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太子漸行漸遠,周煄感覺到了嗎?
感覺到了。
周煄覺得悲傷難過嗎?
難過!
周煄有改變的辦法嗎?
沒有!
所以,周煄僅僅是知道而已,他沒有長篇累牍的剖析心理,更沒有把自己的心事向旁人述說,當然他也找不到述說的人,作為一個領袖,他必須要比别人穩,隻有他穩了,他手下的軍隊才穩,西北才穩。
這個時候,周煄又莫名想起了莫愁,如果他在,即使不能幫上忙,說說話也是好的。所以周煄默默的寫了封信,擡頭稱呼寫着莫愁二字,等到寫完了也不寄出去,就這麼在油燈上點燃了,投進香爐,看信紙慢慢變成灰燼,把自己的心思都燒掉,了無痕迹。
周煄覺得自己的人生真是注定的郁郁獨行,母親死了、父親疏遠、舅舅遠走、表哥成了下屬,親弟弟更是遠在海外,現在唯一能算的上親人的伯父也快要成為敵人了。周煄知道,即使他再怎樣努力,他們的矛盾都存在着,人們會以懷疑的眼光看待他,他敢說若是那天太子嫡子夭折了,皇帝第一個要查的就是他。
………………
很快周煄就沒有這傷春悲秋的功夫了,因為——西蠻攻城了。
西蠻大軍迅速到了城外十五裡紮營,先鋒部隊擡着雲梯,推着撞車,開始攻城,而周煄事先一點消息都沒有得到。
“怎麼回事?大軍出動不可能瞞的過人,為什麼沒有得到消息?”周煄怒的直接摔了被子,戰争打的是信息,若是他被蒙在鼓裡,還談什麼勝仗。
“主子,昨夜白霜帶領的暗部營房遭到襲擊,隻逃出來少數人,消息都斷了。”青竹苦着臉道。
“什麼?這麼大的事,怎麼不早說?”打擊接踵而至,那是他耗費十年才建起來的暗部,怎麼說沒就沒了。
“正要禀告,就接到了大軍臨城的消息。”青竹道。
“傷亡如何?”周煄跌坐在椅子上,有些接受不能。
“輕傷十七人,重傷三十五人,亡……八十五人。”
“暗部一共一百五十人,除去白冰帶出去不知生死的十二人,暗部折了大多數,名存實亡。”周煄不含感情平淡無波的把這句話念出來,委頓在椅子上,沉默半響,問道:“隻有我的暗衛折了嗎?其他人呢?”
“靖安侯府、易家、邱家、王家,包括軍中斥候營都受到不同的損害,隻是……詳情不知。”青竹禀告道。
也就是說表面上各家都受了損失,可是真損失還是做戲就分不出來了,這有可能是西蠻人做的,更有可能是出了内賊。
“還有千金裘總鋪也被燒了,貨物損失無數,房屋盡數燒毀,還有兩個活計大火中身亡。”青竹簡直沒臉說,這樁樁件件的壞消息。
“沒有人任何趁機哄搶财物嗎?”
“沒有,千金裘在西城,多是商鋪,夜裡隻有少數值夜的人。”青竹道。
“看來真的是有人針對我了。”周煄歎息,暗部毀了不說,連他的商業消息網絡也毀了。
西蠻大軍已在城下,軍中斥候卻沒有早通知各方,周煄猜測軍中也受了大損失,這裡可是最靠近惠王封地的,惠王就在此次攻城的王帳之中。
“白霜還在吧。”周煄問道。
“重傷,老太醫說盡人事聽天命。”青竹含淚,都是一起訓練長大的兄弟,看白霜全身裹着紗布躺在床上,右臂斷了,青竹心裡難受的要命。白霜這樣就是好了,也身有殘疾,不好出現在主子面前,以後别說前途,如何謀生都成困難,白霜除了殺人,又會什麼呢?青竹心裡燒起熊熊怒火,恨不能現在就披甲上陣,為死去的兄弟們報仇。
“不要吝惜藥材,治!”周煄歎息一聲,這是他建立暗部營以來第一次重大傷亡,幾乎是毀滅殆盡,對他的打擊太大了。
“走吧,去軍營。”周煄揮手讓人下去準備護衛,這個軍營不是暗部,而是邊軍大營所在,出了這樣的大事,作為名義上的西北軍政襄理,他必須露面。
青竹下死手挑了二十人護衛着周煄往大營趕去,不知這嘉峪關城中還隐藏着多少惠王的細作和伺機的敵人。
順利進了大營,軍中所有将領均甲胄加身,邱真等文官也是一身胡服窄袖皮甲在身,騎馬而來。大家在營中落座,易北這時候也不講虛禮,當仁不讓坐在主位介紹情況。
“昨夜細作作亂,首先沖擊的是軍中斥候營,待周邊軍士過去支援的時候,伺候營已經損失大半。惠王細作太狡猾了,清了一次又一次,卻還有這麼多漏網之魚,端的可恨!”易北一拳砸在了桌上,那可是他的眼睛和耳朵!斥候營也減負着排查軍中奸細的重任,為了保持隐秘性,一直和軍隊大營有一段距離,沒想到細作就利用這一點,在中間的軍營放火,調虎離山,分了一部分人去救火,等到援軍大部隊到的時候,斥候營已經是傷亡慘重。
“我帶來的斥候營也遭了襲擊,看來這次他們是有備而來。惠王在西北經營四十年,真是不能小觑。”靖安侯感歎道。
在座将領面面相觑,邱真道:“各家都遭了襲擊,惠王在城中肯定還有細作,這要怎麼辦?”
