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王終是沒有逼迫太甚,反而對太後說道,“妹妹肯定是害羞了,呵呵。我做夢都盼着有個妹妹跟我撒嬌,可不願意就惹了妹妹難受,免得以後都不肯理會我了。”
太後也道,“以後相處的多了,就好了。你娶了正妃,讓你妹妹有了嫂子,我們娘幾個說笑才是正經。”
黎王作一副落荒而逃狀匆匆告退了。
怎生在心裡琢磨一番,覺得這是一個表白的機會,否則,若真任由黎王說的那樣,太後真的給她找了人家,把她嫁了,她好不了,聶墨肯定也不會善罷甘休,何況她肚子裡說不定已經有了一個小的……
想到這裡,她再次跪了下去。
有了剛才黎王的那一層,此刻太後說話,便多了幾分溫和,“起來說話吧。”
“是。”怎生不敢大意,對太後,她的孺慕之情遠遠比不上畏懼之意。
但是她也不能因此就跟太後賭氣,表現的冷淡抵觸。
這也是聶墨一再強調的,叫她不要使性子,就怕她執拗起來,不撞南牆不回頭。
太後見她起身後,規規矩矩的站在底下,不禁一陣氣悶,卻仍舊是拍了拍身邊的坐榻道,“過來坐。”
怎生上前,斜簽着身子坐了一個邊,琢磨着如何開口才能不至于叫太後太過反感。
“娘娘,我不想嫁給别人……”
一個“别”字,那就是說明确有心上人了。
太後不傻,一下子就明白了怎生的言外之意。
隻是她也有自己的考量。
“哀家已經放過了聶家,但是聶氏不得人心,陛下那裡也厭惡至極,你心裡也該明白,什麼人能親近,什麼人要遠着。”
怎生想說,她嫁人又不是嫁的家世,再說她跟聶墨有手有腳,就算不靠了聶家也能粗茶淡飯的養活自己……,可這些話,若是真說出來,太後定然又要以為自己是不聽勸誡。
是以她雖然臉上不開心,卻沒有再說旁的話,而是輕輕的點了點頭。太後倒是對她這份乖巧還算滿意,頓了頓道,“你的身世陛下悉知,今兒你也看了,你二哥黎王也是個好說話的。陛下被聶家氣得病倒,這兩日好不容易緩和了些,等再過幾日,讓陛下認了你,你也好結交
些貴女閨秀,将來出閣也不怕悶了。”
怎生畏懼太後跟黎王,也畏懼皇帝,聽了太後這麼說,隻有點頭的份。
說起來,其實是她自己畏懼這樣的人際交往,自覺地就将自個兒跟這等貴族人家劃開道,她雖然不自卑,卻也對尋常的貴族之家的小姐們喜愛不起來。
從前的秦羽靈,聶笙,還有聶潤的大夫人,這些人都是名門閨秀。
可是她們的三觀不同,與其跟她們來往,都不如跟聶墨說說話呢,起碼聶墨能理解她。
她在莊子上怎麼折騰,聶墨都沒有一句反對,也不曾怪過她一言半語。
聶墨要是自己的親娘就好了!
怎生想到這裡,才意識到自己的思緒又策馬奔騰了,連忙牢牢拉住那匹馬的缰繩,這才沒想到更過分的事情上去。
王嬷嬷提了食盒過來,“小廚房新做了兩種棗泥點心……”
打開食盒,果然棗香四溢,不管怎樣,看見吃的還是很開心的,太後見怎生的眼睛已經快要粘在那棗泥點心上了,忍不住噴笑,指着王嬷嬷,“放到她面前。哀家可不愛這個。”怎生道了謝,伸手拿起筷子,一連吃了四五塊,又喝了半碗茶,臉上氣色都好了不少,膽子也大了些,對太後道,“娘娘也嘗嘗吧,這個真的很好吃。”她是想跟太後處好關系的,隻是無從下手,現在有了
點心做借口,便也試試。太後見她眉開眼笑的,心裡舒坦了些,覺得怎生到底也是沒狠吃過什麼苦的,一碟子點心就哄得她笑了,心道,也還罷了,心思單純總比心思沉郁要好,“你愛吃,以後什麼時候想吃了,就讓她們做了上來
,吃些新鮮的。”
怎生點了點頭,這一會兒功夫,已經又撿起一塊來吃了下肚子。
宮裡頭的東西都是小巧玲珑,她吃了這些也才四五分飽,倒是把饞蟲勾搭了起來。
看着最後一塊,抿了唇,使勁的憋着不叫口水流出來。
太後啞然失笑,卻也沒縱着她,而是拿起筷子,“就這麼好吃?哀家也嘗嘗。”把剩下的唯一的一塊吃了。
怎生沒了指望,見太後肯賞光,也不是太難受,而是一個勁的問,“是不是很好吃?”
母女倆的關系總算因為這一碟子點心有了一點進展。
王嬷嬷慶幸不已。
若是換了壽安宮裡的任何一個大宮女,都能比怎生要會讨好太後。
她算是看出來了,不是這個小貴人不想讨好太後,而是她不知道如何做。
不管怎麼樣,有這份心就好辦,她做為太後的心腹,自然是想法子讓太後開心,隻要貴人肯配合,那她幫一把又何妨呢?!
