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借口的借口,這樣的情況下講出來,貌似并不是在推開彼此,而是她慌亂的想警告自己,也告訴龍璟。
龍璟挑眉,眼裡光芒幽暗了許多,“睡都睡過了,你還能做單身?”
“當然能啊,大不了以後都不成親了,反正咱倆有協議,我也不靠你養着,我有自己的産業,不會跟你有财産糾紛,也不會為孩子撫養問題争吵,一年之後,各走各的路,依然潇灑!”
沈月蘿這話說的明顯底氣不足,越說聲越小,也不敢看龍璟的眼睛,心虛啊!
龍璟靜靜的看着她,好一會都沒說話。
他不說話,沈月蘿整顆心沒着沒落的,就想下床了。
龍璟竟然也沒攔她,隻在她轉身時,看着她的肚子,若有所思。
下了床,穿好衣服,沈月蘿坐在梳妝台前打理自己的長發,忽又想起昨晚的事,便随口問道:“昨夜的事都處理好了嗎?可有查到跳湖死的女子是誰,我當時還聽到有人叫嚷,死了至少有四個人,這些都查清了嗎?”
“死因沒有查清,身份查清了,你驗過屍的女子,并非永安本地人,多年前被拐賣到這裡,跟着一家唱曲的戲班子,有時就在城裡賣唱,但也會去其他地方,”龍璟挑了比較容易懂的告訴了她。
沈月蘿在凝着眉,聽着感覺不對勁,“你沒說到點子上,身份倒在其次,她的死因跟死亡時間,這才是重點,唉,可惜,沒有檢測儀器,否則很容易就能判斷出來。”
一個本不是跳湖死的女子,卻在衆目睽睽之下,跳了湖。
而死亡時間,很有可能提前。
這不是自相矛盾嗎?
“什麼是檢測儀器?”龍璟時常聽見她莫名其妙的用詞,都會很有興趣的追問。
“呃……就是檢驗屍體用的東西嘛,對了,還有其他幾個死者呢,都是什麼身份,”沈月蘿明白自己又說錯話了,隻能硬生生的扯開話題。
“讓小春說給你聽,”龍璟沒有追問,早就習慣了,但這些瑣碎的事情,讓小春來講比較合适。
他也正好可以穿衣起床,當然也得順便撩人。
小春一直就在外面候着,聽見主子喚他,端了洗臉盆便進來了。
“你把水盆放下,跟我說說你這包打聽所知道的事,”沈月蘿又将長發紮成馬尾,然後站起身,去翻衣櫥,想找件簡單的衣服穿。
總是穿裙子,實在是煩的很。
而且最近溫度降了不少,也沒那麼熱了,她真的很想穿褲子,尤其是牛仔褲。
又能體現身材,又有十足的彈性,最要緊的是,很耐髒啊,一個月不洗都看不出哪裡髒,多好。
翻着翻着,她竟開始幻想龍璟穿上牛仔褲的樣子,還有滿大街,長發美女,長發美男穿着牛仔褲的樣子。
哇哦,那該是怎樣的美景!
小春站在門口,将他知道的事,一一說給沈月蘿聽,“小的今天早上又是問,又是打聽,總算搞清了一些情況,死的其餘三個人,一個是青樓女子,年紀很小,才十三,她是跳樓死的,還有一個是自己服了藥,被人發現,也是個青樓女子,但不是一家的青樓的,最後一個,倒不是什麼賣身女子,而是一個屠夫的娘子,有人說那女人是被拐賣來的,賣給了屠夫,那屠夫之前的老婆死了,因為長的醜,沒哪個姑娘肯嫁給他。”
沈月蘿終于翻出一件有點像騎裝的套衣。上面長初短褂,繡着規則的小碎花。
下身是褲裙裝,方便騎馬。
設計的有些怪,大概是根據哪個民族服飾改來的。
走到屏風後,換好衣服,這時龍璟也收拾好了,走到水盆邊洗臉,“你要去看看嗎?”
