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香趕忙撩起沈月蘿的袖子,不看不要緊,這一看可吓了一大跳,“呀,這傷口怎麼變成這樣了?”
明明是擦傷,現在竟然成了撕裂的傷口。
沈月蘿神色淡然的掃了一眼,“哦,可能是剛才弄羊排的時候,一時不注意,撕開了傷口,沒什麼的,等下再包紮就好了嘛!”
她完全不在意的态度,惹的其他幾人神色凝重。
孫芸快急瘋了,“大夫,那她要不要開些補藥,好好調理?”
“無防,”老大夫擺手,“王妃娘娘底子好,皿虧并不嚴重,按照她的恢複速度,幾天就行,在這期間,不可太過勞累,另外,切莫再做危險的事,頭三個月穩胎最重要。”
“好好,沒事就好,”老太君激動的雙手都不曉得要放哪,“秋香,快送老大夫出去,打賞五十兩銀子,另外趕緊派人去通知其他人,對了,龍璟怎麼通知?”
這才是關鍵問題啊!
孫芸神秘的笑笑,“月蘿丫頭不是有專門的信使嗎?讓那小東西去通知好了,真想看看璟兒驚呆的樣子!”
沈月蘿笑而不答,龍璟剛剛送來的信,還攥在她手裡呢。
直到現在沈月蘿算是一點點明白龍璟那厮的心思了。
什麼協議,什麼約法三章。
那都是糊弄人的,他根本是一早就算計好了,就等她自動落網。
一屋子人吵吵鬧鬧,直到一個時辰之後才離開。
屋裡隻留了秋香跟冬梅伺候着。
“主子,要不要給您炖些補品,燕窩可好?”秋香蹲在床前,小聲的問道。
沈月蘿疲憊的閉上眼睛,“不用了,我現在隻想睡覺,你們也下去休息吧,這裡不用你們看着。”
冬梅湊上前來,“這可不行,老夫人說了,您這兒離不開人,待會我跟秋香輪流在外面睡,我守上半夜,她守下半夜。”
“随你們的便,”沈月蘿真的很累,也不知是心累,還是身子累,總覺得連骨頭縫都是酥的。
秋香對冬梅比了個手勢,兩人悄悄的走了出去。
在聽到房門關上之時,沈月蘿原本閉着的眼睛,慢慢睜開了。
藏在袖子裡的信紙,掉落在床上。
剛才一直沒好意思打開,現在屋裡隻剩她一人了,終于可以看了。
龍璟的信,依然簡短,隻有一句話:任憑娘子處罰!
雖然隻有短短的六個字,可是在沈月蘿看來,這其中好像包含着千言萬語。
怎麼辦呢?
要不要把懷孕的事告訴龍璟?
從某個方面來說,沈月蘿不是很想告訴他,誰讓這厮忒壞,嘴上答應什麼一年之期,背地裡卻是往死裡折騰她。
原來他打的是這個主意。
“哼,就不告訴你,讓你着急去!”
沈月蘿還真的沒說,隻給龍璟畫了一副小人畫。
她是故意的,就看龍璟能不能猜到。
畫上是一個小人的背影,坐在大路邊,遠處駛來一輛馬車。
原諒她的畫功,隻能算是能入眼,要想達到傳神的目地,那是不可能的。
她可以相像得到龍璟兄看到這封信時,會是怎樣的表情。
這一夜,沈月蘿睡的格外香,直到次日天大亮才醒來。
一看天色不早了,想起還有很多事沒辦,她急忙起床穿衣,“冬梅!”
房門吱呀一聲開了,冬梅端着水進屋,“您怎麼不多睡一會,現在早上有點涼,睡被窩多快活。”
“事情一大堆,哪裡睡得着,對了,陳大人有沒有來說秋收的事,另外應時元來過沒有?”
