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辛家與燎越勾結,不少朝臣也蠢蠢欲動,朕怕到時不能護你們母子周全,如果你生的是皇子,辛家各種手段層出不窮,朕怕你和孩子都有危險,若是公主,有樓家和夙家在背後給你撐着,你或許還是安全的。如果說這個世上,什麼人可以做朕的兒子的父親,那隻有樓夕顔有這個資格。把孩子交給他,朕也算安心。”東海和西北邊疆都出禍事,若派兵迎戰可保邊疆,隻是皇城五萬守軍将不足一萬,若不出兵,燎越正好借此機會占我疆土,如此一來,如後穹嶽又還如何敢聲稱号令六國。
燕弘添嘴角一直帶着笑,聲音平穩而舒緩,好似當時的情勢就如他說得這般輕巧,青楓仍是從那笑容裡看到了隐藏着的苦澀,他連兒子都肯讓她送出宮去,可見當時他也是放手一搏了吧。青楓輕輕靠進他懷裡,低聲說道:“是我太自私。”當時她隻想着自己的恐懼,絲毫沒有想過,他身為孩子父親的感受,也沒有去體諒他的處境。他們兩個啊,就是這樣,下次再遇到這般境況,燕弘添會和她傾訴麼?她會向燕弘添求援麼?或許……仍是不會吧……
青楓難得的柔順,燕弘添将她抱進懷裡,輕撫着她順滑的長發,忽然覺得,早春的陽光美得讓人陶醉。如是過了一盞茶的時間,青楓還是一動不動的任由他抱着,燕弘添覺出了一絲不對勁,低頭看去,隻見青楓身子是靠在他懷裡,眼光卻掠過他的肩膀,癡癡的盯着石桌上的紅梅圖,思緒早不知道飛到什麼地方去了。
美眸中赤裸的向往,她絲毫沒有掩飾,刺得燕弘添心口一痛,扶着她的肩膀把她推開,燕弘添冷聲道:“你想出宮是不是?”
青楓一愣,沒想到他這般敏銳細心,但既然他看出來了,青楓不想再掩飾,“這個皇宮有太多不好的回憶,出了宮,沒有這麼多規矩,我還可以常去大姐那,也能經常看見曦兒。你若得空了,到别院看看我們母女,沒有宮裡的權術謀略,利益糾葛,我們過一些平常人家的日子,你說該多好?”
又是平常人家?他燕弘添什麼都可以擁有,唯獨這平常人家的生活,永遠都不可能屬于他。燕弘添臉上的溫情褪去,黑眸裡閃着惱怒的火光,他們之間的氣氛,似乎又回到了初見的時候,青楓斂下眼眸,自嘲的笑了,她果然在癡人說夢,燕弘添又怎麼可能……
肩膀上倏的一疼,她已經被燕弘添緊緊的擁進懷裡,他的氣息瞬間霸占住她的感官,青楓腦子裡短暫的空白,待她回過神來的時候,隻聽到耳邊一聲歎息。
“你真的很自私。”
辛氏滿門抄斬,甄箴也得以平反,雖然皇上還沒有說恢複她慧妃的封号,但已讓她回到菱雲宮。明澤那日保護茯苓和燕涵離開,手臂受了刀傷,修養了半個月再來永華宮當值的時候,裡面早已換來一副光景。
燕涵已開始蹒跚學步,甄箴百般呵護寸步不離,永華宮裡的奴仆,都已經換了一批人,看起來應該都是甄箴的親信,茯苓早已不在永華宮。
明澤靠在宮門旁守着,不知為何,有點百無聊賴的感覺。
她,去哪了呢?
隔天一早,明澤與白天當值的侍衛交接好之後,正準備離開,就看到茯苓捧着一個籃子走過來,兩人的視線對上,又立刻各自别開。茯苓把籃子送進去之後,很快又出來了,看到明澤還站在門邊,想了想還是走了過去,“你的傷,好些了嗎?”
明澤有些别扭的“嗯”了一聲,因着他一貫冷漠,茯苓也沒計較。兩人又沉默了一會,還是茯苓開口說道:“過幾天我會随主子出宮,以後,或許沒有機會再見了,你……保重。”她本不想再與他說話了,隻是那日他奮不顧身的救她,或者他救的是涵皇子,自己又自作多情了,但她還是感激他的,反正她都要離開了,就當是……道别吧。
“你要出宮?”明澤自己也沒有發現,素來低沉的聲音語調好像有些高了。
“我本來也到了該出宮的年齡了。”兩人傻站着,明澤永遠的沉默,茯苓也不知道說什麼,覺得有些尴尬,“還有很多東西要收拾,我先走了。”茯苓像是逃離一般快步離開,明澤盯着她的背影,心裡沒來由的不舒服,為什麼不舒服,他說不上來,直到三天後,明薦找到他,問道:“清妃娘娘要常住曙山别院修養,皇上擔心她的安全,目前正在物色合适的人選過去保護,你之前保護過清妃娘娘,之後救涵皇子有功,如果你去的話,應該能連升三級,位居正四品。不過,我還是希望你能留在皇上跟前,這對你仕途更有益,你怎麼想?”
