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深深,院落重重,張飛短時間内想要找到劉表藏身的地方,也不是那麼容易。但如果援軍遲遲不到,或者不能逃離出去,那麼堂堂大漢皇叔,荊州之主淪為階下囚也并非沒有可能。所以,此時的劉表,好似驚弓之鳥一般惶惶不可終日。
尤其是當他看到被兩個親衛攙扶着敗回來的文聘那副慘狀的時候,對于亂兵的恐懼就又加重了幾分。
嘴角還在不停往外溢皿的文聘,強撐着跪倒在劉表面前咬着牙道:“末将無能,恐已難保主公周全。賊兵來勢洶洶,末将建議主公暫避鋒芒,待援軍到來再做打算!”
劉表深鎖着雙眉凝重地點了點頭,“黃忠去哪了?”
劉表的話音還未落下,黃忠就急匆匆地跑了進來,跪倒在地面帶慚色道:“主公恕罪,末将無能,并沒有找尋到夫人的蹤迹。”
劉表輕歎了一口氣,扶起黃忠道:“這也不怪你,他們既然敢兵圍州牧府,就一定已經做好了萬全的準備。是我太大意了啊!”
黃忠感動道:“此地已不可久留,末将建議主公叢後門離開,調集兵馬,再來剿捕叛軍!”
劉表猶豫着點了點頭,“也隻能如此了。”
黃忠拉起文聘面帶關切地問道:“還能挺住麼?”
文聘咬着牙重重點了點頭,“死不了!”
黃忠深吸一口氣道:“那主公的安危就全交給你了。”
文聘不解道:“那你呢?”
黃忠微閉着眼睛,滿臉視死如歸的表情,“我去負責引開賊兵!”
文聘默然點了點頭,攥住了黃忠的手道關切道:“老将軍,保重!”
黃忠輕輕拍了拍文聘的肩膀,輕輕點點頭,一言不發,轉身便走。
目送着黃忠的背影離開,文聘掙紮着站起身來拔刀在手對劉表道:“事不宜遲,主公快随我來!”
千餘亂兵,此時已經完全散開,三五成群的在州牧府中搜尋了起來。時間對于他們而言無比的珍貴,所以張飛也顧不上想太多了,隻希望能早一刻尋到劉表的蹤迹。無論付出多大的代價,隻要最終能取走劉表的性命,都是值得的。
一間屋子一間屋子地搜尋着,張飛努力克制着自己内心的焦躁,臨行之前劉備曾經再三囑咐,他們此行最多隻有半個時辰,超過半個時辰,援軍将會鋪天蓋地的叢四面八方而來。擔心着随時都有可能趕到的援軍,再加上挂念擔心着關羽的傷勢,因此張飛難免就放松了警惕,被神出鬼沒的黃忠,一箭刺穿了肩胛骨。
這也就是張飛,天生有着對危險敏銳嗅覺的絕世猛将,才能間不容發之際,在三國第一神射黃忠的必殺一箭下躲過要害,撿回一條性命。
但是,危機還遠遠沒有解除。
中箭之後的張飛,顧不上喊疼,原地就是一個翻滾,躲到了房梁之後。
史書記載,戰國末期,秦國大将李信在兩軍陣前,不用長槍,拈弓取箭,射三隻連珠箭,張吉落馬。
連珠箭之名,由此而來。而黃忠最為擅長的,也是連珠三箭,一箭快過一箭,一箭準過一箭。
饒是張飛反應已經夠快的了,但還是不能避免的連中兩箭,隻不過相對幸運的是,兩箭都沒有射在緻命的部位上。一箭刺穿了小腿,另一箭釘在了兜鍪上。
饒是如此,也足夠張飛喝一壺的了,左臂擡不起來了,右腿鑽心的疼痛,讓他好似受傷的猛獸一般,發出一陣陣讓人戰栗的嘶吼聲。
黃忠綽弓揮刀,臉上挂滿了濃郁的殺機,朝着張飛大踏步沖了過去。
十年前,黃巾起義,天下大亂,深深動搖了大漢皇室的統治。而當時在鎮壓黃巾起義中立功最多的,毫無疑問是皇甫嵩,朱儁兩大中郎将,而在此之外,就要首推當時的南陽太守秦颉了。
陣斬張曼成,馬踏韓忠,與朱儁聯手将數十萬南陽黃巾消滅殆盡,可謂是名動天下,風光一時無兩。
而當時,正值壯年的黃忠便是秦颉手下的頭号大将,深得秦颉信賴器重。如果不是造化弄人,秦颉意外死在了亂兵的偷襲之下,那麼黃忠今天就絕不會隻是一個小小的中郎将。
秦颉死後,黃忠看不慣新任南陽太守袁術的為人處世,挂印而去,投奔到了劉表的帳下。但因為他是從南陽而來,所以盡管有大将之才,但卻始終得不到劉表真正的信任。
無奈屈居于各方面都遠遜于自己的王威,鄧義等人手下近十載,黃忠心中的憋屈可想而知。今日一戰,便是他黃忠的揚名之戰,立威之戰!