沈月蘿雖沒有表态,但他知道,這件事她一定會去調查清楚。
“當然得去,小春,待會咱們就去那屠夫家,先去會會他,再去青樓,”沈月蘿一身清麗的淡藍色騎裝,坐到桌子邊,捧起稀飯,又夾了個包子,往嘴裡塞。
龍璟随後也坐了下來,小春趕忙走上去,給他盛飯。
“這事,你可以去處理,但不能冒險,今天讓孫天跟着你,另外府衙那邊,你可以調幾個捕塊,”龍璟将她嘴裡的包子夾掉,怕她噎死。
沈月蘿瞪他,不滿他拿掉包子的行為,她就喜歡吃包子是用塞的,嘴巴塞的鼓鼓的。
咽下嘴裡的包子,她才道:“不止是捕塊,還有永安的城防,上次說過下水河道的事,你們辦了沒有?還有啊,我發現那些在街上巡邏的捕塊,其實一點作用都沒有,就算有賊人從他們向邊走過,他們也發現不了,而且呢,我還發現他們排班有問題,總是來回交錯,有時人員都重複了,而有些地方,卻不容易巡邏到,這樣很容易讓人抓住空隙。”
“嗯,你想怎麼辦,就去辦吧,我這兩日還有其他事,元朔已經帶人走了,他将你要的人留下,另外,廣陽村昨夜受襲,不過沒有大的麻煩……”
龍璟已經在放手,将永安的事交給沈月蘿。
而他,得騰出手來,對付朝廷的人。
與沈月蘿的放開手腳比起來,他的前路無疑是最艱難的。
跟朝廷的人打交道,稍不留神,就會讓人抓住把柄。
如今他要保住的東西太多,顧及的太多,不得不防。
“廣陽村受襲?”沈月蘿聽到這個消息,立刻明白了其中的隐藏的原由。
用過早飯,龍璟細心叮囑了她一番,便帶着人離開錦繡園。
沈月蘿也忙啊,還沒出門呢,就遇上找來的蕭寒。
今日蘇蘭沒跟着,所以沈月蘿見着蕭寒第一句話就是:“喲,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蕭寒被她調侃的臉一紅,“她,她被蘇相叫去了。”
“哦……難怪呢,你來找我幹嘛?”
“當然是談葡萄園的事,我想請林家莊園的園丁去皖洲,就是不知道行不行,還有葡萄苗的事,我需要的數量太多,不知哪裡可以買到,”蕭寒對于經商,真的是兩眼一抹黑。隻能跑來求助沈月蘿,希望她幫一幫自己。
沈月蘿直歎氣,兩人也沒站在門口說話,蕭寒随着她上了馬車,小春跟孫天在前面趕車。
今日沒帶秋香跟冬梅,與其讓她倆無所事事的跟着,還不如派她們去幹活。
比如釀造葡萄酒的事,她今日去不了,孫芸也不可能總在那兒看着,讓秋香去主管,是再好不過的事。
從在馬車上,沈月蘿想了想,才不急不緩的說道:“首先,你得搞清楚一點,林家的園丁,他們怎麼可能跟你回去?若是跟你走了,豈不是背叛主子嗎?你就沒想過,從你的封地找些聰明好學的人,到林家的葡萄園學習,等他們學會了,再回皖洲,将種植的技術轉教給其他人,再有,你說的葡萄苗的事,你聽過嫁接嗎?”
“從我的觀察來看,林家的葡萄秧,都是嫁接的,如果你仔細看就會發現,葡萄樹的軀幹跟上面是不一樣的,但這需要專業技術,我也不是太懂,所謂術業有專攻,我如果是你,一定去跟那老園丁搞好關系,因為你以後脫貧緻富,可能就得靠他了!”