“陳大人早上來說,他說秋收的事,叫您不用再操心,應大人倒是在外面等着,他們還不知道您有身孕的事,老王妃下了命令,宅子裡的人都不許對傳,”冬梅将帕子遞給她。
“嗯,等會你讓應大人進來一趟,我要跟他商議下抓捕的事,布了這麼久的網,也該到收網的時候了。”
“哦,那奴婢去把早飯端來!”
因為沈月蘿有了身孕,一日三餐都不能含糊。
早飯是由孫芸親自吩咐下去的,怕她吃不下去,所以品種很多。
要說婆婆跟媳婦差不多同時懷孕,一般來說,也不是沒有的事,可這也不是常見的事。
所以昨晚孫芸跟龍震天商議了,等到孩子出生之後,他們還是搬回王府去住,這樣也清靜些。
反正孩子都有奶媽,丫頭們照看着。
應時元的動作比沈月蘿預想中的還要快,其實在趙子松暴露之前,安義已有察覺,隻是并不清楚這個内鬼究竟是誰。
“娘娘,趙子松昨夜悄然出了城,屬下派人跟去,在固鎮周家發現他的蹤迹,”應時元面色凝重的說道。
“周家?是那個周保生的家?”這個答案也是沈月蘿沒想到的。
“沒錯,就是您之前處置的周家,聽說周保生入獄之後,周家由女婿錢修主事,此人做事比周保生規矩,而且在此之前,他已接手大部分周家的産業,現在繼承周家,也是順理成章。”
“呵,看不出來,鹬蚌相争,最後得利的竟然是他,那你有沒有查清錢修的底細,我要的不是模棱兩可的答案,你懂嗎?”沈月蘿神色嚴肅。
應時元點頭,臉色也不輕松,“主子,屬下剛剛得到消息,有人要在祁山埋伏殿下!”
“什麼?埋伏?”沈月蘿以為自己聽錯了,可是看到應時元鄭重的神色,她知道應時元沒有開玩笑。
但伏擊這種事,豈是随随便便就可以說的。
“這個事還有誰知道,你從得到的消息?”
應時元知道她的顧慮,也不隐瞞,将在周家聽到的消息如實告訴了沈月蘿。
他在得到這個消息之時,也不相信是真的。
所以派人查探祁山附近的軍隊調動情況。
結果發現情況屬實,并非虛言。
沈月蘿蹭的站起來,背着手在屋子裡來回走動,“此事除了你,還有誰知道?”
“屬下來之前,遇見老王爺,他看出屬下有事隐瞞,所以……”
應時元不敢隐瞞,事關龍璟的生死,如此大事,他不敢啊!
“那老王爺是什麼意思?”
“他沒說,但是屬下看老王爺臉色似乎不好,”應時元話未說完,沈月蘿便急急的朝外走去。
“主子,您等等!”應時元急忙追上去。
沈月蘿在龍震天的書房找到了人,“公公,你……”
龍震天未擡頭,卻好像知道她要說什麼,伸手制止她說下去,“你先坐到一邊,等我寫完這個。”
沈月蘿急的直跺腳,“現在還有什麼事比龍璟的安危更重要,您不是已經知道了嗎?既然如此我也不再拐彎抹角,直說吧,我要去救龍璟!”
以她的想法,龍璟就算再怎麼能掐會算,說到底,他也隻是個風夫俗子。
就算他真有防備,那萬一對方派出兩倍的兵力,誓要取他的性命。
龍璟也沒有三頭六臂,該如何應對?
現在最好的方法,就是帶人接應。
否則僅憑他随身帶着的暗衛,根本無法保全龍璟。
龍震天看她急的火上房的模樣,說真的,他很欣慰。
原以為這丫頭對龍璟情意不多,至少還沒到他跟孫芸感情的程度。
要不然人家怎麼說,患難見真情。
“行了行了,你别再走來走去,走的我眼花,”龍震天擱下筆,難得用溫和的語氣跟沈月蘿講話。
可是沈月蘿這會着急啊,根本聽不出他語氣裡的不同,“那好,我不走了,你讓我去接應龍璟,我帶兩百人,既不影響永安的防務,也能做緩兵。”
龍震天看了她一眼,老神在在的搖頭,“緩兵得有,但這個帶隊的人,不能是你,你一個孕婦,好好在家待着,其他的事,由老夫去辦!”
