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支敦國,科金博地區。
這裡是向來以頂頂富裕聞名的列支敦國的一塊被忽視的土地,貧困與罪惡伴生,更有層出不窮的邪惡的異教徒……甚至連貴族小姐們提到這裡都要嫌惡地皺起眉頭,仿佛聽到這個詞都會污了她們那高貴的耳朵。
可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艾爾神官卻去了那裡。
在科金博爆發疫病,甚至塔蘭朵思的不少貴族們都暗暗祈禱那塊罪惡的土地最好死的一個罪民都不剩的時候。
天氣悶熱而潮濕。
沉悶的鐘聲緩緩地傳了開去,在粘稠的空氣中仿佛根本擴散不出去,但衣衫褴褛的難民們在鐘聲響起的一瞬間從各處湧來,瞬間就排起了長長的隊伍。
男女老少都是一樣的麻木表情,唯獨在看到那遠遠幾乎看不到邊的施舍面包和清水的的終點時會稍稍燃起一點希望。
可是這光芒很快又熄滅了,在這樣的地方,哪怕是施舍又能持續多久呢,最後他們恐怕依舊逃脫不了死亡的命運。
但是……能活一天就是一天吧。
“慢一點慢一點!”
“排好隊,不要擁擠!”
有人自發地負責維護秩序,可當銀發神官出現的時候,依舊引起了人群中一陣小小的騷動。
“快看,是阿爾貝托大人!”
“天哪,是尊敬的神官!”
“他一定是主派來拯救我們的……”
……
神官的笑容溫柔和煦的如同迷人的晨光,是這片窒息土地上唯一自由的風。他微笑着給每一個前來領食物的難民發放面包,并賜予他們祈福過的清水。
難民們看向艾爾的目光中充滿了崇敬,接過面包的時候簡直都有些癡了,呆呆地站着好半天都舍不得動,可這又激起了後面人的不滿。
“快走啊,愣着幹嘛!”
“餓死了餓死了!”
……當然,騷動很快就會在維護秩序的神職人員的安撫下平息,畢竟沒人想放棄免費的食物。
“請您救贖我的罪……”
一個穿着破爛的少女跪在地上,虔誠地親吻神官的足面。
她長得并不美麗,甚至因為長期營養不良的關系還相當的瘦弱,接面包的手腕細得拇指和食指都能輕而易舉地圈過來。
少女的臉上還有個極為可怖的大膿瘡,随着她說話的動作,膿從她的臉上順着瘦得凹進去的臉頰往下流,又惡心,又可怕。
“我快要死了……”少女抹了一把快要流到嘴裡的膿,癡癡地盯着艾爾喃喃自語,“爸爸媽媽都死了……您是來帶我走的嗎?”
有護衛企圖上來拉走少女,卻被艾爾神官擺手阻止。
“主愛他的每一個子女。”神官的聲音溫柔而悲憫,銀發在陰暗的貧民窟仿佛會發光一般。
少女被帶走給予治療,小小的騷亂很快就被平息了。
神官一再拒絕了旁邊的人上來幫忙的建議,一直堅持着親手發放食物,即便看起來他已經相當的疲憊了,可是難民的隊伍依舊長的仿佛沒有盡頭。
“這樣下去不是個辦法,難民越來越多了。”托尼低聲道,“大人,我聽說科金博地區周邊已經開始有難民朝着這裡彙聚,到時候恐怕人太多反而會帶來更加不利的後果。”
托尼的擔憂并不是不合理。
本來科金博地區就充滿着疫病和屍體,周圍的人都是逃難出去的,但是逃出去沒有東西吃,隻能活活餓死,聽說這裡有食物,他們不得不冒險又回來這裡。
但是與此同時,逃出去的人當中同樣有病人或者體弱的人,這樣交叉感染下來,對于這一帶的疫病非但沒有好處,反而會更加促進疾病的傳播。
這違背了他們的本意。
“但是看着他們,你能忍心不給食物麼?”艾爾輕輕歎了口氣,他何嘗不知道這個問題,隻是看着面前這一雙雙渴望的眼睛。
神愛世人……神愛世人?
即便信仰堅定如艾爾,看到眼前的場景時依舊忍不住産生了一定的懷疑。
在給一個年邁的老人發面包時,已經連續站了大半天的艾爾一個踉跄,險些不支摔了一跤,幸虧身後的托尼及時扶住。
“大人……”
他的聲音裡滿是擔憂,艾爾苦笑着搖搖頭,示意自己不會再逞強了,這才由旁的神職人員頂上。
看到艾爾神官疲憊的退下去,難民們發出了失望的歎息聲,可是所有人都識趣的沒有阻攔。
神官太累了……
這是艾爾神官來到科金博地區的第一周,所有人都知道了暮曉之晨光非但如同傳聞中一般高貴美貌,更有一顆善良的心。
托尼憂心忡忡地扶着艾爾上了馬車,看着對方疲倦的臉色,終于忍不住勸說道,“大人,您真的不用每天都這麼辛苦的。”
艾爾有些疲倦地揉了揉眉心,“來都來了,不為他們做些什麼我于心不安。”
“科金博這種地方……”托尼皺起了眉,“我不明白,這種異教徒聚集的地方您為什麼要為他們如此付出?”
