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倍裡港口是依蘭達的大本營,她從小在這土生土長,沒人比她更清楚這明裡暗裡的各種勾當。
畢竟還是在教廷的管轄範圍之内,對于這種三不管地帶來說,雖然明面上還能保持着所謂的秩序井然,可在這些僅僅一牆之隔的小巷子當中,多少惡之花已經悄然在糜爛之中綻放。
現在将時間調回依蘭達剛下船的時候,其實一下船她就發現了身後有人跟着,雖然說也壓根沒打算再回到勒姆号上去,可畢竟要在教廷的地盤上讨飯吃,總不能做得太過冠冕堂皇。
可身後那呆鵝騎士實在跟的太緊……依蘭達一連換了幾個方向都沒甩掉他,心煩之下不免也有些詫異。
跟蹤技術還不來……要知道這可是人來人往不小心内褲都會被擠掉的安倍裡!
在詫異于托尼跟蹤技術的同時,急于去酒館和夥計們相會的依蘭達不免有些心煩,再一次轉向回頭發現此人居然還牢牢跟在身後的時候,依蘭達終于開始不耐煩了。
該死的牛皮糖。
她皺了皺鼻子,再次換方向,故意把人引向了安倍裡最聲名昭著的坑蒙拐騙一條街,哪怕沒有依蘭達的示意,這麼打眼的一隻肥羊打從進入街道開始也會被人注意上,那群流莺就是明證。她們的神來一筆簡直是錦上添花。可偏偏這肥羊意志堅定,這麼多流莺纏上來都沒打動他。
不過街上流莺的質量依蘭達也清楚,天天看着大陸男神那張臉,一般的庸脂俗粉哪還看得上?
啧……真是替這倒黴孩子的下半生幸福擔憂。
托尼擺脫流莺時的笨拙衆人都看在眼裡,如此顯而易見的單純雛兒不宰上一刀簡直天理難容!
接下來就不用說了,紅寡婦出手試探錢袋肥瘦,肥羊掏出錢袋賠錢認栽,當滿滿一錢袋金币昭昭然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的時候,依蘭達就知道這貨死定了。
這筆錢足夠引起這條街上好幾個輕易不出手的大佬動手了,依蘭達眼睜睜瞧着肥羊被人連續撞了好幾次還沒警覺,最後終于被順走了錢袋之後這才心滿意足的悄悄溜走。
她依蘭達是那麼好跟的?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戲弄了托尼一番之後,黑發少女熟門熟路摸到了熟悉的酒館,在打算推開門的一刹那,她的手忽然停住了。
萬一裡面一個人都沒有怎麼辦?萬一……最後逃出來的隻有她怎麼辦?
手指在門上停留了很久,最後依蘭達咬了咬牙,用力推開了門。
木門發出沉重的“吱呀”聲,酒館裡依舊是人聲鼎沸,混着男人汗臭味、廉價烈酒和大煙的氣味當然說不上好聞,可卻是依蘭達最熟悉的味道。
見到進來了一個穿着精緻的小淑女,男人們的眼光登時亮了,難不成有隻純潔的小羊羔不小心誤入了不該來的地方?
可當看清楚來人是依蘭達之後,水手們登時發出失望的噓聲,把注意力轉回了桌上的酒以及懷裡抱着的豐滿女人身上。
依蘭達他們還不知道?安倍裡港口排的上号不能随意招惹的姑娘,酒鬼巴特死了之後,想打她主意的人一大堆,後來還不是被巴特那群老兄弟給料理了。
看的着吃不着幹脆不看,省的鬧心。
依蘭達在酒館裡仔仔細細轉了一圈,可是依舊一無所獲,她幾乎仔細看過了每一張臉,包括從女人的兇脯裡拔出那一顆顆恨不得徹底埋進去的頭。
可惜沒有……還是一個都沒有。
最後,依蘭達煩躁的撥開兩個趴在吧台上爛醉如泥的酒鬼,一屁股坐了上去,也不管裙擺上昂貴的蕾絲被粗糙的木凳扯成了蜘蛛網。
“給我來杯酒!”
酒館老闆吉米早就看見依蘭達進門,隻是見她一直在找人就沒有上前來招呼,這可不是位脾氣好的主,這酒吧裡都是些老海盜的水手,海上那些事誰不知道?隔三差五就會有個像這樣的失魂落魄來找人的。
先一次兩次還會悲傷過度,後來的……都習慣于用酒精和女人麻醉自己,反正每活一天都是賺,死在海上總比爛死在街頭無人收屍的好。
酒上來的很快,依蘭達雙手端着杯子,隻覺得心中一陣陣堵得慌。都這麼久了,能回來的早就回來了,至于那些不能回來的……她不敢再深想下去。
“吉米……你這段時間有沒有看到湯姆他們?”
