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塔卡蘇平靜道,“從我做下那些事開始,就知道肯定會有這一天。”
他的神色太自然,以至于依蘭達下意識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怎麼會有從作惡開始就是抱持着這樣的心态……如果真是這樣,那就太可怕了。
那是真正的除了自己在意的人之外,其他的全部都不過是垃圾。
“難道你沒想過,我有可能根本發現不了你做的事情?”依蘭達反問。
“如果說我之前不确定的話,那麼當你們在比爾薩斯展開殺戮演練,又前往納瓦拉的時候,我就已經猜到了你以後肯定是盯住了納瓦拉,說不定還要選擇在這裡落腳。”
塔卡蘇的平靜中透着一股漠然,“依蘭達,你不是那種憑着一股孤勇出海的人,我相信你會需要一個基地,而現在現有的航線已經基本都被瓜分殆盡,也就意味着你想要獲利隻能選擇遠洋。”
他頓了頓,“如果選擇遠洋,沒有什麼比納瓦拉的位置更有利。”
不得不說,他的猜測完全正确。
“為什麼?”到了這個地步,否認已經變得很沒意思了,依蘭達反而頗有些好奇他的推測過程。
“你想要殺魯克,多的是機會,不一定非要前往納瓦拉,而且在塔蘭朵思的時候你還和居伊博杜安見面,他現在和自己的兄長争奪繼承權正如火如荼。”
“……你一直知道萊曼群島的事情?”
“當然,”塔卡蘇好整以暇地看了她一眼,“萊曼群島的構造圖是我的設計。”
依蘭達:“……”
她一直知道塔卡蘇不是什麼簡單角色,可沒想到這一位竟然已經到了這種地步。如果不是因為哈斯勒的事情讓他浮出水面,他還真不知道能隐藏多久。
“……你一直知道哈斯勒在納瓦拉的情形?”
“當然。”
依蘭達的臉色微微變了,“所以你就一直看他這麼自甘堕落而毫無反應?”
塔卡蘇壓根不受依蘭達情緒的影響,而是平靜地示意了一下她對面的椅子,“不介意我坐下吧。”
女海盜如鲠在喉地點了點頭,不然她還能虐待殘疾人嗎?
“首先,哈斯勒本質上是一個蚌殼,如果當他不願意接受外界事物的話,無論怎麼說都沒用。”
“我一直在等待一個契機,把他帶離納瓦拉,這一點這麼多年隻有你做到了,所以從這一點來說我很感謝你。”
依蘭達難以置信道,“那要是一直沒人呢?”
塔卡蘇隻是笑了笑,那意思相當明顯,就算等他一輩子又怎麼樣呢?
“塔卡蘇,我的确知道了你所做的事情,”依蘭達眯起眼道,“但是有幾件事我還不太清楚,我覺得無論是從對哈斯勒還是對我未來的根據地負責,我都有必要像你要一個答案。”
塔卡蘇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你是用萊曼群島的設計來換取阿爾蒂爾對哈斯勒的家庭的出手?”依蘭達疑惑道。
“不止,”塔卡蘇坦然地聳聳肩,“本來哈斯勒很被阿爾蒂爾看好,如果沒有我這件事,估計那個女人最後會和他一起進入阿爾蒂爾,以他的能力,我相信這件事并不會很困難。”
“但是,和他一起在海上闖蕩的人是我,隻有我才能和他共度一生,那個女人帶給他的不過隻是一時的浮華,他這輩子隻有和我在一起,才是最正确的選擇。”
可是你又憑什麼替他人的人生做出選擇?
依蘭達從塔卡蘇的聲音裡聽出了極緻的冷靜,他根本不覺得自己做的是錯誤的選擇,也不覺得自己這樣指手畫腳有多麼令人生厭。
但是……從哈斯勒的反應來看,她很懷疑他是否意識到了這一點并且真的會有做出改變的決心。
這樣的人,恐怕隻有死才能破局。
“因為你知道我打算把駐地留在萊曼群島,哈斯勒以後肯定會過來,所以與其他以後自己發現或者我告訴他,不如你來當這個惡人?”
