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立雖是好心,且忠言逆耳,但每次勸解卻總不合高紹遠的胃口,高紹遠當即陰着臉氣沖沖的冷冷道:“我看誰敢!哼,這群賤婢,沒一個好東西!誰敢在父王面前挑撥進讒,我饒不了她!”
張立張了張嘴,暗自苦笑,不說了。
張元卻忙陪笑道:“大公子您消消氣,有道是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等您當上了世子,将來繼承了王爺的爵位,那時候您就是這燕地的天,收拾她們也不過是一句話的事兒!啊不!隻要一記眼神自會有人去辦!何必這會兒同她們較勁呢!就憑她們?也配!”
說完,還很同仇敵忾的朝地上啐了一口。
這話高紹遠愛聽,陰鸷之色頓減,薄薄的唇一抿,高傲的哼笑道:“不錯,等到了那一天,哼,我要她們一個個生不如死!我們走!”
張元忙答應一聲陪笑跟上,張立暗暗歎息,看着這樣的大公子,心中隐有不安,不由暗暗瞪了張元一眼。
可誰叫大公子更信任他、偏聽得進去他那些歪理呢?自己又能拿他怎樣?
明春殿中,衆人分賓主坐下,丫鬟奉上茶來,便一邊飲茶一邊說笑。
甯美人四下一打量,嬌聲笑道:“到底是王妃,出手不俗!這一夜之間收拾得這樣幹淨利索,真叫人佩服呢!”
甯美人說完看向昭美人,昭美人一怔,不由自主開口喃喃道:“是啊,昨夜還有王爺――唔,咳咳!”
這些人當中,唯有她是丫鬟出身,素來在她們面前自卑,久而久之膽子也小了,但并不表示她是個笨蛋,這話一開口,她就知道自己說錯了、不該說。
果然,仿佛凝結了一層冰似的,殿中氣氛瞬間冷了下來。
每個人的臉色都十分難看,說錯了話的昭美人隻好低頭一個勁兒的喝茶,恨不得把頭縮進兇腔裡去。
元側妃亦輕輕咳了一下,換上一副無比真誠、坦然的神情,說道:“這次的事情,都是我的疏忽!咱們王府待下人素來寬厚仁德,府中規矩一條條清清楚楚都在那兒,我沒有想到這些人竟敢如此大膽!王妃姐姐,你能原諒我這次的過失嗎?”
衆人皆是一愣。
薛夫人、秦夫人、甯美人三個尤其眼睛瞪得老大,幾乎疑心是自己耳朵出問題了!
不可一世、目中無人的元側妃竟會如此低聲下氣的與人賠不是?還特特把自己等人叫來圍觀?
她想幹什麼?
徐言夢也愣了愣,同樣暗道:她又在玩什麼把戲?
“側妃快别這麼說!說起來汗顔的是我,管束不住衆人,如何怨得側妃呢?說起來,昨兒連累了側妃,我這心裡正是十分的過意不去呢!”
元側妃一陣暗自冷笑:漂亮話誰不會說!
面上卻是一片感激,笑道:“姐姐這麼說,妹妹這心裡,總算是放下了!昨兒個,妹妹可是不安得一晚上都沒睡好呢!”
甯美人嘴角嘲諷的扯了扯,心道你昨晚上沒睡好倒是真的,隻不過未必就是因為這個罷了!
徐言夢亦是一笑,二人相視,仿若真心姐妹。
元側妃目光一掃衆人,慢慢又笑道:“昨兒王爺也說了,讓薛氏、秦氏幫着我分擔分擔府中事務,這樣也好,也省得一遇上事兒我那就忙得脫不開身,照顧不周全,反而壞事!”
這話昨夜燕王是在院子裡當着所有人說的,這院子裡自然也有薛夫人、秦夫人的耳目,這消息昨夜她們便知曉了,因此也是一夜沒睡――激動的!
原本她們還以為元側妃必定會推三阻四、至少會拖延數天才不情不願分權,不想她竟這麼快就主動提及此事,二人真是又驚又喜。
心下暗道:王爺的話果然好使!這女人便是再嚣張,到底也不敢逆了王爺的意!這一回,她倒學乖了!
薛夫人、秦夫人便笑道:“能為府中做點兒事,分擔一二,這也是我們的福氣!元側妃您可要好好的教我們呢!”