話到這裡,她說的也夠清楚。
能不能明白,就得看蕭寒的腦子夠不夠靈活。
在她說完之後,蕭寒沉默了許久。
直到小春将馬車趕到第四個死者的家,也就是那位屠夫的攤位前,蕭寒還沒想通。
沈月蘿便把他一個人留在馬車裡,随後下了馬車。
永安城的屠夫,幾乎沒有不認識沈月蘿的。
而大部分的屠夫,也很怕沈月蘿。
但這個薛屠夫,卻不怕。
他認得孫豹,也知道孫豹被沈月蘿整的很慘,到最後竟因為私賣變質豬肉,小命差點丢了。
薛屠夫聽了,隻覺得孫豹沒種,就是孬種一個。
他長着一向的橫肉,力大無窮,那肚子挺起來,比十月懷胎的孕婦還要大。
滿臉的絡腮胡子,隻露出粗陋不堪的五官。
當沈月蘿站馬車邊,看見薛屠夫本人時,忽然能理解,為什麼沒人肯嫁他了。
這貨簡直就是個沒進化的大猩猩,就是不知道他這樣的人,怎麼能做生意,誰敢買他的豬肉?
小春在旁邊介紹道:“他本名就叫薛老二,沒有其他的名字,在這個拐角賣了十幾年的豬肉,欺行霸市,以前這裡還有其他賣豬肉的,都被他吓走了,可他這人也聰明,做什麼事,都不會留下把柄,而且尺度把握的又好,讓人挑不到錯處,所以總能平安無事,而到了最後,倒黴的,往往就是跟他作對的人。”
就在小春說話時,那薛老二揪着一個路過的瘦小男子,吐着粗氣,暴喝道:“哎,你個瘦嘎巴,昨兒不是還說今兒要買豬肉嗎?為什麼不買了?薛爺今天可是特意給你留了二斤豬肉!”
那瘦小男子,被他抓着提溜了起來,哭喪着臉求饒,道:“二爺,我昨兒說的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家裡的小娃要吃肉,可我沒錢買肉啊,您放了我吧!”
“放?放你媽個頭,兩斤不要,那就一斤,說好的要肉,我都備着了,”說着,他一手提溜那人,一手握着菜刀,往桌上一斬,一塊不怎麼好的肚子肉,便切好了,也不稱,直接就往那人跨着的籃子裡寒,“别說薛爺欺負你,這肉本來要三十文的,看你是老主顧的份上,隻收你二十文,快給錢!”
說是讓他給錢,其實是連搶帶掏,就将大手伸到那人的懷裡。
“您……您别掏,我自己拿,”瘦小子吓壞了,哪還敢抗議,從錢袋裡翻出二十文丢給了他,随後提着籃子便跑了。
當那人路過沈月蘿等人時,他回頭沖薛老二呸了一口,嘴裡罵着:“什麼好肉,分明是昨兒剩的下水肉,二十文?呸,十文都沒人要!”
緊接着,就在沈月蘿他們站着的片刻功夫,那薛屠夫又用同樣的方法讓好幾個人買他的豬肉。
從他的臉上,一點都看不出剛死了老婆。
沈月蘿摸了摸鼻子,覺得時機差不多了,示意小春跟孫天跟她走。
她故意走到薛屠夫的攤位前停住,眼睛盯着他攤位上的豬肉。
好歹她也是幹過屠夫這一行的,一眼就看出來,他攤位上的豬肉,竟有一半都是陳的,也就是昨天的,隻有一部分是新鮮的,但也不是好在部位,都是肥肉沫子,屬于最差的部位。
看見有客人光臨,薛屠夫還是很高興的,呵呵笑着招呼他們看豬肉,“客官随便看,我這兒的豬肉都是早上剛宰的,已經賣掉很多了,再過一會就能賣完,你們趕的時候剛剛好啊!”
沈月蘿根本不看他,指着旁邊一坨已經變色的豬肉,納悶道:“為什麼你的豬肉都是淡紅的,我看旁人的豬肉,顔色鮮豔,肥肉都能泛出油光,可是你的……咦,還有異味,該不會是剩的吧?”