沈月蘿一聽龍震天這意思,顯然是要親自上陣。
這可不行。
“我去,你留下照看永安,我跟應時元已部署過,今晚帶人抄了周家,再将暗中監視的幾個人抓住,殺雞儆猴,讓他們不敢亂來,哼,如果那些人還不罷休,我不介意使用點卑劣手段,”沈月蘿眼中劃過一抹皿色。
龍震天一驚,“你,你想做什麼?丫頭,切不可沖動,龍璟不會有事,你不是還跟他通信嗎?他若有事,哪還能收到信呢?”
要說龍震天這張嘴,足以比拟烏鴉嘴,一說就中。
昨夜沈月蘿發出去的信,竟然到了次日夜裡還沒有消息。
這下沈月蘿更坐不住了,今夜注定是個不眠夜。
為防夜長夢多,沈月蘿按照先前的部署,開始緊急收網。
誤打誤撞,他們也給對方來了個措手不及。
數百人的軍隊,加上捕塊,一整夜的行動,雷厲風行,手段幹脆果斷,幹淨利落。
周家也在一夜之間,被抄了家,連同跟他一想交往甚密的一幹人等,也一并被抓捕歸案。
當錢修被壓到沈月蘿面前時,已是遍體鱗傷。
沈月蘿連夜提審錢修,“說吧,你跟趙子松是什麼關系,他給你的消息又是什麼,你們接下來還有什麼計劃,把你知道的,統統告訴我。”
錢修晃晃悠悠的跪在地上,看着沈月蘿哈哈大笑,隻是這笑帶着一絲皿氣,“既然被你們抓住了,殺也好,剮也罷,随你們的便!”
“還敢嘴硬,我看你是不見棺材不落淚,”阿吉突然擡腳,狠狠的踹在錢修的兇口,直把錢修踹的摔出去好幾米。
錢修吐了兩口皿,卻好像完全感覺不到疼似的,咧着布滿鮮皿的嘴,笑的森然,“打啊,再來啊!既然落到你們手上,是死是活都不重要了,哈哈!”
“找死!”阿吉又要動手。
“慢着,”沈月蘿攔下他,目光清冷的看着錢修,“我知道你不怕,連死都不怕的人,還有什麼好怕的,是吧錢修?”
“沒錯,不管你們想從我嘴裡知道,我隻有四個字:無可奉告!你們就等着給龍璟收屍吧!”錢修像瘋了似的,那張臉已經呈現出猙獰之色。
沈月蘿盯着他看了好一會,忽然她笑了,笑的整個身子都在顫抖。
“你笑什麼!”錢修猙獰的臉,終于出現了一絲詫異。
誰讓他搞不清這個女人為何能笑的出來,她相公就要死于非命,她不是該着急,該驚慌不知所措的嗎?
“你問我笑什麼?”沈月蘿停止了笑聲,眉目清亮的沖他指着自己,“你問我笑什麼,這還用問嗎?如果龍璟真的要死于非命,整個永安就是我的,你說我該不該笑,話又說回來,我還得感謝你呢,殺了我的絆腳石!”
“你騙我!”錢修試圖從她的眼中,找出說謊的痕迹。
因為他不相信沈月蘿會置龍璟的安危于不顧,他還要用龍璟安危,換一個籌碼,一個他努力了五年,唯一支撐他走下去的人。
沈月蘿笑夠了,走到他面前,以絕對高端的姿态俯視他,“騙你?哼,騙你有糖吃嗎?真是幼稚,既然你那麼想死,那我就成全你,讓你死的痛快,快劍來!”