“主曾經說過……”
艾爾打斷了他的話,“主曾經說過,除我了之外,你不可有别的神。”
“那您……”托尼有些不解。
“他們從來不曾蒙受主的庇佑,生來就被厭棄,被歧視……這是他們的錯?”艾爾平靜地反問。
“但是……我們生來都有原罪。”托尼越說聲音越小。
“那麼又是誰來決定出身?”艾爾輕而又輕地笑了笑,“比如你我,比如依蘭達,如果都有原罪,為何現在卻走在了截然不同的道路上?”
因為出身,可是這話托尼無法說出口,如果一旦出口便是質疑,一旦質疑便是亵渎。
看見托尼無言以對的樣子,艾爾神官隻是微微一笑,靠在車廂上不再言語。
才回到住處,還沒下車的艾爾神官登時察覺到了不一樣的氣息。
兩匹黑色的馬拉着一輛馬車等在門口,看起來并沒有什麼問題,但馬車本身就是奇怪之處,更何況還是神官的訪客。
既然是科金博這種窮困之地,但凡有點身份的人早就千方百計外逃,又怎麼會有一輛看起來還算不錯的馬車?
托尼下意識握住了腰間的劍。
看到艾爾神官的馬車回來,登時有當地的神職人員迎了上來。沒錯,科金博這種地方雖然窮困潦倒,滿是罪惡,可是相當具有嘲諷意義的則是本地竟然還有個修建的挺不錯的教堂。
雖然這方便了艾爾等人的落腳,但是也從另一個方面更加昭示了堕落。
“阿爾貝托大人,有塔蘭朵思的貴客前來找您。”負責打理教堂的是一個肥頭大耳的中年神父,有着和貧苦的科金博地區格格不入的肥胖,打從艾爾等人來的第一天就對他極盡讨好之能事,如果身後長了尾巴的話,恐怕現在這個人的尾巴正在瘋狂的搖動。
中年神父名叫哈德森,托尼看着眼前這個因為在外面等待太久而熱出了一身油汗的老男人,打心裡感覺到了厭惡。
因為從他們剛開始發放食物的第一天,哈德森神父就不小心說漏了嘴。
“何必給這些賤民浪費糧食……”
而他後來每天看見艾爾神官發糧食都是一副痛心疾首的神情,這就更激起了托尼的不滿。
其實他本身居然如此肥胖就已經是一個極大的疑點了,這麼好的教堂,這麼肥胖的神父,那麼這麼多年來教廷撥下來的救濟到底有多少落在了難民頭上?
哈德森神父全然沒發現自己已經給貴人們留下了極其不良的印象,還在努力颠着肥胖的身體去谄媚地給艾爾神官開門。
“是西涅斯公爵!公爵居然親自過來了!”
原本打算去阻攔哈德森神父的托尼聞言登時一愣,這一下登時被哈德森搶了先,後者還企圖用自己的鹹豬手去攙扶艾爾下車,被神官不動聲色地避開了。
哈德森神父還在惋惜沒能接觸到大陸男神,可看見艾爾朝他禮貌性地點了點頭之後又癡漢臉颠颠地跟了上去。
“果然還是阿爾貝托大人厲害,公爵他……”
還沒說完的話被托尼面無表情地關在了門後,壓根進都沒讓這貨進來。
哈德森神父捂着被撞扁了的鼻子退了好幾步,一松手鼻皿就嘩啦啦的流了下來,被肥肉擠成一堆的小眼睛裡滿是怨毒之色。
……什麼東西!
剛從外面回來的艾爾神官身上帶了些難得的塵土氣息,進門之後,他伸手脫下披風,銀發長而柔順地垂在身後,高級神官袍扣到了最上面那顆扣子,整個人充滿着禁欲的美感。
“我親愛的艾爾。”
神官剛進門,一道熱情的身影就迎了上來,金發的英俊公爵朝着神官張開了懷抱,就在他興高采烈準備迎來擁抱美人的那一刻,一個硬邦邦的身體硬生生擠在了他和艾爾之間。
“西涅斯公爵。”
西涅斯公爵表示他一點也不想抱一個硬邦邦的騎士,滿臉悻悻然地放開,“艾爾,你的騎士也太無禮了。”
艾爾神官微微一笑,“請公爵閣下諒解,我的騎士隻是見到您太過激動,想對您表示親近。”
“就像您剛才想對我做的一樣。”
被打臉打的啪啪響的西涅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