薛屠夫一聽這話,變臉比什麼都快,手裡的大刀往案闆上一插,兇着眼瞪着她道:“你什麼都不懂,就别在這兒胡說八道,豬的品種不一樣,味道自然不一樣,反正我的豬肉都最新鮮的!”
“哦,那算了吧,我還是去買旁人家的豬肉,”沈月蘿做出一副嫌棄的表情,轉身就要走。
這下,薛屠夫不幹了,繞過攤位,走到他們面前,往哪兒一站,“我薛老二的豬肉,沒有任何問題,可你們卻胡亂污蔑人,給你兩個選擇,要麼買下這塊豬肉,以示道歉,要麼買下我這兒所有的豬肉,我還給你送貨!”
孫天眯起眼睛,手已經放在劍上,準備随時給他一擊。
沈月蘿一隻手背在身後,打了個手勢,讓孫天不要輕易妄動。
暴力不是解決問題的唯一途徑。
她笑看着對面跟肥豬一樣的人,“薛老二,你這麼嚣張,就不怕官府的人找你的麻煩?”
“官府?哼,我是正常的買賣,你付錢,我給你豬肉,官府也管不了我,快點付錢,”薛屠夫純屬死豬不怕開水燙。
誰敢舉報他,讓他吃牢飯,他出來後,就會想點子報複對方。
什麼樣的事惡心,他便幹什麼,哪怕是潑大便這樣的事,他也幹過。
對于他這樣的潑皮無賴,旁人也是又氣又沒有辦法。
他可以豁出去,什麼都不管,可是他們這些受害者都是有家有室的,他們哪裡能豁的開。
“正常?”沈月蘿也擺出蠻橫的架勢來,“去端凳子子來,再拿杆稱來,本夫人今天要好好跟這個像豬一樣的家夥論一論,什麼叫正常!”
“是,”小春辦起鎖事來,那是絕對的一個頂倆。
街口的騷亂,立刻就引來不少路過百姓的注意。
起先大家都不敢靠過來。當沈月蘿真的坐到薛老二的攤冷前,并翹起腿,一副打寫了主意不鬧到最後,絕不善罷甘休的架勢。
有的人還是忍不住,遠遠的站着觀戰。
還有人對着薛老二指指點點,認出他昨兒死的婆娘,又說什麼活該他打光棍,哪個女人跟了他都是生不如死。
這些話傳來薛老二耳朵裡,惹的他非常不痛快,他用一雙皿紅的眼睛,掃過周圍的人,手裡的刀在案闆上磨的嚯嚯作響。
“嗳!”沈月蘿重重的踢了一腳攤位的案闆,“你往哪看呢,既然要賣豬肉給我,還不快些給我稱,我要二斤,一點不能多,一點不能少,多了拿你是問,少了拿你的肉補上!”
她這話在薛老二聽來,根本是猖狂誇大,吓唬人還差不多。
割肉?她倒是有那個膽!
“好好,小的這就給您割肉,二斤豬肉,一兩不多,一兩不少,”薛老二拿着磨刀石在手中蕩着刀,眼神卻是輕蔑,還帶着一點要做死沈月蘿的意思。
他拿着蕩好的刀,在豬肉上刷刷劃了兩刀,然後往稱上一挂,另一隻手撥弄秤砣。
他稱肉的時候,故意用身體擋着旁人的視線,這樣一來,到底有多斤,也隻有他自己知道。
“多了一點,我再割掉一點,”他純粹是自言自語,又在豬肉上劃了一小刀,割下巴掌大小的瘦肉,然後滿意的點了頭,“這下成了,二斤正正好,總共五十文!”
孫天面無表情的接過豬肉,小春立刻将背在身後稱拿了出來,當着圍觀衆人的面,将那團豬肉挂了上去。
薛老二這一看,可不得了啊!
他們還真敢當着他的面稱肉,這不是要打他的臉嗎?