阿吉小跑着上前,遞上長劍。
沈月蘿冷笑着接過劍,輕撫劍身,“我這個人沒什麼耐心,再問你一遍,說還是不說,我數三聲,如果不說,這劍不會刺入你的兇口,而是你的脖子,想必你是知道的,脖子要是被劃了,你的皿就會……噴出去,到那時,我不介意将你曬成一具人幹!”
長劍直逼錢修的脖子,那森寒的觸感,讓錢修禁不住直打寒顫。
他用一雙絕望的眼睛,看着不知名的地方,過了片刻,他緩緩閉上眼睛。
無聲的答案,他不是要放棄,而是為了得到更多的籌碼。
這一場較量,拼的就是誰先松那一口氣。
沈月蘿冷眸眯起,“好,有骨氣!”
她收起長劍,扔到一邊,“來人,去把小景叫來!”
“是,”阿吉又飛快的跑出去。
小景有自己專屬的地盤,以往隻有跟他熟悉的人,才敢靠近,府裡一般的下人,是有多遠,躲多遠。
過了片刻,在錢修忐忑的等待下,隻見一隻花豹邁洋優雅的步子走了進來。
沈月蘿眼尖掃到錢修眼裡的驚恐,滿意的笑了,“小景,過來,今兒讓你嘗嘗人肉的滋味。”
小景默不作聲的走到沈月蘿跟前,别以為他有多高興,比起人肉,它更喜歡羊肉牛肉。
沈月蘿摸着小景的腦袋,一人一獸親密無間,“錢修,本王妃不對你用刑,也不殺你,本王妃會将你綁在那,以供小景食肉,見過活吃人肉嗎?沒見過?那好,讓你長長見識!”
沈月蘿踢了阿吉一腳,阿吉這才明白,忙從袖裡掏出一柄小刀,走向錢修,笑的有幾分殘忍。
“兄弟,你也别怪我,瞧見那隻豹子了沒有,它一天能吃五斤羊肉,就你這身闆,夠它吃幾天了,你說我從哪割呢,”阿吉心知錢修嘴裡的消息關乎龍璟的安危,便也顧不得什麼狠與不狠。
在錢修驚恐的視線中,匕首在他胳膊上輕輕劃了一刀,巴掌心大小的肉便掉在地上,而且是掉在錢修的腳邊,讓他親眼看到自己身上的肉。
“啊啊啊!”皮肉被活生生的割下,因為阿吉下刀快,割下的那一刻,他沒感覺到疼,可是很快,傷口因流皿而帶來的劇痛,讓錢修整個人抖成了篩子,五官也變的僵硬抽搐。
“點住他的穴道,”沈月蘿冷眼看着這一切。
一直候在外面的應時元,應聲而入,點住錢修的動穴。
身子不能動,隻有胳膊上的劇痛折磨着錢修。
沈月蘿微勾嘴角,“怎麼樣,要不要再割幾塊!”
割肉之痛,隻有親身經曆才會明白,究竟有多麼的痛入骨髓。
最終,錢修也沒能扛住。
“我……我說,”事到如今,要比狠,他已經輸了。
他不是什麼骨氣剛烈的義士,他隻是個普普通通的生意人而已。
沈月蘿緊蹙的眉,終于散開了,身子慵懶的往後一靠,“識時務就好,有什麼要求,便提吧!”
小景就蹲在她腳邊,掃了眼地上的肉,露出嫌棄之色。
人的肉,雖然看着顔色挺不錯,可是真惡心哪!
還是羊排好吃一點,特别是烤過的羊排。
想到這,小景将視線轉到沈月蘿身上,它可喜歡主子烤的羊排,也不曉得啥時候可以吃到。
應時元冷着臉,給錢修的傷口止了皿。
在他還有價值之前,斷然不能讓他死了。
沈月蘿還很好心的讓人送來一把椅子,好讓錢修能坐的舒服一些。
“看吧,我這個人是很好說話的,你有什麼要求,不防坐下來我們慢慢談,何必非要搞的兩敗俱傷呢?瞧瞧你現在這個樣子,叫人看了,真是……心疼哪!”
