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見開口的竟然是戚國公夫人,這位夫人向來不多話的,今日竟然能主動開口,便留了個心眼,“夫人不要着急,郡主妹妹去了乾正宮謝恩,這也該回來了。”
皇後的話音剛落地,就聽外頭太監禀報,“永甯郡主到。”
剛才連真龍天子她都看過了,這會兒再來個萬衆矚目是實在算不得什麼,膽子都是練出來的!
怎生笑意盈面,擡步進了正殿。
忽略她調成震動的上牙加下牙,單看行止,還是有幾分富貴鄉裡的風範的。
皇後便笑道,“母後,妹妹回來了。”太後給她體面,她自然也不會故意下太後的面子。既然太後喜歡個把個小姑娘,她當媳婦的,又有什麼容不下?
怎生一進門,除了太後跟皇帝的後妃們,再就是黎王側妃王氏,其餘人等都站了起來。
怎生内牛,怪不得世人愛裝逼。她要是被這麼着再奉承上兩日,估計自己真找不到北了。
雖然流了兩條寬面條淚,但不可否認,内心其實有點小爽。
等怎生穿過衆人走到太後跟前行禮,坐在下首首位上的王側妃才施施然的放下手中茶杯,慢吞吞的站了起來,用帕子沾了沾唇角,眼風已經将怎生渾身掃描了一遍。
要不是她這番矯揉造作,太後還不曾注意了她。
當下大怒。
王氏的心思她能猜出幾分來,不外乎是以為怎生是給黎王準備的,所以才故意拿喬做張的。
隻是怎生這糊塗東西卻沒注意,她回到太後身邊,覺得安全多了,臉上的笑容更加真誠。
宋太後這才勉強壓了壓火氣,拉了怎生往身邊坐了,這才對衆位命婦說道,“她年紀小,你們都快坐了。”
王氏悠悠的在下頭開口,“這位想必就是永甯郡主了,果真是天姿國色,風采不俗呢。”
太後直接無視。
怎生保持笑容,看着太後,太後問,“陛下賞了你什麼?怕不怕?”
“陛下龍威甚重,兒臣不敢直視。……賞了一柄如意。”
“那你可要收好了。”太後溫和的說道。
“是,兒臣省得。”
這一番對話過後,正殿裡頭的氣氛為之一松,大凡正常人都不喜歡交流的對方太過倨傲,現在見了怎生一臉稚氣,眼神清澈,脾氣溫和,俱都是将提着的心放了一半。
這其中也當然有頗不是滋味的。
打頭的當屬聶墨的親娘也既聶閣老的夫人,雖然兒子已經将實情表明,她也知道這其中的厲害,可叫她這心裡總是别别扭扭的,恨不能把自己埋起來不見人的好。
一直坐在太後旁邊的皇後眼睛含笑道,“母後,妹妹還不認得底下坐的衆位夫人們,讓臣媳領着妹妹去認一認人吧。”
怎生忙站起來,皇後做小伏低,她卻受不起,太後領了皇後這份情,和藹道,“你坐着,今兒就勞動賢妃一回。”
賢妃也歡歡喜喜的果真上前牽了怎生的手,拉着她從黎王側妃開始一個個互相拜見。
王側妃皮笑肉不笑的剛要撸了手上的镯子,皇後在上頭看見了輕聲咳嗽一聲,賢妃沒等王氏反應過來,就拉着怎生轉到對面,笑着跟戚國公夫人見禮。
戚國公夫人很熱情,怎生心中略有了點底,臉上笑容一直不落,态度也相當謙虛,到了聶閣老夫人這裡,她輕聲喊了句,“老夫人。”行了個晚輩禮。
上首的太後就有點不樂意。
聶閣老夫人不是那種不懂事的,心裡歎了口氣,态度也恭敬着,“郡主好。”
這一番厮見足足持續了一刻鐘,這還是隻每個人說一句話。
再回到太後身邊,她額頭出了一層薄汗,卻先幫着遞了一碗茶給太後,然後才坐下。
見宋太後拿了帕子,她上身微傾,笑着将額頭送了過去。
然後就聽見底下有人念叨“母慈子孝”。
卻是戚國公夫人先開口,“太後娘娘容臣婦說句僭越的話,臣婦今日一見了永甯郡主,就覺得滿心歡喜,隻是不知道郡主年方幾何,可曾定下親事?”
怎生差點吓尿。
她立即看了眼太後,卻忽然又轉頭看向聶閣老夫人那裡,見她也是一臉吃驚,便知戚國公夫人這事跟聶家沒關系。
隻是聶墨到底是如何安排的呢?昨晚她迷迷糊糊的,仿佛聽他說了,又仿佛沒聽說,那到底是說了還是沒說?