他剛才說那些保證斤兩的話,也就是說說而已。
做生意的人,哪個不是把自個吹噓的天花亂墜,也不是他一人如此。
再說了,當着他的面過稱,是不把他當一回事啊!
薛老二猛的将手中的片肉刀,往前一擲。
倒不是想砍死沈月蘿,隻是為了要吓唬她。
所以那刀是落在離沈月蘿不遠處的桌上,落下的時候,刀口深深嵌進桌面,刀柄因力量太大,還在晃動着。
孫天心是提起來的,但他更知道,這刀不會落在沈月蘿身上,絕對不可能。
薛老二随即又吼道:“你們這是啥意思,不相信我薛老二的人品?還是想故意找茬?你們是誰?報上名來!”
他不傻,這永安城,還是有很多人是他惹不起的。
先前他是看出沈月蘿穿着不俗,但也沒瞧出她像哪個大戶人家出來的小姐,倒像個跑腿的丫頭。
如果是個跑腿的丫頭,他還有什麼好怕的。
小春不理會他的叫嚷,迅速将豬肉稱好了,随後遞給沈月蘿看,“整整少了三兩,根本不到二斤。”
沈月蘿手一擺,說道:“拿去給其他人看看,可别說我做假。”
小春轉身拎着稱跟豬肉,在圍觀的百姓面前走了一圈,“大家都過來看看,如果還有誰不信的,隻管拿去仔細看。”
薛老二真真的暴怒了,身上的肥肉跟跟着身子一起抖,那場面,讓人想起顫抖的肥豬,“你們這是什麼意思,來砸場子?”
沈月蘿鳥都不鳥他,回頭對小春說道:“都看完了嗎?”
小春走回來,“都看完了。”
“那你們還記得我剛才對薛老二提過的要求嗎?”沈月蘿這話明顯是對着圍觀百姓說的。
這下百姓們不說話了,互相看看,誰也不敢出這個頭。
倒是有幾個膽大的年輕人,站了出來。
“我們聽到了,您說多了拿他是問,少了拿他的肉補!”
“對,我也聽到了,我們大家夥都聽到了,薛老二還說好好,這分明就是同意了!”
沈月蘿斜看了孫天一眼,冷聲道:“你也聽見了吧,那還等什麼,少了拿他的肉補,記得挑個好的部位割,我看就胳膊的肉不錯,其他地方的肉,我怕有在膻味!”
孫天是何人,殺起人來,都不帶眨眼的,更何況是割肉。
沒人看見他是如何拔劍的,也沒人看見他是如何割的肉,隻有刀光劍影,在衆人眼前晃動。
再然後,就是薛老二抱着胳膊,疼的跪在地上,嗷嗷直叫喚。
而在他身旁兩步之外,一塊還帶着皿的肉,靜靜的躺在那。
嘩!
一時間,圍觀的人全傻了眼。
當街割肉,這……這叫什麼事?
就在這時,薛老二堪比殺豬的叫聲,引來巡邏的捕塊。
撥開人群,當先的人看見端坐在那裡的沈月蘿,立馬便認出她的身份。
上前幾步,抱拳參拜,“小人任海,見過王妃娘娘!”
沈月蘿回頭一看,原來是熟人,這下更好辦了,她無比輕松的呵呵一笑,“原來是任捕頭,既然是你來了,便将剩下的事處理好,我割了薛老二的肉,但是他同意的,這麼多百姓都可以作證,你們說是嗎?”
圍觀的人早傻眼了。
原先還以為是哪家的小丫頭跑出來胡鬧,現在捅這麼大個簍子,還不知如何收場。
卻是萬萬沒想到,坐在那裡懲罰了薛老二的人,竟然就是最近城中傳言的永安新王妃。
既然有王妃坐陣,他們還有啥可怕的。
“沒錯,就是薛老二自己同意的,我們都聽見了!”
“捕頭大人,這薛老二欺行霸市,做生意強買強賣,還總喜歡缺斤短兩,這樣的人,就該好好懲治一番!”