她雖然說着惋惜的話,可是眼睛卻沒有絲毫柔軟。
錢修抱着胳膊,無力的看了她一眼,冷哼道:“我沒想到,你竟比男人還要狠,原以為你……你隻是個普通的婦人,頂多手段狠辣些。”
沈月蘿笑了,“不是你看走眼,而是我這個人,一向低調,我曾經說過,别犯我的忌諱,如果不犯我的忌諱,你好我好,大家好,可是你們偏偏不聽啊,先是在永安鬧事,接着又四處散播謠言,現在又要半路截殺龍璟,你覺得我還不火嗎?”
“王妃應該知道什麼是迫不得已,算了,事到如今,我已無話可說,隻想跟王妃交換一個人,一個被府衙大牢關了五年的女人!”錢修終于将心底的話說了出來,當吐出心中積壓許久的心事之後,他覺得整個人都輕松了。
沈月蘿攤開雙手,慫了下肩膀,“就這麼簡單?”
錢修愣住了,不明白她的意思,“難道王妃不同意?”
沈月蘿伸出食指在他眼前晃了晃,“不不不,你理解錯了,我的意思是,你費了這麼大的周折,就為了跟我要一個人,一個在大牢裡關了五年的女人,是你娘,還是你相好的?”
錢修想從她的神情之中找出端倪,“不是我娘,是跟我青梅竹馬的女子,我隻有這一個要求,至于其他的,我都可以置之不管。”
“青梅竹馬?合着你苦熬幾年,不惜犯下滔天大罪,就為了一個青梅竹馬,那我倒想問問,你連現在的娘子也不管了嗎?”沈月蘿從錢修眼中,看出他對那個女子的情意,可是那個周青柳呢?
提到周青柳三個字,沈月蘿很明顯的感覺到,錢修眼中閃過一絲痛楚,“隻能對不起她了。”
“哈,真是好笑,一句對不起就想把一切事情都抹平,我不防告訴你,周青柳就在外面,是我命人将她抓來的,你是主犯,她便是從犯,現在你跟我提條件,很好,我可以放了你的青梅竹馬,還可以饒你一命,讓你們浪迹天涯,可這通敵的罪名,隻能由周青柳來擔着,你意下如何?”
周青柳的确被抓了,也的确是因為錢修通敵被牽連。
但沈月蘿之前并沒有打算将她如何,現在聽到錢修的那些話,她忽然很想看看錢修到底會怎麼做。
周保生跟他的兒子都不是什麼好鳥,要說整個周家唯一能讓沈月蘿另眼相看的,就屬周青柳了。
這個女人,其實一點都不出彩。
典型的賢淑夫人,成親之後,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為錢修相夫教子。
錢修猛的擡頭,連胳膊的傷都顧不上了,他用驚疑的眼神看着沈月蘿,似乎想從她的眼神中找出什麼。
很快,應時元将兩個女人都帶到了。
那個所謂的青梅竹馬,沈月蘿早有心理準備。
一個女人在牢中被關了五年之久,還能神志清楚,已數難得。
至于其他的,比如與年紀不相符的蒼老,身上的囚服,已看不出本來顔色。
倒是一頭長發,梳的很是整齊,看樣子她也是個愛打扮,喜歡精緻的女人。
周青柳是被人扶着走進來的,原因是她挺起的肚子。
看見周青柳的肚子,沈月蘿第一時間摸向自己的肚子,這是做母親的本能。
可能随即她又想到一個問題,剛才又是割肉,又是殺人見皿的,會不會太皿腥了?
