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艾爾能離開奧斯公國可是相當的不容易。
自從通往東方大陸的航道被徹底打通之後,追逐利益的商人們簡直像聞到了皿腥味的蒼蠅一樣聞風而動。
有利益的地方就有人,簡直是眨眼一般的速度,航線必經的幾個中轉島嶼就已經蓬勃發展了起來,這當中當然少不了夢魇号的勢力。
随着船隊的日益擴張,帶來的直接後果就是家屬和外圍成員的日益增多,這些人不可能全部帶上船,但是也不能就這麼直接的放到萊曼群島上去。
既相當于大本營又相當于秘密基地的地方,怎麼可能是什麼人都上的去的?
這樣一來,這些中轉島嶼也就成了最好的試金石。
但凡在中轉島嶼上服務相當年限,有了一定的貢獻值,徹底證明了自己忠誠度的人……才能去相對而言條件最好的萊曼群島。
當然,并不是每個人都願意去萊曼群島上安享晚年的。
有的人不适合航海,但他是天生的生意人,又或者有管理和交際能力,這樣的人,多半甯可待在中轉島嶼上,比起已經被瓜分完蛋糕的萊曼群島,這裡才更還能讓他們一展身手。
依蘭達從來都是一個大方的人,更知道什麼叫知人善用,既然這些人願意留在這裡那當然也可以,她直接給他們相對應的分成,隻有和利益挂鈎才能赢得最大的忠誠。
這件事說起來似乎有些不上台面,但是唯獨利益才是永恒的真理,就連騎士如勒戈夫也不得不承認這句話的正确性。
任何航道一旦打開,當證明了其足夠的潛力以及美妙的遠景之後,教廷才會有動作。
老教皇和科拉爾大主教的一番内鬥大大消耗了奧斯公國的力量,新興貴族的成長需要時間,很顯然,東征這種幾乎是建立在鮮皿上的宗教掠奪從來都不會少任何利益,這種時候肯定是誰的地位高,最後得利最大。
這些新興貴族們論底蘊當然不可能和瘋狂地撈上了一筆的列支敦國相提并論,更别提他們還有一個大力發展商業的西涅斯國王……那位簡直是石頭都要榨出幾滴油的狠角色。
這樣一來,奧斯公國的所謂的“虔誠信徒”們當然強烈要求東征要更加慎重,至少要經過一段時間,确保東征的必要性才能出發。
說的好聽,歸根到底不過是怕被人摘了桃子。
但這可不代表這些所謂的“虔誠信徒”不會先來撈上一筆,畢竟這年頭,幹什麼都要錢……
說明白一點,就連給主修建神像鍍上金箔同樣需要錢,他們不先占據優勢,憑什麼和那群肚滿腸肥後來才追着黃金主教來信仰主的庸俗商人們競争呢?
在這種逐利的趨勢下,猩紅玫瑰的大名簡直就像烈焰一般燃遍了大陸,誰都知道她開辟的航線下隐藏着多麼可怕的利益。
在這樣有些可怕的追捧下,任何和她有關的傳奇都被傳唱出了極為高昂的天價,無數躍躍欲試的年輕水手們熱衷于她的故事,希望自己也成為傳奇的一份子,甚至企圖加入夢魇号。
然而他們當中的絕大多數,甚至連稍遠一點的航線都無法踏足,那些少而又少的幸運兒,也基本上都給海裡的魚加了餐。
分一杯羹,哪裡是那麼容易的呢?
這帶來的直接結果就是在黃金航道上簡直任何人都在為夢魇船隊讓路,并獻上自己的忠誠,這些忠誠中自然少不了金銀财寶……以及美色。
不少人都在企圖打探出依蘭達的喜好,隻期望能得到那位傳說中的海上女皇的青眼。
不過他們中的絕大多數都是白日做夢罷了。
不過,規則被創造出來自然就是要被打破的。
艾爾雖然囿于奧斯公國現有的遊戲規則沒法光明正大的出巡,但他卻可以采取别的辦法來說服那群對自己的利益看的同初夜權一樣重要的新生勢力。
畢竟他是在第三方勢力的支持下才坐穩了位置,雖然對克萊門特一系的力量進行了清掃,但是貴族之所以稱之為貴族,就在于他們的底蘊。
并不是所有的力量都會被擺在明面上,所謂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才登基幾年的艾爾雖然一直在清除異己,但也不敢一口咬定所有的敵對勢力都已經被清除的一幹二淨。
再說了,叛逆這種東西從來都是像野草一樣春風吹又生,哪怕老的被幹掉了,新的可都還在連綿不絕的冒出來。
誰讓那個位置簡直讓所有人都眼紅呢?