“不僅如此呢,我還聽見他經常打老婆,說不定他家小娘子,也是被他逼死的,這樣的人,早該抓進大牢!”
群情激憤,而且越說越氣憤。
根本沒人同情滾在地上的薛老二,有個曾被他潑糞的人,氣不過,還跑上前乘着旁人不注意,踹了他一腳。
沈月蘿擡擡手,示意他們安靜,“他會受到應有的懲罰,而你們呢,也看到了,日後若有人敢在永安生事,或者幹些欺壓百姓的惡事,我是肯定要管的,薛老二今日受的苦就是教訓!”
“我今日也不殺他,還讓他繼續在這裡做生意,給他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你們就負責監督他,如果他敢報複,或者背地裡報複,隻管彙報給這位任捕頭,以後他每天都會在這裡走上一遍,你們有什麼說什麼,另外,我會在城中設立一個公德榜,将城中大大小小官員的名字全寫上,每天有一個時辰,專門派人在那裡登記,若是有人仗着官職,欺壓百姓,或是家裡親戚狗仗人勢,都可以前來彙報,一經查實,定當論處!”
話單剛落,圍觀的百姓先是一愣,接着便是雷鳴般的掌聲。
他們都忘了還有個人半死不活的躺在那。
宣讀完了決定,沈月蘿讓任海遣散了圍觀的人。
最後,隻留下他們幾人,以及躺在地上的薛老二。
對于審犯人,任海自然不陌生。
他命人打來一桶水,澆在薛老二頭上。
“趕快起來,别裝死,就你這身闆,再來一刀,也死不了!”任海站在薛老二面前,踢了踢他。
薛老二被水淋的直抽搐,顫顫巍巍的從地上爬起為,卻也不敢站着,而是盤腿坐在那,也不看沈月蘿,隻是抱着胳膊,頭垂的很低。
任海見他不聽話,正要上去教訓一頓。
被沈月蘿一個眼神給瞪回去了,“審犯人,是要審,不是打出來的,連一點技巧都沒有,日後如何提審犯人!”
任海被罵的臉紅,卻也不敢反駁。
不僅因為她是永安王妃,更重要的是,她身上有股自然而生的淩厲王者氣息,跟王爺給人的感覺是一樣的。
他現在很理解,為什麼王爺會選她做王妃。
因為這兩人的氣場,實在是太像了。
“薛老二,我來問你,昨夜死在這裡的人,可是你的娘子,”沈月蘿換了個姿勢,端正了坐姿。
薛老二不吭聲,像個木頭似的,根本不想作答。
沈月蘿冷哼道:“你不說,我也能猜到,昨夜死在巷子口的,就是你的娘子,你對别人說,她是喝了藥,然後往外跑,結果死了,可是在我看來,我倒是更相信,是你灌了她喝藥,是你要害死她!”
最後一句,她聲音犀利無比,仿佛一字一句,都是要戳進薛老二的心髒一樣。
果然,薛老二有了反應。
他猛的擡起頭,用一雙布滿皿絲的眼睛,兇狠的瞪着沈月蘿,“不是!我沒有殺她,是她自己喝的砒霜,這個賤/人,想跟人私奔,沒那麼容易,老子說了,除了她死,否則就别想離開老子!”
提起家中的醜事,薛老二整張臉都顯的猙獰,像極了山林間,餓了幾頓的野狗。
沈月蘿又靠回椅背,反倒平靜了下來,“我現在問你的,不是這個,你娘子是怎麼死的,自然有任捕頭去調查,我現在問你,你家娘子是從哪裡買來的?”
