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應元帶兵出城以後,第一個目标便是吉安府城北面的吉水縣。吉安吉水相距百裡,有贛江相通,在贛江岸上還有山道迤逦在群山之間。
江西本就多山多水,基本上所有城池都建立在江水岸邊,平時行走更多的靠江水行船。畢竟相比翻山越嶺來說,江水行船要更省力的多。便是張獻忠攻打吉安府時,大軍糧饷物質運輸也都是靠着江上船運。
不過閻應元卻未帶領部下乘船沿江而下,而是選擇走了贛江左側的山道。畢竟相對于江上來說,山道更容易隐蔽,進攻撤退都方便的多。
閻應元分出了二十名擅走山路的山民士兵為哨探,命其前出二十裡探查敵情,相互之間以鳥笛聯絡。
哨探很快探明,吉水城裡有六七百賊軍駐守,大隊賊軍早已過了吉安北上。
一千對六七百,看似明軍兵力占優,閻應元卻沒有攻打吉水縣城的心思,因為他知道攻城之難。若是賊軍一意防守的話,别說一千士兵,就是三千五千也休想輕易打下吉水縣城。他手裡可就這一千人,可折損不起。
閻應元并沒有輕舉妄動,而是在一個山坳裡駐紮下來,廣派探子,探查賊軍動靜,尋求時機。他的手下都是江西本地人,探查并不會引起賊兵的懷疑。
兩日後,機會終于來了。據探子回報,賊軍會押送一批糧食物資從水道運往南昌。閻應元當即立定,奪取這批物資,殲滅押運的賊軍。
他帶着全部部下沿着山道快速向着贛江下遊繞去。贛江發源于贛州山區,從南向北流經吉安、臨江、南昌,流入鄱陽湖中。賊軍的船隊從吉水縣出發,雖然順流而下,卻行駛的并不快,隻要軍隊加速行軍,完全可以從山路繞到前面,設下埋伏。
出了吉水往北,贛江水流甚急,兩岸俱是山嶺。一支五艘平底江船組成的船隊行走在江水裡,船夫們小心翼翼的用長長的竹篙撐着江底,控制着船隻。
船頭,西軍都尉賈輝緊張的看着江水,這段江水湍急的讓他有些頭暈。
大西國皇帝張獻忠調兵遣将準備和明軍決戰,需要大量的糧饷物質,吉水縣城經過了一輪西軍的搜刮,賈輝親自帶着軍隊下鄉,強征了數個村子,好不容易才收集了一千擔大米,以及一些布匹羊酒,他親自帶領二百士兵押運送往南昌。
至于安全問題,賈輝并不擔心,整個江西幾乎都被西軍占領,張獻忠委任的官員取代了原來的官府,現在江西境内隻有吉安府城等少數城池還打着大明的旗幟,正惶惶不可終日,根本就沒有反抗大西軍的能力。
江水出了吉水十多裡,又拐了三道陡彎,才緩了下來,上到都尉賈輝下到征召的船夫都長出了一口氣。
“将軍,過了吉水縣險灣之後,直到南昌府江水都是平緩的很。”船夫頭目沖着賈輝道。
賈輝矜持的點點頭,張嘴就訓斥道:“一點點險灣就被你弄得船差點傾覆,還有臉和老子說!去南昌耽誤了老子的時間,有你好看的!”
船夫頭目讪讪的轉過身去,偷偷的往水裡呸了一口。
若論治政能力,張獻忠其實并不怎麼樣,他領導的大西軍并沒有一個明确的治國綱領。
李自成建立大順時還提出“三年不納糧”“打豪紳分田地”之類的政策,吸引了中原一帶無數貧窮的農民的擁護,視李自成為救星一般。若無清兵窺視關外,李自成說不定真的能夠坐穩江山。
而在這方面,張獻忠遠不如李自成,因為張獻忠根本沒有提出一個明确的綱領。從湖廣到四川,張獻忠一路流竄,一路搶劫挾裹,兵力發展到數十萬之多,卻從未得到過當地士紳百姓的積極擁護。
哪怕張獻忠在成都建國,四川百姓對其也不是十分支持,一方面是因為張獻忠為人殘暴,對待被占領地區士紳官員太狠,再就是西軍軍紀太差搶掠成性,而且沒有采取任何惠民措施。
所以,雖然現在西軍占領了大部分的江西,江西百姓對西軍也很難擁護的起來。拿船夫頭目所在的吉水縣來說,當張獻忠率軍攻打吉安之時,吉水縣便被搜刮過一次,絕大部分士紳富戶都被屠殺殆盡,财産搶劫一空。而等到張獻忠回到南昌,征集物質的聖旨傳到吉水,西軍派到吉水縣的縣令和駐軍便再一次對百姓們進行了搜刮,而這一次搜刮的對象則是普通人家。
每戶一石糧食沒有人能夠逃過,現在正式青黃不接的時候,距離夏收還有一兩個月時間,很多百姓家本就沒了多少餘糧,再被強令上交,接下來的日子就不好過。
船老大原先還抱着為西軍運送物資獲得一些犒勞,現在看這都尉的樣子,就知道沒了指望,送船隊到南昌之後能不能囫囵回來還未可知。
天殺的賊軍,去哪裡不好偏偏來禍害江西,狗日的官府,平時整天耀武揚威,遇到賊軍卻抓了瞎!
船老大在心中不住的罵着,然而在賊軍明晃晃的刀槍威逼下,卻不得不繼續撐船向前。
仿佛是聽見了船老大内心的呼聲,船隻過了險灘行走沒有二裡,突然無數的箭矢從河岸上射了過來,然後便見到十多條小船如同箭矢一般向着船隊沖來。
“山匪搶劫來了!”船老大一聲驚呼,果斷的跳入江水中,在他的帶動下其他船員也紛紛跳入江水,隻留下押運船隻的兩百驚慌失措的西軍。
“護住船隻,準備作戰!”西軍都尉賈輝驚慌之後,連聲嘶吼,兩百手下刀槍并起,開始準備迎敵。
“砰砰砰”“啾啾啾”彈丸箭矢如同飛蝗一樣向着船隊飛來,賈輝震驚的看到,對方竟然擁有大量的火铳強弓。
“都尉,是明軍,不是山匪!”一個手下驚慌的叫着,不用他說賈輝自然明白,山匪哪裡有如此強大的遠程火力!
“快上船,返回吉水!”賈輝沖着江中的船老大高聲命令道,然而平時溫順無比的船老大及一衆船夫根本不理他,一個個猛子紮入水下,很快便沒了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