鏡頭轉回來,依蘭達簡直是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冒出來的艾爾,心中泛起了濃濃的荒謬感,“你怎麼會在這裡?”
已經是教皇冕下的艾爾此時跟當年在安倍裡和她初見時并沒有什麼太大的區别,寬大的灰色兜帽将他整個人都罩的嚴嚴實實,隻露出一點精緻的下颔,如果不是依蘭達對他熟悉到了頭發絲,還真不能一眼就把人認出來。
可惜無論是現在的教皇冕下還是猩紅玫瑰閣下,都不是當年他們初見時的場景了。
艾爾和依蘭達對視一眼,在初見的驚訝之餘,緊接着的就是驚喜……畢竟都是成年人了嘛。
這樣一來,他們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對身後燈泡的濃濃的嫌棄。
“走吧,一起去駐地。”依蘭達聳了聳肩,所有人都知道她到了納瓦拉,難道還能不去自己的地盤?
教皇冕下笑眯眯地完全無視了跟着的人的意見。
“走吧。”
依蘭達帶着喬裝打扮後的艾爾直接從水路光明正大的行駛進了自己的駐地,在猩紅玫瑰的名望如日中天的現在,她的回歸駐地當然簡直是鮮花烹錦一樣的盛事,幸虧依蘭達對這些形式主義的東西沒有任何愛好,這才省略了不少不必要的儀式。
不過,所有的話事人當然都是會出現的。
艾爾千裡迢迢趕過來,本來就是因為聽到了依蘭達的绯聞,現在好不容易見到了正主,哪裡能不好好的“了解了解”。
他這份小心思相當的冠冕堂皇,依蘭達也樂得把這個當做情趣,畢竟兩個人之間聚少離多,如果真的如此的缺乏信任感的話,那麼早就一拍兩散了。
這次表面上看起來是艾爾聽到了猩紅玫瑰的绯聞,所以按捺不住前來捉奸,但本質上是交換這次開辟航線的收獲。
還有什麼比猩紅玫瑰手下的萊曼群島更加适合分贓的地方?
當聽說那倒黴和尚竟然是小人魚把人給擄了來,為的還是傳說中的東方是舍利子的時候,就連教皇冕下的神色都變得有些微妙。
他們所有人都知道塔維爾對卡諾比的心意,即便是艾爾自己都無法肯定當年那位先祖心中所想。
說實話,當年就算他自己上位,但這一切當中簡直像是被命運一般一步步推動,根本就充滿了運氣的因素,旁的不說,失蹤多年的約拿之書居然在塔維爾那裡又該如何解釋?
他一直覺得這當中有什麼一直半遮半掩的地方。沒想到竟然應在了這裡?
艾爾心中思緒萬千,可看着玄慈的神色還是一貫的春風拂面。
“真是抱歉,來自東方的貴客,因為塔維爾的任性讓你來到了這裡。”
“不過沒關系,等到我們了解清楚情況之後,自然會送你回去的。”
玄慈雙手合十:“麻煩大人了。”
其實就以他現在的身份而言,回去還真不能算是一件好事,也說不得幸虧來了這裡一趟,才躲過了那簡直是無孔不入的追殺。
兩名神職人員之間簡直是心知肚明……能拿着舍利子的人,身份會單純到哪裡去?
艾爾在心中默默歎了口氣,決定回去給依蘭達好好的加幾門課,塔維爾那個小文盲也就罷了,依蘭達好歹也很在他身邊那麼久,看過的書都被吃掉了嗎!
……我就不透露他們之前有多少經義都是在邊“啪”的時候邊背的了。
沒錯就是你想的那個“啪啪啪”。
彼時依蘭達還完全不知道自己即将迎來可怕的命運,從懷中掏出舍利子遞給艾爾,完全沒有在原物主面前行使強盜手段的羞愧感。
“你看,就是這個。”
玄慈苦笑着垂下眼,輕聲念了一句:“阿彌陀佛。”
就在這一刻,令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事情發生了!
就在艾爾的手觸碰到舍利子的一瞬間,那枚舍利子突然發出了刺眼的亮光,在場的所有人隻覺得一陣眼前發花,毫無抵抗之力的眩暈了過去!
依蘭達在失去知覺前的最後一瞬間,下意識緊緊抓住了艾爾的手。
潮濕,悶熱……鼻端是難聞的異味,周圍還不時傳來震天的呼噜聲。
依蘭達努力睜開眼,可眼皮卻仿佛像被膠水黏住了一樣,她想動,可明明能聽見周圍的聲音,但就是半點都移動不了。
……好久沒有被鬼壓床了,那群夢魇号的兔崽子都不想活了嗎?!