“我不認為自己是惡人,”塔卡蘇道,“他會發現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正确的。與其讓他知道隻鱗片爪猜的面目全非,對我産生不必要的誤解,還不如一開始由我來全部告訴他。”
“但是這樣他會恨你。”
“他會想通的,”塔卡蘇道,“你沒發現嗎,哪怕他再恨我,可是這次依然讓我和他一起來了納瓦拉。”
依蘭達終于感覺到了一陣寒意,不是任何人都能承受得了塔卡蘇這種扭曲的愛的。
“他喜歡納瓦拉,我也會陪他留下來,你的萊曼群島我也會和他一起替你守住,但是……”塔卡蘇瞥了依蘭達一眼,那中間有某些無機質的東西,“不要企圖以任何方式說服他,或者找人來影響我們。”
“你和艾爾阿爾貝托的事情,也同樣會在我這裡成為秘密。”
“你已經瘋了。”依蘭達忍不住道。
“對,從遇到他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經瘋了。”
哈斯勒完全不知道在自己身邊發生的種種狂風暴雨,以前依蘭達總覺得他很厲害,可後來發現……哈斯勒的“厲害”似乎隻是在航海方面,其他方面倒也不是說他蠢,而是塔卡蘇太強大。
這樣的人,如果不是因為哈斯勒的話,是絕對不可能僅僅困在此處,默默無聞至此的。
而如果不遇到塔卡蘇,哈斯勒現在也遠遠不止現在的發展,他說不定早就在阿爾蒂爾當中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
他們的相遇,雖然在前期促成了一定程度上的和睦,但就長遠來看,卻摧毀了二人的一生。
誰對誰錯?
沒有定論。
聽依蘭達說了老孔塞林對于湯姆身份的懷疑之後,反而是哈斯勒露出了奇怪的表情。
“他懷疑湯姆不是他的孫子,那些胎記是有人假冒?”
“你知道的,畢竟涉及到……”依蘭達技巧性地停頓了一下,“他懷疑那是……和哈露娜設的一個局,到時候他勞心勞力,甚至還拼上了自己的身家,萬一到頭來是假的,那他豈不是吃了大虧?”
“有什麼吃虧的,”哈斯勒嗤道,“他難道真以為自己能在比爾薩斯終老?他在海上結了那麼多仇家,他是慫了,人家又不慫。”
依蘭達:“……你就不擔心這是他的仇家跟阿爾蒂爾一起設的局?”
“我還當你會一直把阿爾蒂爾消音多久,”哈斯勒嘲道,“我都要在萊曼群島跟埃米爾共事了,放心吧,這對我沒影響。”
依蘭達:沒影響你解釋那麼多,欲蓋彌彰呵呵哒。
“其實我覺得湯姆是真的的可能性比較大,”依蘭達道,“畢竟我撿到湯姆也純屬偶然,當時也不可能有人想到我能和孔塞林有聯系。”
“那些胎記按理來說也不可能有人全部知道,孔塞林那個老鬼……我都不知道所有的胎記,何況别人。”
他皺起了眉,“不過……倒也不是沒有辦法确認。”
哈斯勒在這裡好歹待了那麼多年,納瓦拉恐怕沒有誰比他對那些地下的東西更加了如指掌。
但他卻堅決地拒絕了依蘭達同行,甚至神色中還頗有些自嘲的意味:有些事情,我一個人做就夠了。
當天晚上,依蘭達看到的就是已經對湯姆盡釋前嫌的孔塞林。
哈斯勒并不願意告訴她他究竟做了什麼,與旁邊簡直是興高采烈的孔塞林以及依然是懵裡懵懂的湯姆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依蘭達問他的時候,他隻是有些疲憊的搖了搖頭:“老了,心都軟了。”
過了很久之後,她才知道哈斯勒究竟用了怎樣的辦法,
……用四葉的辛普瓦草,混合着受盡恐懼和痛苦而死的母親心髒,以及孩子的鮮皿,也就是說,為了确認湯姆的身份,他活生生折磨死了那個自以為逃出生天的女人。
魯克為了活命,什麼不能做?
更何況隻是帶人去找人這種小事。
那個女人在他面前苦求,哀嚎……可是這都沒有用,孔塞林是監工,也是把人捉來的劊子手,讓她在極緻的恐懼和驚怖中死去。
在她死之前,說出了一個極為可怕的秘密。
在解決了這個最關鍵的問題之後,依蘭達踏上了返回塔蘭朵思的道路。
在她所完全不知道的情況下,猩紅玫瑰的惡名進一步傳開,甚至已經演變成了她為了控制住孔塞林,從一開始就以湯姆和其生母設局,最後為防事情敗露還不惜殺了那個可憐的女人,為了取信孔塞林還用上了極其毒辣的手段……
天知道……那件事發生的時候她還不過是個奶娃娃,這和她有什麼關系?
但謠言之所以能稱之為謠言,絕大多數的原因是因為其滿足了人類的獵奇心理,哪怕後世的各種正史從各個角度說明這件事情時間軸的不合理之處,可這并沒有用,這依然是猩紅玫瑰手段毒辣的一個重要證明。
隻要能滿足自己的八卦心和編造欲,以及某種不可言說的想法,任何人都有可能是一個出色的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