太後沒忽略她的那點驚慌失措,輕輕拍了拍她的手道,“雖說前兩年就及笄了,可哀家可舍不得早早的打發了她出去,定要再留兩年才好……”
怎生扯了個苦瓜笑,心道那我未婚生子,到時候您可别打死我才好。聶前戶部尚書夫人,也既聶墨的大舅母胡氏是坐在聶閣老夫人旁邊的,見自己這小姑子猶猶豫豫拿不定主意,索性也直了身子說話,“娘娘這話可見是真真的心疼郡主,不過臣婦也有一份愚見,就郡主的品
貌身份,即便嫁了人,也定能常常進宮陪伴太後娘娘,到時候太後娘娘既有郡主陪伴,又有郡馬孝順,還比現下多了一個人承歡膝下呢。”
聶閣老夫人這才緊接着跟上話,“正是這個理,娘娘愛護郡主,可郡主的終身也是大事……”
沒等她話說完,戚國公夫人就笑着沖她點頭,然後轉頭誠懇的對太後娘娘道,“娘娘也知道我們家路平是個不成器的,這些年好不容易在龍虎衛裡頭受太後娘娘跟皇上調理有了方才有了幾分模樣……”“國公夫人這樣說,可叫我們這些怎麼過活?”胡氏拔高了聲音笑着道,“龍虎衛首領要是還不成器的,那咱們家的幾個就更不成器了,我本來覺得我這小姑子的二兒子還有幾分才學,想着與娘娘說一說呢,
叫您這麼一說啊,我都不好意思開口了。”
戚國公夫人銀牙暗咬,你話都說完了,你不好意思開口!
怎生裂開嘴,她終于想起來了,聶墨說過他大舅母就是前戶部尚書的夫人,此次也進宮呢,立即朝着胡氏的方向露出一個歡喜的笑容。
胡氏也沖她笑,她見怎生喜歡,先松了一口氣。聶墨說他們倆互相心悅彼此,她還不信,這次見了怎生的态度,方才曉得果然如此。
隻是誰也不曾料到半路殺出戚國公夫人這個程咬金了。
要胡氏說,戚國公夫人提起親事,對他們來說有利有弊。
好處麼,自然是避免了自己跟聶閣老夫人一家在殿内唱大戲,顯得谄媚了太後,壞處也有,戚國公世子要論品級高了聶墨不止一頭,絕對算是聶墨的勁敵。
正殿裡頭熱鬧了起來,不少命婦見戚國公夫人跟聶閣老夫人都這樣的看好永甯郡主,也忍不住心思活動了起來。
這好歹讨論的是自己的終身,怎生卻不能發言,隻能低頭裝害羞。
這樣一來,落到她身上的目光就多了不少的慎重。
連皇後都着意的打量了她一番。承恩侯夫人見皇後如此,心裡也不免琢磨着族中可有出色的弟子能配得上永甯郡主,隻是這事,不是她一個婦道人家能做主的,而顯然的戚國公夫人跟聶閣老夫人都敢說出口,那是得了家裡男人們的支持
的。想到這裡,承恩侯夫人就忍不住羨慕了一下,戚國公是武将卻坐到大周國唯一的國公位置上,高不可攀,聶閣老是文臣之中的頭把交椅,雖說前幾日皇帝申斥了聶閣老,可這幾日聽說又開始召見,聶閣老
的本事可見一般……承恩侯夫人是皇後的母親,文遠伯夫人則是太後娘家的堂弟媳婦,宋太後一向不幹政,也不許自己娘家過于招搖,宋家這些年要不是靠着皇帝跟黎王,是不好過,可就這樣宋家還因為一個歌姬惹了兩位親
王皇子,宋太後也因此直接撸了先前的自己的親弟弟的爵位,讓給了另外的一房的堂弟。
因此文遠伯夫人今兒來是有些戰戰兢兢的,怕到手的爵位會因為太後心軟再還給宋太後娘家這一房,所以她倒是很想谄媚一下,可惜宋太後久不跟外頭人來往,是誰也找不到法子。
幸好現在有了永甯郡主,文遠伯夫人打算一回去就先找相公商量此事,一是看看自己族中有無優秀的男兒,二是,要積極的讨好永甯郡主,将來郡主大婚,這添箱禮也要重重的才好。
命婦們各有心思,皇後賢妃又何嘗不是如此。
怎生的心情也不多麼好,自我感覺跟砧闆上的五花肉差不多,當然肥肉是太後的,她自家這點兒瘦肉全托了太後的福氣才能被做成一盤紅燒肉……
宋太後卻着意的跟文遠伯夫人說了幾句話,自己娘家的體面,自己要是不給,那旁人就更不會給了,因此她對了怎生道,“論起親戚來,你要喊一聲舅母的。”把那個堂舅母的堂去掉,就顯得親切了起來。
怎生忙站起來乖覺的喊人,“舅母好。”
文遠伯夫人高高興興的答應了,又邀請道,“郡主哪一日得了閑,也到家裡坐坐吧,咱們家的孩子們多,郡主也能多幾個玩伴。”太後從容的坐着,嘴角露出一個極其淡的笑,“你舅母這話有道理,也就趁着未出閣還能玩一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