這種完全無法動彈的境況終結于一記兇狠的鞭子在空中突然炸響,男人帶着濃厚口音叫罵着,“你們這群該死的懶東西!還不趕緊滾起來幹活!”
周圍開始接二連三傳來了呼痛聲,依蘭達豎起耳朵還沒反應過來,可很快她肚子上重重地挨了一腳,讓她本來就空空如也的胃登時造起了反,簡直連黃膽水都要吐出來!
多虧了這一腳,依蘭達捂着胃,痛苦地睜開了眼,心中已經把那個膽敢踢她的王八蛋虐了一萬遍,居然有人吃了熊心豹子膽摸進納瓦拉不說,還把他們一鍋端了?
回去她就把居伊那個小王八羔子片了下鍋!
可當她真的睜開眼的時候,整個人都懵逼了。
這……這是什麼情況?
入眼所見的是昏暗的艙底,周圍全是麻木緩慢爬起來的人,動作稍微慢一點的都會挨上一鞭子或者踢上一腳,這些在奴隸船上都很常見,算不得什麼大事。
但是……誰能告訴她,這裡的人為什麼穿的都是破舊不堪的奴隸輔裝?更别說熟谙各類船隻的依蘭達幾乎一眼就認出來了面前這條船壓根就是百年前的風格。
她心中又驚又疑,可還是硬生生按捺了下來,仔細觀察周圍的環境。
她多少年沒吃過這樣的苦了,一時間還以為自己是在做夢,恍惚間仿佛回到了被藏在艙底的童年時代。
依蘭達低下頭,意外地發現胳膊又瘦又細,再往下一看,發現兇前一馬平川……
女海盜:“……”
她屏住呼吸繼續往下摸了一把,幸虧,沒變成一個帶把的。
那舍利子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鬼東西?
想起之前塔維爾說過的話,依蘭達心中簡直是疑窦叢生,難道說卡諾比一直都知道這件事?
怎麼可能!
不過話說回來,她現在自己都莫名其妙變成了一副十三四歲的幹癟豆芽菜,這本身就已經相當的不科學了……
她現在甚至都無法肯定自己到底是不是自己?
如果用一句很時髦的話,那麼現在女海盜的人生可以精準地概括成:我是誰,我在哪裡,我在做什麼?
……真是夠了!
現在瞧着是到了要換班的時候,依蘭達混在人群中跟着往上走,不動聲色地四處張望,企圖尋找艾爾。
可她身後的監工可不是瞎子,看見依蘭達動作稍稍慢了些,登時一鞭子重重抽過來,直通脊髓的劇痛在背上炸響,女海盜登時慘叫一聲,一個踉跄撲在了地上!
她聽得耳後風聲再響,忍着疼趕緊就地一滾躲過抽來的一鞭,打滾的時候碰到了背部的傷口又是一陣龇牙咧嘴。
“還不起來!想偷懶嗎!”
在監工的鞭子再次抽下來之前,依蘭達連滾帶爬竄了起來,迅速插入上一梯隊當中,總算逃過一劫。
幸虧老娘當年也是練過的!
“卡拉,你今天怎麼了?”旁邊的一個同樣幹瘦的豆芽菜低聲問她,“你餓糊塗了嗎?那些大人最近都不準我們四處看,說是怕沖撞了貴人?”
“什麼貴人……”依蘭達睜大眼,“有人要來嗎?”
“噓!”豆芽菜趕緊示意她小聲,“我們怎麼會知道,小心一點就是了!”
這個年紀還沒發育,依蘭達還能心安理得的僞裝成一個瘦弱的男童,龇牙咧嘴道,“……這鞭子抽的真他媽疼,太餓了!”
小豆芽左右看了看,謹慎地小心塞過來半個幹的掉渣的餅,邊緣甚至有些發黴,還有些可怕的異味。
他依依不舍道,“……我就這一點了,你省着點吃,要還的啊!”
依蘭達:“……沒事你吃吧,我還能忍。”
小豆芽菜就等她這一句話,毫不猶豫地迅速收回餅又貼身藏好,再努力往裆部掖掖,依蘭達胃裡一陣翻江倒海,可也知道這是小夥伴能省出來的最後的口糧了。
……她到底是為什麼要落到現在的處境,都怪那條倒黴人魚!
等到上了甲闆,酷熱的海風讓她整個人都有些眼前發黑,她行屍走肉般走到一個努力搖槳的船工面前,把人替換下來,邊咬着牙搖着邊仔細看着周圍的情況。
然而她越看越是心驚,這裡的水文跟她記憶中的分明隻算是似是而非,硬要靠的話可能更接近于她當年曾經見過的那張塔比斯海灣的海圖。
她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塔維爾那個小兔崽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