都花了,餓得沒力氣了,金嬷嬷目不斜視地站在那陪着她餓,嚴肅得她都不敢喊餓,一天硬生生少了一頓。
陰影很大的。
傻寶氣場一開,蘇夫人和錯錯都不着痕迹地後退一步。
“大小了出來!”
然後憑空出現了三個人。
“庶媳目無尊長,怠慢嫡母,送回娘家教養好了再回來。”
周玉蘭還沒開口就被人堵了嘴直接拎飛了,姨娘腿軟地坐到地上,她曾經費了多少心思才給兒子娶來這麼個禦史台的女兒,就這麼,這麼被人弄走了。
蘇夫人有點傻了:“傻寶,會不會太嚴重了?”
傻寶冷冷說:“嫡庶不分,尊卑不分,哪裡還是侯府?娘親你治家不嚴是不對的。”
蘇夫人一口氣堵上心口,真的不是你太狠太不留餘地?
不過一句話就直接把人拎走了,真霸氣。
傻寶也很不高興,侯府怎麼這樣呢?她很郁悶,就頭也不回地出門了,錯錯連忙跟上去。
等蘇傾钰聽他娘擔憂地說:“傻寶這樣會不會過分了,雖說是庶媳婦,可到底是禦史台家的女兒,蘇普現在又是正七品的武官。”時,禦史台已經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哭到宗兆帝面前,控訴蘇南侯世子無狀,縱容世子夫人欺負庶弟媳。
宗兆帝平日裡最不喜歡這個禦史台,沒事也能找出事,給所有人添堵,況且他見過傻寶,那是個耿直的姑娘,做什麼都會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說出理由。
于是他就問近侍五五:“世子夫人為何事欺負庶媳婦?”
近侍回道:“目無尊長,怠慢嫡母。”
“如何怠慢?”
“因蘇家二公子昨日升為骁騎,正七品,故言語傲慢。”
宗兆帝想了想,本來當初這禦史台嫁嫡女給侯府時,他以為當然是嫁給世子的,完了第二天太後唉聲歎氣地說:“嫡子求親拒絕,庶子反倒應了,這不是打人臉麼?世子還沒怎麼着他們就巴望着庶子取代了世子,哀家還沒死呐!”
他震驚了,不明白這禦史台腦子是什麼做的,古往今來,嫡庶極少通婚,還多是庶女嫁給嫡子為妾,這禦史台就偏偏把嫡女嫁給了庶子,雖說他也一直看不上蘇傾钰,可也沒輪到他一個禦史台也輕視到這個程度,還讓太後氣病了好幾天。
“禦史大人還有什麼要說的?身為庶子媳婦就得有庶子媳婦的規矩,嫡母嫡長嫂說什麼都得受着,更何況還是傲慢無禮在先,怎麼,禦史大人自己都忘了規矩?”
禦史大人一頭冷汗:“臣不敢,隻是蘇普好歹也是個七品武官,其夫人按制也是食得俸祿的,世子尚無一官半職…”
“既如此,那這回蘇普的正七品先免了吧,職位暫留骁騎,等何時他的夫人明白規矩了孤再考慮他的官職吧。”
“陛下…”禦史大人慌了,“此事萬萬不可。”
“孤沒記錯的話,禦史台管的是作風态度問題,何時管到孤對百官的貶谪問題了?”
“臣不敢,臣逾越了”禦史大人“咚咚”地一個勁磕頭。
宗兆帝滿意點頭,心裡想,傻寶的話真對,治國治家都最忌沒有規矩自毀規矩,看看,現在他處處守着規矩,連禦史大人都不敢跟他頂嘴了。
“孤還得提醒禦史一句,世子是尚無官職,可是别忘了侯爺的爵位可是世襲的,便是抛開這些,他也是大賀的驸馬,西羅小小的正七品可是比不得他半根手指尊貴的。”
禦史大人背後都濕了:“臣多謝陛下提醒。”
晚些時候,皇後例行公事地過來送茶點的時候,宗兆帝說:“孤發現,大賀皇帝的法子真好用,禦史都不敢跟孤頂嘴了。”
皇後說:“臣妾聽人說,世子夫人還直指蘇南侯夫人治家不嚴是不對的,之後還不悅地跑出侯府逛街去了,世子這會兒正出門找人呢。”
“哎呀,這個公主還真是,說别人目無尊長,她自己倒有理了?也不怕她婆婆生氣。”
“臣妾聽說,蘇南侯夫人可沒一點不高興,還怕她得罪了禦史,打算找人去禦史府上說些和場話呢。再怎麼樣,蘇普也是個七品了,這麼打臉,蘇南侯也會不高興的。”
宗兆帝說:“孤已經免了蘇普的七品了,嗯,孤覺着,娶妻不賢也是大忌。”
皇後:“……”
陛下,您确定這不是在報複禦史台大人?
那邊蘇南侯夫人還沒找到合适的人去當和事佬,那邊管家來說,禦史台告狀到陛下面前踢了鐵闆,惹惱陛下,直接免了二公子的七品了。
蘇夫人“哎?”了好一會兒,總覺得這個世界開始變得玄妙起來,自己的世界觀需要重新塑造,聽到一邊姨娘震天響的哀嚎才算消化了這個事實。
所以說老是告狀打小報告什麼的是作死的。
遠在軍營的蘇普接到聖旨,臉上皿色皆盡,昨晚才和衆人慶祝過升官,今天一早就被免了官。
蘇南侯沉着臉,他問過來傳旨的人,說是禦史因為告大兒子的狀惹惱了陛下,陛下那是向來對大兒子花天酒地的事睜隻眼閉隻眼,這回既然能惱,說明涉及的就不止大兒子了,也不是大兒子胡鬧惹的事,肯定侯府裡出的事。想想家裡後院就那麼幾個能挑事的女人,禦史出面,那也就是禦史的女兒鬧事了,這些年多多少少知道那個姨娘挺得瑟,他偶爾為了引起夫人注意放縱一下姨娘去紮一下夫人,對于姨娘和庶媳婦的小動作,夫人一般是不屑計較,這回出了事,那就是撞上公主了,這公主連對着皇帝都敢直言沒規矩治不好國家,還會忍耐她一個庶子媳婦?這公主隻怕攤子鋪到天大也不怕的。
“不是你的錯,不必放在心上。”蘇南侯拍拍二兒子肩膀,也不會說什麼安慰的話。
蘇普蒼白着臉點頭,失魂落魄地走了,他是流了多少皿汗殺了多少敵兵才得到的榮耀,卻因為内宅女人沒了,姨娘說費了好大勁才給他娶的禦史女兒,可是嶽家一點助力沒給過,現在反而害的他失去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