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知肚明兒子有多不想要那個孩子,隻怕他還在心裡遺憾徐氏沒撞得更狠些呢!
徐言夢笑道:“太妃娘娘,臣妾今日其實正想向太妃娘娘辭行,準備去莊子上小住一陣。還請太妃娘娘恩準!”
元太妃輕嗤,眸光陰晴不定的在她身上掃了掃,淡淡道:“要去便去,往後不必再來回哀家!你的事,哀家可不敢置言!”
徐言夢沒理會她話中的刺頭,屈膝福身:“臣妾謝太妃恩準!臣妾告退!”
說畢便施施然退下了,眼角也不曾斜燕王一下。
燕王心裡發苦,喝斥了廣嬷嬷等幾句喝命好生伺候好太妃也忙告退追了上去。
跟是跟上去了,可是燕王看着就走在前方幾步之遙的徐言夢主仆一行,腳下似有千斤重卻又遲疑了起來。
他不知道追了上去該同她說些什麼。
她那模樣,根本就不想跟他說話――
腳步邁得越來越慢,最終停了下來,隻是站在那裡,看着她越去越遠。
她心裡的氣還很盛,他還是緩緩吧,别逼得她太緊了!
燕王暗歎,失魂落魄。
徐言夢見燕王沒有追上來,心裡松了口氣,回到明春殿便命收拾東西,次日一早,主仆幾個便離開了燕王府。
再次來到蒼月山莊,心境卻是與以往任何一次都不相同。
但看着這地方的一草一木,徐言夢卻覺得越發的親切了。
這個地方與她或許是真的有緣,自第一次過來,她就深深的喜歡上了此處。
如今,更是将這裡當成了最後一處避風的港灣。
沒兩日,趙素卿忽然到訪。
徐言夢親迎了她進去,笑道:“你消息倒靈通,這麼快便來了!”
趙素卿笑笑,說的意味深長:“如今滿燕城,誰不知呢!”
徐言夢知道她指的是風側妃有喜之事。
此事自然人盡皆知,太妃和風青幂定會大肆宣傳的。
徐言夢淡淡一笑,并不在意。
二人分賓主坐下,飲着茶略說了幾句閑話,趙素卿便笑歎道:“這一聽說王妃來了莊子上,臣婦便趕着來了!王妃究竟――有何打算?”
“打算嗎?”徐言夢搖了搖頭,笑道:“什麼打算也沒有!若是從此在這莊子上住下,倒也是福氣!”
趙素卿聽了這話又好笑又氣,卻也知這一回她是真的被王爺傷了心了!
想想也是,王爺之前待她多好,那真是寵上了天、恨不能将天上的月亮也摘了下來給她!
可轉眼間,那風側妃就不聲不響的大了肚子!換做是誰,誰都受不了。
若換做是她,定一劍斬了那對狗男女――呃,好像她不該這麼想……
“這兒荒郊野嶺的,哪裡比得上燕城裡熱鬧!可别住的太久,不然豈不便宜了旁人!”趙素卿半認真半玩笑,又道:“那肚子裡還不知是男是女呢,風氏是山虞的人,就算生了兒子,王爺隻會更防着她!王妃更無須同她計較!這莊子雖好,可倘若沒有了王爺照拂,日子未必過得舒心呢!”
趙素卿這是在提醒她,她是燕王妃,榮辱皆系于燕王一身。
“多謝趙姐姐,如今啊,也隻有趙姐姐敢對我說這些了!”徐言夢感激一笑,卻又道:“我自有分寸,姐姐放心!若真到了那一步麼……”
若真到了那一步,她也不會坐在這莊子裡等死。少不得也要搏一搏的。
隻是,沒到那一步她卻也不敢輕易嘗試,因為,那會牽涉到許多人命!燕王可不是蠢人,想要逃離不是那麼容易的。
除非他真的已經不在乎她了,那麼或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就由着她詐死啊之類的離開,反正她對他又不會有什麼威脅。
但是現下此刻,是絕對不可以的!