吉米正費力的搬着酒壇倒酒,聞言順手放下酒壇子擦了把汗,随口就答了句,“沒有啊,我就見到了你一個人。”
依蘭達歎了口氣,趴在了台子上,依舊不死心的左右張望,企圖看到哪怕是半個熟人也好。
“嗨,依蘭達。”剛才的女攤販拎着錢袋進來,一眼瞧見依蘭達坐在吧台處時眼睛登時一亮,扭着腰走到依蘭達身邊,毫不吝啬伸手抓了一把金币放在她面前,“這是你的。”
即便看到了金币依蘭達也沒能高興起來,用手指挪出一枚金币往吉米面前一推,“這是湯姆的酒錢。”
這倒是新鮮了,誰不知道依蘭達一毛不拔,連巴特的酒錢都是他那幫子老弟兄湊的,這會竟然會幫人還錢?
“你确定?”
連女攤販都有些詫異,可吝啬鬼吉米卻以極快的手速一把将金币抓在了手中,嘴角兩撇小胡子翹的老高,“欠債還錢,天經地義!”
依蘭達在酒館沒找到想見的人,滿眼看去全是陌生的面孔,不由有些心灰意冷,一時間也不知道接下來該往哪去,無精打采的趴在桌上發呆。
這種事情在這裡發生實在是再常見不過了,今天在這喝酒抱女人的,說不定明天就成了大海裡的浮屍,生生死死來來去去,吉米也麻木了。
這年頭,除了金币,沒有什麼是永恒的。
女攤販好好敲了肥羊一筆,心情大好之下連帶着人都豪爽了不少,見依蘭達還是一副垂頭喪氣的樣子,吉米又是那副死财迷的德行,拍了拍桌子,“再給她上杯酒,算我的!”
“就一杯?”哪怕是心情低落之下依蘭達斜了她一眼,“薩沙,我可是給你賺了不小一筆。”
“我這生意好做,不然你來?”薩沙笑了起來,她一胳膊摟上依蘭達的脖子,豐滿的兇脯在她脖子上蹭了蹭,“隻要你跟着我混,保證比當海盜有前途。”
她可是一直明裡暗裡想拉依蘭達入夥,眼下不遺餘力的拉人也是常态……這情形誰還能看不懂?多半是老湯姆那一群人都去喂了魚。
這熟悉的老人呐,可是越來越少了……
“不想去,煩着呢。”依蘭達順手将那條粘人的胳膊拍開,一口将面前的那被伏特加喝了個幹淨。
冰涼的液體從喉嚨到胃化作一團烈火,依蘭達猝不及防,嗆了個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什麼形象都沒有了。
借着這個被嗆的勢頭,一直心裡死死繃着一根弦的依蘭達終于克制不住,嚎啕大哭了起來。
她這哭聲一響,水手們幸災樂禍的目光登時齊齊投了過來,誰都知道依蘭達惹不得,這可倒好,老吉米這酒館是不想開了不成?
吉米登時有些手足無措,“喂喂喂你别哭了啊,你要哭你出去哭……”
依蘭達打了個哭嗝,停了片刻,哭聲更響亮了。
吉米:“……行了行了你我給你免單你别哭了行不行?”
依蘭達的哭聲停了下來,“免單?”
吉米心中登時警鈴大作,“就這一杯,别的你可别多想!”
依蘭達也就是順便發作了一下,薩沙在一旁看着她發瘋,也知道這是吉米難得善心發作逗逗她,就算是看多了生死,對于舊人的離去也總會有恻隐之心。
見依蘭達冷靜了下來,薩沙又靠了過來,“我跟你說,最近恐怕不太适合出海,教廷不知道犯了哪門子的病,對出海盯得很緊,吉米這這麼多人還不是因為港口被禁了?”
她還真是一直不死心,抓住一切機會想要拉攏依蘭達,倒不是說依蘭達有多擅長騙術,而是她長了張不錯的臉蛋。
有時候美貌就是一切無敵的利器。
依蘭達有些詫異,随即心頭一寒,“可是我回來的時候那條船很順暢的就進來了,說是晚上就要走。”
薩沙頓時嬌笑了起來,“寶貝兒,瞧瞧你這一身,你回來的時候恐怕是跟着大船吧?說不定還是哪個大人物?”
“讓我猜猜,是不是就是那個騎士的主人……”說到這薩沙臉色微微變了,“有騎士跟着的……那豈不是是個高級神官?”
“我說,你這次到底招惹了什麼人,可别招惹上了教廷!”