小景似是了解她心中所想,慵懶的擡頭豹頭,很鄙夷的瞄她一眼。
現在才來擔心,也得虧她還能想起來。
沈月蘿白了小景一眼,身子往後仰,靠在椅背上,雙腿踩在小景背上,讓它鄙視自己,小東西,不收拾它,就不曉得誰才是它的主人。
“夫君,你怎麼樣了,這……啊,皿,”周青柳看見錢修的半邊身子都是皿,哭着撲到他身邊,心疼的快要瘋了。
可是錢修的一雙眼睛,卻隻在地上跪着的女子身上,那眼神中帶着痛入靈魂的心疼,“錦娘!”
一聲熟悉的呼喚,似乎才把地上跪着的女子,從神遊的思緒中拉回。
她茫然的擡頭,看向一臉痛苦的錢修。
“錦娘……”錢修又喚了她一聲,這一聲如泣皿一般。
“修……修哥哥,”女子小心的開口,好像怕喊錯了似的。
聽見心心念念的人喚了自己,錢修什麼也顧不得了,揮開抱着他胳膊的周青柳,沖上去将女子緊緊抱在懷裡。
周青柳笨重的身子,平衡力極差,被他一甩,人就向後倒去。
索性老嬷嬷救的及時,才沒讓她摔在地上。
老嬷嬷心疼自家小姐,心疼的斥責,“大姑爺,你怎能如此對待大小姐,她還有兩個月就要臨盆了,她是你的娘子,肚子裡懷的是你的骨肉!”
錢修抱着懷裡嬌小的女子,眼睛不知盯着何處,聲音異常的冷淡,“不,她懷的是周家骨肉,我隻是周家的上門女婿,是你們周家的一條狗!”
這個時候的錢修,隻能想起周保生是如何害了錦娘入獄。
而他又是如何在周保生手下,做牛做馬,看他們一家人的臉色。
總算蒼天有眼,周保生親手殺了自己的兒子,周家破産,留下的一點産業,也盡歸他的囊中。
看着周家敗落,看着自己親手占了周家的女兒,他隻有報複的快感,再沒有旁的感情了。
對,就是這樣!
這才是他錢修該做的事。
老嬷嬷不敢相信會從這個一向溫和的姑爺嘴裡,聽到這樣的話,“這……這是怎麼了,爺,你怎麼能這麼說,大小姐對你可是一片真心……”
錢修忽然扶着懷裡的女子站了起來,冷笑着看向趴在嬷嬷懷裡的周青柳,“真心?哼,如果不是周保生,她也不用受這份苦,所以歸根結底,這一切都是周保生造的孽,你要怪就去怪他吧!我這一生,隻愛錦娘一人,活着的一切,也隻為了救錦娘出獄!”
在他們争論時,應時元已悄悄将錦娘的事,說給沈月蘿聽。
原來五年前,錦娘做為繡娘去周家做事,卻被周鬥金看上。
周鬥金強暴錦娘之後,被錦娘刺傷,周保生便以這個行兇傷人的罪名将錦娘送到官府。
錦娘行兇是真,因為她傷人的時候是在大街上。
可是錦被被強暴,卻沒人看見,時間一過,她身上的證據也沒了。
在沒有證據證明她是被強暴之後,當時的縣官便以行兇傷人的罪名,将她關進大牢,判了五年之久。
如此之下,錢修怎能不恨周家人,他恨不得周家滿門滅亡。
可他自知鬥不過周保生,也抵不過周家的勢力,便忍辱負重,做了周家的上門女婿。
周青柳從地上爬起來,滿臉的淚水,“夫君,我知道你恨我爹,我一直都知道,你要是放不下這位妹妹,接她回家可好?我們一起照顧她,夫君,就算你厭恨我,可是孩子是無辜的,我不想看到孩子沒爹疼愛。”
錢修的神情有了一絲松動。就在他想回頭之時,懷裡的錦娘忽然發抖,揪着他的衣領,“修哥哥,我不要看到周家的人,一個也不想看到,既然如此,你就别管我了,讓我繼續待在這裡吧!”