“那是自然!”元側妃見她們滿臉的喜氣洋洋心中冷笑,慢慢的便笑道:“咱們府中為尊者,太妃、王爺、王妃,太妃、王爺那兒自有人操心,用不着咱們多事兒,王妃初來乍到,卻得咱們服侍侍奉一二才是!我想過了,從今兒起,有勞兩位妹妹便幫着管明春殿的事兒吧!這樣,将來即便王妃在莊子上住得再久,也必定不會發生類似的事情了!兩位妹妹,意下如何?”
“你!”薛夫人性子急,差點兒當面罵出來,恨恨刹住。
秦夫人也是一臉的憋屈窩火。
幫着管明春殿?這叫什麼差事!
可事涉王妃,她們又如何能說個“不”字?
甯美人眼見薛夫人、秦夫人被王爺欽點管了差事卻偏偏沒有自己的份,昨兒夜裡也沒睡着――氣的!
此刻聽到元側妃這麼說,一時不禁心花怒放,忍不住繡帕掩口“咯咯”的嬌笑起來,笑道:“很是、很是,妾身覺得側妃娘娘這主意真是妙極了!這樣一來啊,王妃可不是放着心盡管在莊子上休養嘛!這明春殿上下保管規規矩矩、再也出不了任何纰漏!”
薛夫人、秦夫人氣恨不已,手中帕子揉的皺成一團,可壓根兒尋不出半句話來推脫。
若是不肯,那便是不從王爺的吩咐,她們有幾個膽子敢跟王爺頂着幹?
元側妃一笑,向徐言夢道:“姐姐,你意下如何呢?”
薛夫人、秦夫人仿佛将溺亡之人抓住了救命的稻草,眼睛齊齊一亮,齊齊盯着徐言夢。
眼中乞求之色不言而喻。
是啊,隻要王妃不應,元側妃還能替王妃拿主意不成?
徐言夢暗自冷笑,好一個禍水東引啊!
若自己不應,将來再有什麼事兒,元側妃就可摘得一幹二淨,誰也不能說她不盡心!
若是應了,薛氏、秦氏肯定會恨上自己。
畢竟,恨自己似乎将來能夠得以出氣的可能性更大一些,若恨元側妃,她們哪天才能出的了這口憋屈氣啊?
人嘛,總是欺軟怕硬的多!
“元側妃方才也說了,我初來乍到的,哪裡懂得什麼!”徐言夢淡淡一笑,道:“元側妃按着王府規矩辦事便可,我相信側妃的辦事能力和眼光定不會錯的!”
薛氏、秦氏暗暗失望,是啊,王妃能怎樣?她有什麼話語權?還不是由着元側妃搓圓搓扁!
指望她?難咯!
元側妃笑道:“可是,這人選總要王妃滿意才成啊!妹妹可不便替姐姐做主呢!”
徐言夢亦笑道:“府中大小事務成百上千,哪一件不要側妃做主?側妃這話我不敢苟同,什麼滿意不滿意的,依着規矩來的,我都滿意!規矩,是最不會錯的不是?”
元側妃心知再扯下去徐言夢也斷斷不會再說什麼,臉色變得有幾分陰沉,微微冷笑,便起身道:“既然如此,那麼這事兒就這麼定了!兩位妹妹不妨再同王妃娘娘親近親近吧,看看王妃娘娘有何要求!我還有事情要忙,姐姐,我就先告辭了!”
說畢也不等徐言夢回答,轉身就要走。
“元側妃!”徐言夢卻喚住了她,向薛夫人三人微微一笑,道:“沒你們的事兒了,先下去吧!我還會在府中住三四日,有事兒回頭再說!元側妃,我還有件事想同你說一說!”
元側妃一笑,“好啊!姐姐有話要說,妹妹自然是要聽的!”旋即轉身重新坐下。
薛夫人幾個告退離去。
徐言夢瞟了元側妃一眼,淡淡道:“昨兒個燕草那丫頭說,元側妃之前派人來告知了她、讓她轉告明春殿上下我就要回來,但她一時忘了轉告,以至于殿中上下才弄成這樣沒有來得及打掃,不知這丫頭可撒了謊?”
元側妃心裡冷笑:憑這個就想拿捏她?晚了!
元側妃早得了碧染傳話,聞言便淡淡一笑點了點頭,笑道:“是啊,是我身邊的名嬷嬷親自傳的話!那丫頭也是糊塗,這麼大的事兒怎麼竟忘了說,真是不該!”
徐言夢點了點頭,又道:“燕草是我院中一個打理花草的粗使丫頭,既不是管事,也不管這傳話的差事,名嬷嬷卻把話傳給了這麼一個丫頭,是不是有點不太負責任?”