明澤沒多想,回道:“宮裡不适合我。”
對于明澤的選擇,明薦有些無可奈何,這個弟弟,能和他好好說話已是不易,歎道:“好吧。那你就去曙山别院吧。”
曙山别院,不錯。明澤一掃這兩天心中的煩悶。
京城外蕭山
冬去春來,春的氣息合着草木清香席卷大地,高聳的蕭山之巅上,一名女子一身黑衣,站在早春的春光裡,手裡捏着一封信,嘴角擒着一抹淡笑,笑容裡絲毫沒有愉悅之色,反倒帶着幾分諷刺。
站在她身後的高壯男子悄悄注意着女子的臉色,額間浮現一層薄薄的汗珠。山頂上的風很強勁,女子将那信箋捏在手心,忽的一揚手,信箋在内力的作用下,化作碎紙片。
水芯雙手環在兇前,看着那飄散在風裡的碎片,眼裡閃着厲色。陵水盟素來給燎越販賣消息沒有錯,但不代表便受制于他們,若不是她從中搭線,辛家又怎麼可能會和燎越皇室勾搭上。白逸居然在信裡斥責她沒有協助辛綏逼宮,辦事不力,哼!她連燕弘添都不怕,白逸這個燎越新立太子,她還不放在眼裡。
“事情辦得如何?”清亮的女聲冷冷的響起,聽不出喜怒哀樂,壯漢趕緊躬身回道:“已經辦妥,辛家人的屍骨已入殓,夫人也按照主人的意思,和辛綏合葬。”
水芯聽後忽然哈哈大笑起來,她是私生女,她不知道辛綏那老頭子有什麼魅力,讓她母親這麼念念不忘,臨死前唯一的心願竟然是能入葬辛氏陵園,死了也要做辛家的人。若不是為了她這個心願,自己怎麼可能甘心在辛月凝身邊十年,可惜那老頭子當真以為她是軟柿子,一而再再而三利用她,最後也沒把母親的骨灰迎入辛家。既然這樣,那便不能怪她了,現在這樣更好,别說入辛氏陵園,就是讓他們二人合葬,把那所謂正室挫骨揚灰,又有誰奈何得了她?!
聽着水芯近乎瘋狂的笑聲,站在身後的壯漢頭垂得更低,不敢吱聲,等到她笑聲漸歇,壯漢才小心翼翼的問道:“現在外面到處都是通緝主人的告示,主人要不要……避一避?”
聽了壯漢的話,水芯非但沒變臉,心情還頗好的樣子,“也好,明日出發,去燎越。”他們想找到她,可沒這麼容易!
水芯下山前,回頭看了一眼京城的方向,嘴角的笑變得興味十足,在她心目中入得了眼的,隻有一個人,青末,希望你我還有機會再較量。
初秋應該是最好的時節,空氣中帶着微涼的氣息,讓人每一次呼吸吐納間,都神清氣爽。曙山别院裡的梅林,早已不再是以前那幅模樣,一望無際的梅樹被盡心護理得枝繁葉茂,即使是秋季,無花可賞,隻是看着那張狂生長的蒼勁枝幹,也别有一番美感。
纖瘦的身影立在梅林之中,微涼的秋風不時掀起那抹淡淡的的淺藍裙角,竟似要随風而去般。一雙大手忽然從身後環過來,青楓落入一個溫暖寬厚的懷抱裡。
“快入秋了,也不知道加件衣服。”背後的人似乎有些不太高興,環在腰上的手緊了緊。
青楓舒服的依在這熟悉的懷抱裡,并不在意那人的脾氣,反而開心的笑道:“今年的梅花肯定開得比去年好。”
燕弘添掃了一眼和往年沒什麼區别的梅林,問道:“何以見得?”
“有我悉心照顧,自然是開得越來越好。”
說起這個燕弘添他就很是不爽,他難得來一次曙山别院,青楓不是忙着他的梅林就是想着後山的竹林,再不然就是要照顧甯兒,差點連正眼都不瞧他,燕弘添怎能不生氣,握着青楓的肩膀,把她轉過來面對着自己,燕弘添輕哼一聲,“再好也是要謝的。”
燕弘添面色不善,青楓呵呵笑了起來,不怕死的回道:“那倒是,不過好在明年總還是能開。”
她是越來越不怕他了!燕弘添瞪了她一眼,忽然擡起手來,青楓也不躲,隻覺得發鬓上輕輕一動,奇怪的問道:“是什麼?”
青楓一邊問着,一邊伸手到發髻間摩挲,摸到一支發簪一樣的東西,拿下來一看,确實是一支簪子。紫金打造的長簪款式很别緻,纖細的簪子前端,是一朵嫣紅的梅花,每一朵花瓣都形态各異,梅花下,連着幾縷長流蘇,流蘇末端,垂着幾片陽綠翡翠雕成的竹葉小墜子。簪子不大,卻是美麗絕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