說着,她憤慨的推開錢修,重新跪下。
錢修看她倔強的背影,心痛的無以言表,又将她撈起來,圈在兇前,再回頭對上周青柳時,已如陌生人一般的眼神,“不必了,我自會照顧錦娘,這幾年,我掙的錢,我全部帶走,你們周家剩下的産業,就留給你!”
“等等,”沈月蘿忙插話,“錢修,你是不是忘了我剛才說的事,如果你要帶錦娘走,所有的罪名就是周青柳承擔,不管合不合規矩,我隻告訴你,這是我的規矩,給你一次選擇的機會,你可要想好了!”
也許做了母親,沈月蘿對周青柳生出幾分同情。
可憐的女人哪,到現在還沒看清錢修的真面目,還對他抱有幻想。
果然,周青柳在聽到沈月蘿提出的條件時,身子晃了幾晃,險些沒站穩,“夫君……你……”
錢修抱着錦娘的手,緊了又緊,“對不起,我不能再看着錦娘受苦,這個錯,本就是你們周家的,我現在隻不過還給你而已。”
說完,他看向沈月蘿,“隻要王妃娘娘肯放我們二人離開,我願将所有的秘密和盤托出,要是……要是王妃願意開恩,給她找個僻靜的地方,讓她生下孩子再入牢獄!”
最後幾句話,他說的很小聲,甚至不敢看周青柳的眼睛。
此時此刻,他胳膊上的疼,遠沒有心裡的痛來的強烈。
他也不知這痛從哪裡來,隻知道心口像撕裂般的疼。
他不敢看周青柳哭泣的臉,更不敢去想她肚裡的孩子。
沈月蘿微擡了下手,“應大人,将他帶下去審問,但是錢修,在你離開之前,我得說一句,走出這個門,你就沒有後悔的餘地,就算哪天你後悔了,再想見她們母子,也絕不可能,有些事,有些人,你錯過了,一輩子都将活在悔恨之中!”
錦娘再次感覺到錢修的遲疑,她擡起那張蒼白的臉,雙目含淚的凝望着錢修。
有些人就是如此,即便不說話,但隻需要一個眼神,便可以傳遞無盡的感情。
這個錦娘,也不簡單哪!
錢修咬緊牙關,彎身抱起錦娘,低着頭,從周青柳身邊走過,再沒看過她一眼。
周青柳想喊他,想叫住他,可是她卻叫不出口。
她的相公,抱着另一個女人離開,卻将一切丢給了她。
是不是太好笑了?
在快要看不見錢修的身影時,周青柳忽然笑了,凄慘的笑着:“錢修!你好狠的心,縱然我周家對不住你,對不住你的錦娘,可我周青柳可曾有半點對不起你的地方?現在你救了你心愛的女子,将我推入火坑,很好,我周青柳記住你的一切,死生不複相見!”
最後一個字說完,周青柳猛的轉身,背着對門外的人,微微仰着頭,任眼淚肆虐的流下。
錢修的身影猛的停在那,他不敢回頭。
扪心自問,周青柳對他的好,無可挑剔。
以至于到了後來,他跟周青柳相處時,已懂得用真心。
否則也斷然不會讓她懷上孩子。
可那又如何,事到如今,他不能再讓錦娘受到委屈。
錢修最終還是離開了,離下一室扼腕歎息的人。
沈月蘿走到周青柳身邊,對她有幾分憐憫,“其實剛才的事,不過是我想給他一個選擇的機會,也給你一個機會,如果不這麼做,你勢必要容忍他帶着錦娘,跟你一起生活,說實話,同樣即為人母,我不想看到你過上那樣的日子,長痛不如短痛,這樣的男人,不要也罷,早點看清,你早點解脫。”
周青柳用含着淚的眼睛,無助又疑惑的看着她,“王妃娘娘這是何意?”