元側妃一滞,瞪着眼說不出話來。
徐言夢卻沒打算讓她混過去,道:“元側妃,你說是嗎?”
元側妃咬咬牙,隻得道:“這陣子事兒多,名嬷嬷也是忙得昏了頭了!”
“這種話在我這兒權且說得過去,在王爺面前卻未必!”徐言夢擡手止住了她,淡淡道:“這事兒既已過去,我也不想再追究什麼!隻是我不希望将來還有同樣的事情發生!希望元側妃謹記!”
原本拿捏住這一點,她就能拿捏住元側妃,可燕王橫插一腳,徐言夢便也懶得多言了,輕輕幾句話帶過而已,也省得叫元側妃自以為得計、以為自己好糊弄。
她其實挺納悶,她是朝廷賜婚,在燕地天生就受到排擠和敵意,況且又沒有任何可用的勢力背景。且她進府之後,規矩得不能再規矩了,都已經避退到莊子上去了,為何元側妃卻非要死揪着她不放?
“放心!”元側妃聽到徐言夢這麼說心中略松,冷着臉硬邦邦道:“今後妹妹必定小心謹慎,再不會出此纰漏了!”
一語雙關啊!
徐言夢也懶得再理會,便點點頭道:“那是最好!我這個人,隻想清清靜靜的過日子,最怕麻煩!”
元側妃無聲勾了勾唇角,心中滿是嘲諷:扮豬吃老虎!誰信你才怪!
嘴上卻笑道:“是,既如此,那麼妹妹就不打擾姐姐清淨了,妹妹告辭!”
“側妃請!”徐言夢擡了擡手。
送走了她,徐言夢進了東次間,歪靠在榻上,閉目養神,手指慢慢的揉着兩邊太陽穴。
真是累啊!說句話都要在肚子裡繞上三個圈,徐言夢不覺苦笑:再這樣下去,她一定會折壽的啊!
隻可惜,這事兒還真就沒有什麼一勞永逸的法子!從燕地死遁,比從京城要難的,可不是一點兩點!
徐言夢獨自在榻上歪着小憩了半響,過了中午才起身。
徐姑姑、銀屏已經過來伺候了。
徐言夢不由笑道:“也不差你們兩個,怎麼這會兒就來了?也不多歇一會兒!”
徐姑姑笑道:“大白天的橫豎也睡不着,眯了一會兒醒了就來了!不在王妃身邊,心裡多少不踏實!”
“奴婢也是!奴婢也是!”銀屏連忙點頭。
說着三人都笑了起來。
一時擺上午飯,徐言夢也沒什麼胃口,胡亂用了幾口,便讓徐姑姑、銀屏、碧羅、碧绮等也吃了。
不想,飯後還在廊上遛彎消食呢,桑園卻來了。
徐言夢忙命快請。
桑園進來行了禮,身後跟了四個小太監,一人手中捧着個捧盒,乃是燕賞給徐言夢以作安慰的賞賜:一盒宮繡纨扇共四把、一對點翠鑲金嵌寶串珠鳳尾簪、四匹迷離繁花絲錦、一件尺餘高的白玉雕珊瑚樹擺件。
徐言夢忙拜謝着命人收了,又命徐姑姑放賞――自然是上等的賞。
心裡不由心疼得緊:又去了六兩銀子,換回一堆不可能換成錢的無用東西……
“王爺說晚膳會過來與王妃一同用,請王妃做兩個拿手小菜!”桑園笑着謝了賞,又笑道。
徐言夢含笑點頭應了。
桑園走後,銀屏忍不住喜滋滋的笑道:“王妃,看來王爺真疼您呢!奴婢這心裡頭也舒坦多啦!”
看往後這些狗眼看人低的狗奴才們誰還敢對王妃不敬!
徐姑姑不由瞅了銀屏一眼,欲言又止。
“别瞎說!”徐言夢卻已經蹙眉嗔了銀屏一眼,淡淡道:“王爺這不過是補償我罷了!”
蘇嬷嬷也反應過來幾分,責備的看了銀屏一眼,小聲道:“以後不可這麼口沒遮攔,王妃要的,從來不是這個!”
銀屏怔了怔,似懂非懂,便道:“哦,往後,我、我什麼都不說了便是!”
惹得徐言夢、徐姑姑等都笑了起來。
這丫頭便是旁的再不好也無妨,忠心聽話上頭那絕對是一等一的。
徐言夢當即着手開始準備晚膳的菜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