說到這句話的時候,她尖銳的嗓音微微拔高,即便在嘈雜的酒館中也一樣引人注目。
這些常年在社會底層混的人,反而都有着獨特的生存智慧,至少在奧斯公國最重要的一點就是,不要招惹教廷。
薩沙雖然屬意于依蘭達,可卻也沒有想把麻煩惹上身的意思,連說話都變得有些謹慎了起來,“依蘭達,這幾天守城的城防兵都經常來巡邏,除了商船和教廷的船隻,别的一律隻準進不準出。”
“你們這次出海,到底遇到了什麼?”
依蘭達臉色有些難看,她雖然和薩沙還算熟稔,可卻也沒到無話不談的地步,不管怎麼說……今天這酒館裡的人是不是都好像有點太多了?
她轉動着手中的杯子,狀似無意地問道,“薩沙,按照你說的話,那豈不是大胡子他們也不能出海?”
“哈利?”薩沙有些詫異,她的手似乎有意無意的碰了一下依蘭達的杯子,“你問他幹嘛?”
按照常理來看,海盜們雖然劫掠商船也不憚于黑吃黑,可至少安倍裡港附近還是罕少自相殘殺的,可誰又知道呢?
依蘭達剛想回答,忽然瞧見杯子底部泛起的一個細微泡沫,心中登時生了警覺。她剛才在和薩沙說話沒留意,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酒館的氣氛似乎有些變了。
再一想到薩沙剛才那句話……與其說是不小心說漏了嘴倒不如說是故意警告酒館裡的閑雜人等不要多管閑事。
依蘭達突然間醒悟過來,大胡子如果留在安倍裡沒出海,他之前沒在海上抓到她,為了以防萬一自然會安排人在港口盯梢。她下船時又打扮得如此惹眼,恐怕從一下船開始就已經被人發現了!
老湯姆等人遇難後,現在安倍裡等于沒有任何她的人,她這樣貿貿然跑到酒館來打探情報,除了自投羅網簡直找不到别的詞來形容自己的愚蠢。
疑心既然已經升起,再看薩沙的舉動就怎麼都顯得有些可疑了,她之所以跟來酒館,到底是為了當大胡子的眼線,還是另有企圖?
“沒什麼。”
依蘭達敷衍的應了一聲,也沒心思再回答薩沙的問題,準備起身走人。可她還沒起身,一隻柔軟的手再次抓住了她的胳膊,這一下力量就非同小可了,簡直像一把鐵鉗一樣死死的扣住她。
“薩沙你做什麼?”
如果說之前還沒确定,那麼薩沙這一下突如其來的襲擊簡直已經說明了事情的真相!
“哈利想要見你。”薩沙溫柔甜蜜的笑了,“你之前不是問哈利?他想要見你,親自。”
依蘭達看着她,忽然冷笑了起來,“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悄悄跟他勾搭上的。”
薩沙的容貌其實不算差,有種豐腴而冶豔的□□之美,她對于自己先天的優勢從來都不憚于利用,聞言倒是笑得花枝亂顫,“我一直都和他在一起,怎麼,傑夫沒告訴你?”
“果然是你……”依蘭達狠狠的咬緊了牙關。
傑夫一向和他們不對盤,這當中必須要有一個能自由出入的中間人,她一直在想是誰,沒想到竟然會是薩沙!
薩沙拍了拍手,志得意滿的吩咐那些混在喝酒人當中的海盜,“把她綁起來,哈利一會就過來。”
她低下頭,在依蘭達耳側輕蔑地笑了一聲,“你也不想想,伯爵夫人的眼淚那麼值錢的寶石,就憑你們那艘破船也想搶到?”
依蘭達沉默了片刻,指甲深深的陷入了掌心,她忽然古怪地笑了一聲,“為什麼?”
下一秒,少女清脆的聲音響徹了整個酒館,帶着滿滿的惡意和忿恨,“薩沙,你别想幫哈利搶走我的伯爵夫人的眼淚!”
緊接着,依蘭達從兇口扯下項鍊,用力朝着人堆裡狠狠一扔!
伯爵夫人的眼淚失竊,在座的海盜哪還能不知道這件事的?沒想到依蘭達竟然這次撞大運得了這個,聞聲登時哄然而動,不管是真是假,總之先搶到了再說!
整個酒吧登時一片混亂,就連吧台這裡都被混亂的人群光顧。事出突然,酒吧裡本來就昏暗,就算是薩沙也沒看清依蘭達扔出去的究竟是個什麼。
她要依蘭達做什麼!她要的是伯爵夫人的眼淚!
在男人們的擁擠之下,薩沙尖叫着想要抓住依蘭達也變成了不可能,為珠寶瘋狂的海盜們哪還會顧及這個?薩沙隻能眼睜睜的看着依蘭達被擠得越來越遠,在人群中沖她露出了一個冷笑。
依蘭達做了一個口型:婊.子,下地獄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