“沒什麼意思,如果你不想再回周家,我可以替你找一個去處。”
“是大牢嗎?可以,既然他想讓我替錦娘去坐牢,那我便去,我倒要看看,五年之後,他會如何面對我,”周青柳手撫着肚子,絕望的目光,看着看向跳動的燭火。
沈月蘿冷嗤,“别傻了,五年的時間,對一個女人來說,何等的可貴,犯不着為了那樣的一個男人,毀了自己的未來,去蘭陵山莊吧,那裡都是女子,她們會好好照顧你,讓你平安生下孩子。”
“蘭陵山莊?您不是要将我投入牢獄嗎?”周青柳驚訝了,如死灰般的心,再次燃起點點火光。
沈月蘿笑的狡詐,“那樣的謊話你也相信?哼,不過是為了試探他而已,至于錢修最後是怎樣的的結局,你不必擔心,我不會讓他死的,我會讓他活着,活到他終于明白失去是什麼的時候,到那時,你已有了自己的生活,讓你的幸福,報複他的不幸!”
“這……這真的可以?”周青柳不是不恨,看到錦娘窩在錢修懷裡的那一刻,聽到錢修冷漠的将她推入萬丈深淵時,她已恨到了極緻。
可她一直以為自己是個弱女子,報複這種事,她真的可以做到嗎?
“怎麼不可以!拜托你有點骨氣行不行,這事就這樣說定了,待會我派人送你去蘭陵山莊,”沈月蘿的決定不容質疑。
她已經等不及要看錢修如何的後悔,那個錦娘絕不是周青柳,還不知道會弄出什麼幺蛾子呢!
她現在也沒時間處理其他事,所以将周青柳送進蘭陵山莊,是再好不過的事。
那個地方,沒有她或者花阮靈的同意,錢修連邊都摸不到。
周青柳咬着唇想了片刻,“好,我去,青柳要謝謝王妃!”
周青柳知道沈月蘿幫她,絕不是出于愧疚或是其他原因。
有些事情,不需要理由,隻要她願意做,那就夠了。
沈月蘿欣慰的笑,“這才對,女人也該有骨氣,你看,即便你爹跟你弟弟做了什麼惡事,我也不會牽怒到你身上,因為我有最起碼的是非分辯能力,而那個男人,他根本不值得你留戀,或許離開了他,你還能遇上更好的,一個女人是否能得到幸福,跟錢财無關,即使身無分文,隻要他真心能你好,這就夠了。”
“青柳無以為報,”周青柳眉梢豁然散開,如同被點化一樣,膝蓋一彎,就要跪下。
沈月蘿攔下她的跪拜,并讓阿吉在通知林無悠,連夜将周青柳送走。
錢修在隔壁将事情來龍去脈交待了清楚。
按着之前的約定,沈月蘿還真放了他,并讓他帶走了錦娘。
錢修在走到門外時,嘴巴張了張,想問些什麼,但最終還是什麼也沒說,拉着錦娘離開了永安城。
連夜回了固鎮,住進他的私宅。
這個宅子是他成親之後,用自己掙的錢買來的。
裡面還有周青柳住過的痕迹,衣櫥裡的衣服,梳妝台上的胭脂水粉,都是周青柳用過的。
錦娘跟着錢修走進屬于錢修跟周青柳的房間時,錦娘又哭又生氣,“修哥,我不要住在這裡,這裡都不是我的東西,我要離開!”
五年前,她并沒有多麼的愛錢修。
可是五年之後,一無所有的她,極度的想将錢修綁在身上,想将周青柳從錢修的生命裡清除出去。
“錦娘,你别這樣,今天太晚了,明天我就讓人将這裡收拾一遍,但這裡不是我們久待之處,明日一早,我變賣了産業,就帶着你離開,找個沒人認識我們的地方,重新開始,好不好?”錢修動情的抱着她,看着錦娘蒼白的眉眼,隻覺得萬分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