趙素卿見她顯然不願意再說這個,遂一笑收住了話題,同她說起了别的。
一時又起身往花園中散步賞景,徐言夢的心情也開闊了許多。
很快便到了午飯飯點,徐言夢心裡又怅然起來,午飯後差不多,趙素卿便該告辭了。
她很想留她小住幾日作伴,但是不好開口。
不想,午飯後,趙素卿卻笑吟吟的告訴她,說如果她不嫌棄的話,自己便留下來住兩三日再回去。
徐言夢哪裡會嫌棄?簡直就是意外之喜!連連含笑說好。
三日後趙素卿離去時,猶豫一二到底向她道:“其實臣婦這麼快便來這兒探望王妃,是王爺所托,也是王爺吩咐住幾日多陪陪王妃!可見,王爺心裡,還是有王妃的!王妃這輩子既然要在燕地過下去,何必同王爺鬧僵呢?我是不忍看到有一天王妃遭罪。可是,王爺之前既待王妃如珍如寶,卻又轉頭做出那等事來,實在又是――唉!我也不知該如何勸王妃了!”
徐言夢聽得一怔,不禁失笑,笑道:“那趙姐姐的意思,我究竟是原諒王爺呢,還是不原諒呢!”
徐言夢心裡,越發把趙素卿看得親近了幾分。
若她隻是一味的勸自己原諒燕王,她雖知她是好意,也會感謝,但到底她并不能真正的體貼自己的心意,說到底還是隔了一層。
聽她後邊幾句話,卻是真正說到了徐言夢的心坎上。
其實,她如今何嘗不正是這樣兩難着?
趙素卿聞言神色一正,收起了笑容說道:“原諒不原諒,其實王妃不需要多想,順從本心本意便是!”
徐言夢心中一凜,呆了呆,勉強笑笑。
趙素卿已向她微微點頭施禮,上馬車去了。
順從本心本意嗎?
然後直到被傷害得徹底死了心?
徐言夢輕笑着微微搖了搖頭,她做不到!
她這個人其實很謹慎,很謹慎的保護着自己不受傷害。已經受過一次,就夠了,她不想反反複複的來第二次、第三次甚至更多次!
現在她心中雖也怪他怨他,至少,過去的美好時光她也還記得,并且放在回憶裡珍藏着。
如果真的到了徹底死心的那一天,或許,曾經美好的過去,也會變得可憎起來。
那何嘗,不是另一種悲哀?
這日半夜,半睡半醒間,徐言夢隐隐有種床前有人的感覺。
猛的睜開眼睛,淺淺的朦胧光線下,赫然展現着燕王高大的身影。
四目相對,燕王吃了一驚,也有些被捉個正着的尴尬,以至于說話都有些結結巴巴。
“你、你醒了……”
“王爺定是有要緊急事吧?臣妾洗耳恭聽!”不然就不會這個點出現在這兒了。
聽出她話中的微惱譴責,燕王更覺有些讪讪的,定定神,陪笑道:“沒有什麼要緊事,爺本來就是想看看你就走,沒想到還是把你給驚醒了。”
說着又溫言道:“你以往睡眠就淺,如今是不是更睡不好了?你放心,爺不會逼你的,所以你無需思慮過甚!”
徐言夢垂着眸光沒有看他,聞言也沒有什麼表情,隻道:“沒有别事,你便回去吧!”
燕王生生噎住,暗自苦笑:都這個時辰了,她也沒說留他暫住半夜!
“爺這就走,”燕王暗歎一聲,又道:“對了,過兩三日爺會去北邊,夢夢你可要同行?”
他的心突然緊張起來,手心下意識緊捏着,等着她的回答。
徐言夢心中卻是一陣傷感與惘然。
物是人非!她已經再也沒有如前的心境了!又怎麼可能随他同行呢?
這個道理他不會不知,何必多問?
“臣妾就不去了,北邊環境惡劣,氣候不好,也沒什麼好景緻可看的,臣妾還是留在這莊子裡吧!王爺一路順風!”
雖明知九成九是這個答案,然而,萬一呢?
聽她這麼說,燕王一下子徹底死了心,點點頭笑歎道:“也是,那等地方不該夢夢去受苦,等爺得閑了,夢夢想去什麼好景緻之地,爺再陪夢夢同去!夢夢睡吧,爺先走了!”
說最後一句話的時候,燕王的語氣戀戀不舍中還帶着一絲一縷的期待,期待奇迹會發生。
可是,徐言夢一句“王爺慢走!”将所有奇迹給扼殺絕斷了。
燕王苦笑着摸了摸鼻子,轉身離開。
“這山莊是王爺的産業,雖說王爺什麼時候想來便來誰也管不着,可是能不能不要再以這種方式出現?半夜三更站在床前,很吓人的!”
徐言夢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燕王一僵,轉頭道:“嗯,以後不會了!爺不會吓着夢夢的!”