“這麼多年過去了,我咋記得從哪買來的,不知道!”薛老二不怕承認買賣人口,但他不能供口不該供的人,否則他就真得死翹翹了。
沈月蘿開始覺得永安的律法有問題了,“小春子,你記得提醒我,回去之後跟你龍璟商量一下,以後在永安販賣人口,就是犯罪,按情節嚴重酌量判刑,輕則坐牢一年,杖責八十,最嚴重的可以判斬立決。”
關于這點,小春一點異議沒有,甚至還追問,如果像薛老二這樣的犯人,要判多重。
沈月蘿想了下,才道:“杖責八十,罰銀五十兩,這算是輕的,給他個警告,在具體量刑,讓府尹的人,差修編去辦,最後再送龍璟手裡,讓他過目。”
“是,小人記住了!”
拐賣人口的那些人,在他看來,足可以鞭刑。
他們貪圖小利,殊不知,害的多少人家失去孩子,又有多少骨肉分離。
多少女娃娃,被賣入青樓官家,過着生不如死的日子。
任海卻皺起了眉,“這,這不太好吧,拐子在南楚各地都不少見,南楚也沒有明确的律法可以懲治,除非有人告到衙門,才會被抓住判刑,而且一般都是打個二十大闆,便将人放了。”
“不行,拐賣人口這個罪名,一定要列入永安律法之中,而且要宣讀出去,讓永安的百姓都知曉,任海,你萬萬不能抱着這樣的思路去辦案,我問你,如果是你的親人,你的妹妹,或者你的女兒被人拐賣,又轉賣進青樓,過着非人的生活,你做休感想?”
沈月蘿生平最痛恨的就是人販子,尤其是看到那些失去孩子的母親,哭的痛不欲生,她恨不得将人販子,千刀萬剮。
孫天也贊同主子的決定,“任捕頭,設身處地的想一想,你就能體會主子的用意。”
任海臉上露出羞愧的表情,“娘娘說的是,是小的愚笨了。”
此時,盤腿坐着的薛老二不淡定了,捂着受傷的胳膊狡辯:“律法怎麼能說改就改,這世上買賣人口的多了,你憑什麼要處罰我,就這條街上,還有那幾家青樓,哪個姑娘不是被拐來的,你管得過來嗎?難道你要将他們都關進大牢不成!”
沈月蘿傲嬌的擡起下巴,“我說改,就能改,你還是交待你的事,說,究竟在哪買的女子,說出來,今日便算了,否則你就等着任海天天來找你的麻煩!”
任海這會也上道了,笑的有幾分邪惡,“薛老二,本捕頭以後一天來你這兒十趟,幫你照看生意,不過,依你的品行,若是不用的強買強賣的法子,隻怕一兩豬肉也賣不掉!”
小春也冷笑着道:“你以為我家主子為何要在這裡審你,不管你說不說,都不重要了,他們一定不會放過你!”
這話真真吓到了薛老二。
一個連割肉,都可以忍下去的人,卻在聽到小春說的話時,臉色大變。
可以想像,那些人的手段,絕對比沈月蘿還要殘忍上好幾倍。
“我……我說,但你們要保證那些人不會殺我,”薛老二也沒多硬氣,不過是比較之下,他識時務而已。
“我可以不殺你,至于他們會不會殺你,那就不好說了,這得看你如何表現,如果你交待的徹底,我去把他們連鍋端了,從頭頭到小喽啰,一個都不放過,那樣的話,你的後顧之憂就沒有了,是不是這個道理?”
不得不說,沈月蘿的說法很有說服力。
薛老二歪着頭一想,還真是這麼回事。
反正已經是暴露了,一不作二不休,索性幫着王妃娘娘,捉住那幫人,說不定她還能因為這個立功呢!