“就是在軍中也不能放心。”易北歎息一聲,“不是老夫信不過諸位,單說這傳令發兵總不能都讓主帥來,還是要經過傳令兵,誰有能保證自己的手下不被收買,說不定你視為心腹十多年的人,早二十年就是惠王的人了。”
“可也不能大肆清理,軍心不穩,西蠻在外虎視眈眈,太容易引起嘩變了。”王符說的也是實話,對底層士兵來講,安穩做人反被冤枉,還不如豁出命去鬧一場,也許能活呢?生死面前,兔子急了還咬人呢!
“各家主将要清理自己的手下,以後作戰計劃就隻限我們在座的人知道,經傳令兵手的消息更要再三核對。”易北叮囑道。
“是。”衆将站起來應道。
“末将還有一個不恰當的提議,咱們在大營中隻商量大局上的計劃,若是遇到需要兩軍配合的就兩軍将領知道就行,不必上報帥帳。面對戰局,領兵的将軍自己做主,靈活機變才好。戰場本來就瞬息萬變,不走大褶子,能赢就好。”易精提議道。
“諸位兄弟放心,老夫對諸位的絕對信任有加,咱們兄弟間沒有主帥猜疑将軍的事,不報具體計劃可行,老夫放心!”易北馬上表态。
靖安侯和周煄不着痕迹的對視一眼,靖安侯現在嘉峪關,名義上是西甯關的主帥可在城中他隻有幾百家兵。周煄也隻有幾百護衛,關鍵時刻也許能讓高竹調來禁軍營,也超不過三千之數,這個數字聽起來很多,可和數萬大軍相比就不值一提了。
“我也贊成,君不密則失去臣,臣不密則失/身,保密最要緊。事實上,我不通軍略,本來也不打算插手軍事,一切就拜托給易帥了。”周煄起身向前,向易北作揖道:“西北數十萬将兵皆托于易帥之手,盼您不負君民期盼,早日凱旋。”
“國公爺折煞易某了,易某以性命擔保,定保寸土不失,擊退西蠻!”易北趕緊繞過書桌扶起周煄。
定下了大基調,在做諸位商議着還是堅守城池,西北以騎兵見長,在野外沖鋒,關内步兵不失對手,十倍的數量也很容易打敗仗。相反,西蠻人不善攻城,正好以天下雄關嘉峪關做保護,抗擊敵軍。
戰略總是很簡單,涉及具體戰術周煄、靖安侯、邱真等非軍中将領識趣避嫌,周煄送靖安侯上了馬車,老朽的靖安侯在帥帳中一直低着頭,默默無言,當自己是泥塑木雕的。上馬車擦身而過的瞬間靖安侯小聲道:“要小心。”
周煄點頭。
不管易精說的在好聽,都是剝奪周煄參與軍事的權利,周煄安慰自己這是為了保證軍隊的指揮權,一支隊伍隻能有一個聲音,這是易北的私心,但無礙大局。周煄努力這樣說服自己。
戰事一開始周煄就把護衛調入府中就近防衛,要緊的文書契約也打包裝好了,聘請的當地丫頭廚娘也通通放回自家,在這種亂糟糟的時候,這些人想留在國公府求庇護,可周煄已經不敢信任當地人了。
暗部大多數人的折損讓周煄少了眼睛和耳朵,很多消息都不能及時知道。但隻看城中越來越冷清的街道和越來越多高漲的糧價,就知道戰事吃緊。
西蠻軍攻城已經小半個月了,周煄每天都要騎馬上街巡視治安,一是震懾宵小,二是告訴百姓他這個國公爺還在,嘉峪關還守得住,朝廷不會放棄他們。小半個月軍報早已到了京城,可是為什麼遲遲不見陛下回複。
周煄每天都要問幾次“有沒有京城的消息”,青竹每次都隻能回答:“主子,暫時沒有。”這讓周煄不得的猜測,西北至京城的消息通道是不是早就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