以後他會更小心、看幾眼就走,不會再讓她察覺。
燕王離開那日,沒有再來辭行,倒是把綠鴛給打發來了。
徐言夢見了她不禁笑道:“很快你就要成親了,這時候還往外跑什麼?回去吧!”
綠鴛笑道:“橫豎屬下也不會繡嫁妝啊什麼的,在哪兒不是一樣呢?我還沒嫁給他呢,他敢有意見!”
徐言夢打趣笑道:“喲,誰是他、他是誰啊!”
衆人便都笑了起來。
以前兩人還沒訂親的時候,綠鴛一說起遠浦總是大大咧咧的挂在嘴邊直呼其名,自打訂親後,倒是一下子矜持了起來,總是他啊他的。
綠鴛聽着面上微紅,卻是一挑眉,恢複了幾分從前的大大咧咧:“就是遠浦啊!有什麼不能說的!”
惹得衆人更是好笑。
綠鴛到底沒能在莊子住幾日,待嫁新娘也不該這麼在外頭跑,這一點徐言夢很明白,也不會留她太久的。
漸漸的,徐言夢主仆幾個察覺出些不對勁來,蒼月山莊上下,對她們主仆似乎越來越怠慢。
要什麼東西,給得不是那麼爽快了;該送來的東西,不是缺失,就是過了老久才到。方總管更是有事離開根本就不在莊子上。
銀屏、半夏等怒氣沖沖的咬牙罵着“狗眼看人低”,徐言夢略想一想,卻是啞然失笑。
多半,這應該是元太妃的授意吧?
燕王如果想要折騰她,根本不需要授意山莊的人做手腳,直接把她扔進偏僻角落裡多省事兒啊!
可見方總管其實也很兩難,索性就避開了。
徐言夢能理解,他一個下人,怎麼能跟元太妃對着幹呢?
這日,銀屏、碧羅被人設計推下了湖差點兒沒給淹死,徐言夢終于動了真怒,命徐姑姑徹查。
誰知有兩名管事娘子卻推三阻四,還說了好些不能聽的話,而其他的管事們,則裝聾作啞。
總之這件事就成了無頭公案,所有人異口同聲表示這是一個意外!
徐言夢大怒,命人傳了那兩名态度最明确的管事娘子前來,把門一關,冷笑道:“這件事本妃要一個交代!銀屏和碧羅絕對不能夠白白受了這份委屈!識相的,把那動手的人給本妃找出來!否則,”
她一挑眉,冷冷道:“你們兩人狼狽為奸偷了本妃的碧玉嵌珠钗、紅珊瑚珍珠挂件,就是即刻打死了,也不冤枉了你們!”
那兩人吃了一驚,連連叫起屈來。
“奴婢冤枉啊!”
“什麼珠钗、什麼挂件,奴婢見都沒見過、聽都沒聽過!”
徐言夢神色森森,冷厲的目光掃過二人,一字字道:“你們做賊的,當然不會這麼容易承認!可本妃說是你們,那就是你們!而且,如果東西,從你們的屋裡搜出來呢?”
兩人臉色大變,一時傻眼。
王妃這分明就是栽贓!
可王妃定要栽贓,她們能說什麼?
“事成之後,那珠钗和那挂件就是你們的了!這莊子我也住的有些膩了,想要換個地方住住!”徐言夢又道。
兩名管事娘子悄悄交換了一個眼神,一咬牙,沖徐言夢磕頭應了她的要求。
很快,故意将銀屏、碧羅撞下水的兩名丫頭以及指使者就被找了出來,一頓闆子下去發落去了前院。
徐言夢次日就與徐姑姑等衆人簡單收拾了行李去了和風山莊,那是徐言夢的私産。
銀屏眼眶紅紅的,嘀咕道:“其實奴婢好好的又沒事啊,王妃您為了奴婢這樣,真是不值得。”
徐言夢笑道:“傻丫頭,這也不全是為了你!你們的事兒隻不過是個開端而已,元太妃有令,這莊子上的人不敢不從的,也自會有那利欲熏心的主動出頭。何必留在這兒徒增麻煩!和風山莊是咱們自己的地盤,雖然條件比不上這,當初我也叫人用心經營的,不會差到哪裡去!”
銀屏聽了這話連忙道:“奴婢才不是這個意思!奴婢才不怕吃苦呢!隻要王妃在,奴婢什麼都不怕!”
說的衆人都笑起來,甘草忍不住打趣笑道:“怨不得王妃最疼你了,瞧這話說的,聽了多叫人窩心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