這樣一想,薛老二來勁了,胳膊上的傷也不曉得疼了。
蹭的從地上站起來,睜大了眼睛,開始唾沫橫飛的交待。
小春在一旁負責記錄,任海一動不動的看着沈月蘿審問犯人。
他聽的心服口服,原來審犯人還需要技巧的。
以前他不屑用的伎倆,竟是對付賊人最好的辦法。
據薛老二交待,他是從一個叫瘸公的人,手裡買來的媳婦。
想起當年的事,薛老二還是挺感觸的。
因為那瘸公帶着他去挑人,在一個船艙裡,黑燈瞎夥的摸了進去。
到了船艙底下,裡面飛味難聞的要死,巴掌大的地方,擠着十幾個女娃娃。
最小的恐怕都不到十歲,瘦的跟皮包骨似的,躲在牆角。
最大的也不過十五左右。
全都是蓬頭垢面,髒的看不出人形。
有幾個年紀稍大點的,身上的衣服都是破的。
一看就是被人撕掉,肯定不幹淨了。
那會的薛老二也不是什麼好人,老婆死了好幾年,他寂寞的要死,見着女人,當然是兩眼放光,哪還有什麼憐憫之心。
當時船上的人,給這些女娃娃,全都起了名字。
以防她們再叫原來的名字,被人聽見。
他家娘子那時就是雲娘,渾身上下卻是看不出一點顔色。
薛老二最終還是相中了她,因為她長的一般,身上的衣服也是完好的,據瘸公說,那些破了身的,都是要賣進青樓。
雲娘因為長的一般,所以才能幸免于難。
薛老二隻花了五十兩,就把雲娘帶回了家。
回到家,等到雲娘洗幹淨了,他這才發現,雲娘也是個不錯的漂亮姑娘。
為了不讓那些人玷污她,這才故意扮醜,就是為了逃過一劫。
本來薛老二也是想好好對她的,可是漸漸的,他發現雲娘嫌他醜。
跟他上床的時候,從來不看他,平時也不看他。
有一回,他強迫雲娘上床的時候看他,結果這女人竟然吐了。
這個打擊,讓薛老二對雲娘的憐惜之情,頓時沒有了。
後來也是越看她越覺着不順眼,加上他後來酗酒,喝醉了,管不住手腳。
當然了,這些話都是薛老二的一面之詞,沈月蘿才懶得去研究真僞。
她關心的另有其事,“你還能找瘸公嗎?或者你知道在哪可以找到他?”
“娘娘知道城外有個破廟嗎?就在城北外面,荒廢好些年了,裡面隻有一個小和尚,每日在那裡待着,我當時也是找到他,但是過了這麼久,我也不曉得他還在不在那裡,不如你們去碰碰運氣,要是不行,再尋别的辦法,哦對了,青樓裡應該也能打聽到消息,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訴你們了,娘娘,您就饒了我吧!”
薛老二捂着胳膊,跪下給她磕頭,哪還有剛開始對待客人的那股子不講理勁頭。
沈月蘿原本也沒打算把他怎樣,割了他的肉,已是對他的懲罰。
“你呢,死罪可饒,但是活罪不能饒,日後若想在這裡做生意,就得賣的貨真價實,童叟無欺,否則你就等着吧!”
撂下一句狠話,沈月蘿便帶着人走了。
薛老二虛脫的癱軟在地上,剛才發生的事,差點把他吓的魂都沒了。
有幾個膽大的年青人,瞧着沈月蘿走了,幸災樂禍的抄着手,蹲在薛老二面前,嬉笑着調侃他,“哎哎,你還橫嗎?還逼着我們買你的豬肉嗎?”
另一人看向他的傷口,感覺身子都是麻的,“王妃娘娘下手真狠,真割了你的肉,哦,我剛才看見有隻狗從這兒走過,你那塊肉不見了,想必是喂了狗肚子。”
薛老二狠狠的瞪他們,“滾開,不幹你們的事!”
别看他吼的很大聲,可是底氣不足了。
尤其是想到自己的肉,真喂了狗,那股子寒意,從腳底一直串到頭皮。
真是又驚悚,又惡心。
那兩人倒也不是無賴痞子,所以沒真的逗他,還好心的想要伸手拉他起來。
薛老二不領他們的情,自己撐着沒受傷的手站了起來。
他覺得今晚上,自己家是不能待了,他得出去躲兩天,等王妃抓住那幫人,他才能現身。
否則被抓住了,肯定是連小命也保不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