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姐早些時候已經跟夏天柔聯系上,夏天柔考慮了幾天後,終于回複歡姐約在外面見面。夏天藍去世之後,她不想再寄人籬下,從法國回來後就住在夏家老宅,在家附近找了一份工作,然後經人介紹結婚生子,就這麼安安眈眈過了大半輩子。這次她出來當然是瞞着家裡的,丈夫并不知道她的過去。
清優出門前好好打扮了下自己,化了一個清爽的淡妝,看起來精神很多。她怯怯地跟在歡姐後面,保持了慣有的清高孤傲。
在茶樓的包廂裡,她們終于見到了夏天柔,一個平凡和藹的婦女,五十歲上下,歲月在她身上留下了明顯的印記,但從容的笑容與淡定的氣質卻是與生俱來。從一進門開始,夏天柔眼睛就直直地盯着清優,打從她出生後見了一次面,三十年來一直沒有機會再見,但是那種母女天性無關時間的阻隔。
“清……優?”夏天柔感概萬千,她隻有在夢裡才敢想這個女兒,現在親眼見到,有說不完的話,但是語到嘴邊又發不出聲音。
清優無動于衷,在歡姐的拉巴下坐到了夏天藍的對面。歡姐見到夏天柔也很激動,三十年沒見故人了,“二小姐,想不到我們還有機會再見面!”
“歡姐,别這麼叫我,我已經不是二小姐了……”她一心在清優身上,但清優冷冷的表情使她有點心慌,隻有先跟歡姐聊近況,“我挺想你的,以前都是你照顧我,想不到三十年後還能再見到你……我現在過得挺好的,丈夫待我不錯,兒子也在上大學,明年就畢業了。”
“那就好了,我也很意外能再見你。這些年我一直在周家做工,是周家少爺找到你下落的……”歡姐看看清優,又看看夏天藍,“你們……應該有話說,我就先出去了……”
清優一把按着歡姐的手,冷冷地開口,“歡姐,坐着,沒必要出去!”她轉頭看着夏天柔,“事情我都知道了,今天見你主要是問你一件事,我的生父是誰?”清優仿佛在問一個無關重要的問題一樣,情緒非常平和,但平和之中透露着不容逃避的嚴厲。
夏天柔當下就慌了,緊握茶杯的雙手顫抖着,曾經的不堪回憶湧上心頭,那是一場噩夢,“清優……”她雙眼無助地看着這個陌生的女兒,有些事她該解釋一下,“我當年抛下你也是迫不得已,你一生下來就被抱走了,我再吵再鬧他們也不告訴我你在哪裡。我沒有不要你,你是我的孩子,我怎麼舍得,可是他們不告訴我你的下落,我到處找也找不到……”夏天柔已經泣不成聲,三十年前的痛苦再次狠狠地刺痛了她的内心。
“夠了!”清優對于這些已經麻木,就算夏天柔說得再動情,她也聽聽就過,“這些是你的事,與我無關,我過得很好!我現在隻想知道我的親生父親是誰!”她的内心曾經有過一段日子被父愛填滿,可是這父愛一下子被抽走了,心裡空了一個地方,她不甘心!
歡姐還是知趣地走出門外,她明白夏天柔不想讓外人知道,不然也不會一直瞞着,這是她們母女之間的秘密。
夏天柔無奈,她知道清優一定會問的,隻是沒想到清優對自己竟然是如此冷漠,這也難怪,是自己對不起她,“你的親生父親……當年是這裡的黑道頭頭,”說起這段往事,對夏天柔而言簡直是巨大的折磨,“叫江華!”
“江華?!”清優震驚了,本能地站起身來,低頭直勾勾地盯着夏天柔,“是啟泰的董事長,江華?”
夏天柔點點頭,眼淚順着眼角的皺紋滑下,“那時候他還隻是混黑道的,想不到幾年後混到商場去了,他是個畜生……”她硬吞下提到嗓子口的咒罵,她真想罵死江華,可在清優面前怎麼能說這種話,“不過,這麼多年了,都過去了……”
“江華?江華!哈哈哈……”清優一邊流着眼淚一邊大笑,這個派人自己的老男人居然是自己的親生父親,而他當年也強奸了自己的母親!這到底是怎樣的因果報應?清優緊握拳頭微微顫抖,淩厲的眼神好可怕!
夏天柔不敢講話了,這樣的情況她完全沒有預料到,清優居然沒有說恨她,也沒有質問她,也許在清優眼裡,她隻是一個外人而已。
“清優,都過去那麼久的事情就别計較了……”夏天柔也站起來扶着清優,她又哭又笑的樣子很讓人擔心,“媽已經看開了,你……”
清優甩開夏天柔的手,什麼都不想聽,什麼也聽不進去,她轉身沖出了包廂。夏天柔有三十年的時間去消化,可是她沒有,屢次的打擊使她不能再淡定,她恨極了,恨極了江華,恨極了甯大士,也恨極了夏夏。
在外面等着的歡姐見清優沖出來,連忙急急地追上去,“清優,你去哪啊?”她知道清優最近精神不好,少爺也交待了要好好看着她。
外面忽然雷聲轟轟,豆大的雨點“噼噼啪啪”打在地面上。清優一個勁地跑着,傾盆大雨無情地沖刷着大地,也沖刷着她的靈魂,她多麼希望大雨能洗幹淨自己肮髒的身體,讓她找回五年前的純潔善良,讓她一直陪在周韓身邊,那麼周韓就沒有機會愛上别人,對她死心塌地。
如果死亡可以解脫,那她甯願選擇解脫,就像上次一樣,毫不留情地劃開手腕讓鮮皿直流。迎面開來一輛大貨車,喇叭叫得比大雷還響,清優站定在馬路中央,隔着大雨測量着自己與大貨車的距離,10米、5米、3米……
周韓的音容笑貌忽然湧現在她腦海,她舍不得離開,再次面對死亡她也充滿恐懼,就這麼死了讓他們幸福嗎?
大雨瓢潑,路面濕滑,大貨車發出刺耳的刹車聲,清優忽然清醒過來,來不及邁開腳步一個縱身往路邊倒,重重地摔倒在地。大貨車打轉着方向盤往公路中央回避,幸好兩邊的方向交錯,不然清優已經在大貨車輪子地下了。
清優冒着一身冷汗,濕透的身體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汗水。大貨車的司機搖下一半車窗,大聲咒罵,罵聲穿透不了雨聲,清優隻看到司機朝她指手劃腳了一陣,然後搖上車窗開走了。
大雨越下越大,迷迷糊糊的清優試着站起來,可是剛才的驚吓使得她雙腿發軟,她覺得頭暈,眼皮越來越重,倒頭昏厥在馬路邊。周韓……周韓……周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