所以,張飛必須要死!
隔着老遠,張飛便已經感受到了黃忠身上那濃烈的殺氣,身為一個武人的驕傲,讓他掙紮着爬了起來,單腳着地,單手持槍,凜然無懼。
“快來人,三将軍受傷了!”
“保護三将軍!”
黃忠暗歎了一口氣,恨恨地瞪了張飛一眼,心裡面充滿了不甘。數十步的距離,短短幾息的時間,最終卻功虧一篑。黃忠又回頭看了一眼洶湧沖過來的新野軍,憤憤的跺了跺腳,轉身疾步離開了。
蛇無頭不行。關張二将先後被黃忠射傷,張飛更是徹底失去了戰鬥力,蔡中,蔡和兩個世家子又根本指望不上,陷入到各自為戰的混亂之中的新野軍,根本無法再組織起有效的堵截,讓文聘抓住機會護着劉表,趁亂從後門逃離了州牧府。
劉表一臉感激地拉着文聘的手,動容道:“仲業,若我今日能逃過此劫,化險為夷,定會為你加官進爵,封侯拜将!”
文聘猶豫了一下,壯着膽子道:“若不是黃老将軍冒死前去引開追兵,恐怕,我們也很難安然無恙……”
劉表輕歎了一口氣,“如今看來,漢升對我的确忠心耿耿,而并非袁公路派來的奸細。這幾年來有些冷落了他,是我的不對。等他回來,我一定加倍補償與他。”
滿身皿污的黃忠,氣喘籲籲地追上來,剛好聽到的劉表的話,臉上頓時布滿了感激的神情,雙膝跪地铿然道:“忠對天發誓,今生今世都會對主公忠心不二,不離不棄!”
劉表不是個容易被感動的人,可是這一刻卻是老淚縱橫。人隻有在落魄的時候,才會知道誰才是真正的對你好。說難聽點,如今的劉表,非但全無半分一方諸侯應有的霸氣,卻反而更像是一頭喪家之犬。
患難之時,方見真情。
劉表哽咽着點了點頭,抓着黃忠那不滿老繭的手便不願撒開了,就好像是落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一般。
感動之餘,黃忠卻仍然保持着絕對的冷靜,深吸一口氣道:“主公,叛軍仍在作亂,此時應該速速調兵圍剿!”
“你說得對!”
劉表眼神森冷地點了點頭,可是緊接着又皺起了眉頭,喃喃沉吟道:“又該從何從調撥援軍呢?”
“末将救援來遲,萬幸主公無恙,實是不勝之喜!”
遠遠的一隊兵馬沖到近前,當先走出一個衣甲鮮亮的年輕将軍來,雙手抱拳,英武不凡。
“習信?”
劉表蹙着眉頭問道:“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是磐兒的副将吧?他人呢?”
習信朗聲回道:“劉磐将軍在前門平亂,派我來後門接應主公!”
稍微停頓了一下,習信又道:“賊勢浩大,民心動蕩,主公快随我來去前門與劉磐将軍相會。”
說着話,習信大步向前,右手握在刀把上,左手作勢就要去拉劉表。
劉表卻是猛然色變,倒退兩步,手指着習信厲聲道:“殺了他!”
黃忠微微一怔,但也沒有去問原因,上前一步将劉表護在身後的同時,揮起長刀,朝着習信便是狠狠一刀劈了下去。
黃忠的箭術超群,刀法也是不弱,這一刀下去,無論速度力度還是角度,都堪稱完美。
相比于蔡中,蔡和那兩個草包,同樣出身世家的習信,雖然文才武藝都要強出不少,但在當世頂尖武将黃忠的奮力一擊下,卻根本就沒有任何的還手之力。
黃忠的這一刀,來的太快,太猛,太突然。習信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他的身體便已經幹脆利落地分成了兩半。
“習信心懷不軌,意圖謀反,現已被我就地正法,有誰不服?”
黃忠橫眉立目,腳踩着習信的屍身大聲問道。雖然他的心裡面,還并沒有想明白,習信怎麼就成了叛臣。但是,他相信劉表是不會亂殺無辜的。
黃忠想不明白,不是因為他笨,而是他并不知道,龐德公在今天上午拜會過劉表。
劉表如今卻已經完全明白過來了,龐德公裝傻充愣和他扯東道西的目的,就是在故意拖延時間。而拖延時間的目的,恐怕就是為了眼前的這一份“大禮”。
一向避世不争的龐家,都站在了自己的對立面上,而習家和龐家關系又向來親密,前些日子更是再進一步,結成了兒女親家。
所以,這個時候出現在這裡的習信,嫌疑太大,危險也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