這宮裡,了解宋太後的人,打頭的要數王嬷嬷。
宋太後這樣的脾氣性格,向來都是被人捧着的,連帶當初的俞虹生,也是一心一意的捧着慣着。
宋太後自然也十分任性。十多年前若非是她樂意,以她當日的地位聲勢,縱然俞虹生有心,也是不敢一親芳澤的。
俞虹生死了之後,宋太後沉寂了一段時間,然後就開始跟皇帝鬧别扭,一鬧就是十多年,母子親情幾乎鬧的蕩然無存,堪堪隻維持了個表面的平靜。
太後這樣的脾性,若是不首先低頭讨好,那誰跟她相處,也脫不了是皇帝那般的情景。
可太後跟皇帝不好,底下人自然也讨不了好處,這些年,一旦太後有什麼不好,或是生病,或是中暑,皇帝必定拿太後身邊的人開刀,這可不是什麼孝順,而是借機發洩。
到了怎生這裡,王嬷嬷實在不願意怎生走皇帝的老路,不管怎樣,這都是親母女,關系弄僵了,她們這些伺候的人又能有什麼好?
所以王嬷嬷決定找到機會就提點提點怎生。
接下來的兩日,怎生跟太後相處雖然沒再有進展,卻也沒有後退,怎生除了給太後請安,抄女戒,并不亂走,都是規規矩矩的在東暖閣裡頭。
隻是天氣漸漸熱了起來,不知道是不是有孕的緣故,她隻覺得心裡也跟着浮躁了起來。
宮裡宮外的情況一概不知,等了好幾日,也沒見藍葡主動出現……
六月初三一大早,怎生剛睡醒就聽外頭有說話聲,竹香進來伺候,便問道,“外頭是怎麼了?”竹香跟怎生相處了兩日,知道她不是個難伺候的,也略略放松了精神,“回貴人的話,大後日六月六是翻經節,陛下宮中要曬龍袍,後宮之中的各位娘娘們也要曬衣裳,曬書本,俗話說曬衣衣不蛀,曝書書
不蠹……”
怎生點頭,“太後娘娘也要曬衣裳麼?”
“嗯,王嬷嬷叫了宮人們把要曬的東西先擡出來……”
“如此,我也去看看能不能幫什麼忙吧。”
竹香自是一千個願意,侍奉着怎生吃了早膳去見太後。
太後正在染指甲,用的是宮裡的石榴花,紅豔豔的,一擡手,十根指頭修長美麗。
怎生直覺眼前一亮,忍不住贊了一句,“娘娘的手真漂亮。”她語氣誠懇,不帶一絲谄媚,太後就笑了,“你喜歡,叫她們幫你染。”
“還是不要了,我的手指頭短……”伸出手來,卻是一雙小手,且指甲也沒有太後的那種圓潤好看,雖然不難看,卻實在比不得太後的。
太後又笑了。
怎生在她跟前,兩人如常的相處,她很容易就想起俞虹生來。
俞虹生的手也不大。
手指甚至不如宋太後的修長。
俞虹生也不知道從哪裡聽了個不着調的偏方,說是揪耳朵能使手長長,便養了個揪耳朵的習慣,到最後,手沒長一分,耳朵卻仿佛被拉長了不少,為此宋太後沒少笑話他。
他不以為意,照揪不誤,後來發展到有事無事就愛捏耳垂的地步。
宋太後還曾笑言,照他這個捏法,紮耳洞都不怕疼了,把耳垂都捏薄了。
俞虹生作為一個大才子,在宋太後面前卻十足的一個毛頭小子,理智全無,他的很多習慣,很多事情都是跟宋太後有關。
若不是有這樣的深情,這樣的縱容,宋太後也不至于會這麼多年跟是皇帝的親兒子别扭着。
怎生不僅是長得像俞虹生,很多小習慣更是像了個十足,宋太後每每發現一點,都要動容不已。
就像那個已經去世多年的人,還活在自己身邊一樣。
她思念俞虹生,見不得任何人對他不恭敬,尤其是他們的女兒怎生。
是以當初見怎生逃跑,她才将話說的那般惡毒,她以為怎生厭惡自己的出身。
這就好比罵人的時候說的那句當初你爹怎麼沒把你射牆上一般。
從最初的成形的胚胎之際否定一個人,尤其是這種話還是自家親娘說出來的,這種打擊可想而知。
現在太後有心彌補,怎生有心讨好,兩下合宜。
“娘娘要曬衣服,不如我也來幫忙吧?”
“也好,不過你隻看着她們即可。”
王嬷嬷拍手道好,“如此甚好,老奴正發愁沒個幫手,自個兒又實在分身乏術,忙起來恨不能将自家劈作兩半的用着……”
“我幫不了大忙,嬷嬷有活盡管叫我來做。”怎生站起來笑道。
“那老奴可就不客氣了。”王嬷嬷恭敬的回禮。太後見她們如此便也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