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葵的師傅,在一個風和日麗的清晨,安詳的去世。
出乎村裡人的預料,小葵很平靜。
平靜的操辦師傅的喪事,甚至還親手挖了墓坑,刻了墓碑。
青竹一直陪在她身邊,話雖不多,但好歹是個陪伴。
沈月蘿本想替她師傅找人籌辦後事,但小葵拒絕了。
師傅一生不喜歡鋪張,不過是個墳地,挖個坑,挑個結實的棺材,保證不漏水,再立一塊墓碑,最好是石碑,不容易被風雨侵蝕。
這是她師傅的原話,小葵照着做了,一樣不差。
等到下葬那一天,其他人都走了,身邊隻留下青竹一人時候,小葵才像洩了氣似的,坐到了墳墓旁邊,一邊往火堆上添紙錢,一邊幽幽的說着話。
“師傅,你到了那邊,記得跟冥王大人說一聲,我最近還不想去見他,讓他千萬不要來煩我,另外,您老人家如果有可能,與其還陽經曆生死,倒不如去跟他讨個一官半職,日後我到了那邊,咱倆也好有個照應。”
“我真的想通了,做人其實沒什麼意思,興許做鬼更自由點,你記得讓冥王給我留個位置,不是說地上一年,天上一天嗎?人間幾十年,對你們來講,應該很快的,您等我幾天,最好弄個房子……”
青竹眨着眼睛,呆呆的瞅着她,“小……小葵,你沒事吧,是不是太累了,咋盡說胡話呢!”
小葵朝他看了一眼,“天下無不散筵席,做人,總有一死,我這是給自己找後路呢,不過你不必擔心,依你的智商,活個百來歲不是問題。”
青竹懵懵懂懂的,不是很明白,“我活着,你不也活着嗎?你還比我小呢,小葵,我有個事,想跟你說。”
“什麼事?如果是成親之類的話,就免了,咱倆隻适合做兄弟!”
不是小葵絕情,實在是這家夥提了太多次,每次還都是那麼幾句,她聽都聽煩了。
青竹撇撇嘴,“為什麼呀,咱倆天天在一起,我娘說,這就跟成親一樣,就差睡一張炕了,而且……而且我真的喜歡……”
“錯,大錯特錯,”突如其來的聲音,打斷青竹又一次的表白。
墳頭立在山腳下,來人從樹林裡鑽出來,在樹枝間跳了幾下,翩然落在小葵面前。
笑的那叫一個蕩漾,标準的采花賊笑容。
小葵腰杆挺直,警惕的看着他,“你來幹什麼?這麼想被我抓進去?”
來人正是周義,被小葵追了幾次,還是不死心,就像逗猴似的。
非得把小葵撩的火冒三丈,才跌跌撞撞的逃走。
周義笑超級欠扁,“你追了我這麼多次,如果不使計,根本抓不到我,這不,聽說你家裡有事,小爺發發善心,前來慰問,怎麼樣,是不是感動的熱淚盈眶?”
“滾,我今天心情不好,你少來惹我,”小葵不耐煩的吼道。
這家夥總有被她抓到的時候,但不是在師傅的墳前,此等劣迹斑斑的惡人,站在這裡,真是污染空氣。
周義啪一聲,打開了扇子,擺出一個自認為帥氣無比的姿勢,“這麼兇幹嘛,你師傅過世,我也替你難過,可是人死不能複生,死的人,已經到了另一個世界,咱們活着的人,不是應該好好的活着嗎?”
“那也是我的事,跟你沒關系,怎麼,最近又犯了案,皮癢了,想找我把你抓進去?”小葵不緊不慢的燒着紙錢。
“說哪裡的話,小爺不做采花賊已經很久了好不好,不過是偶爾調戲她們一下下,誰讓那些女人寂寞,小爺是好心。”周義笑的十分欠扁。
小葵真沒心情理他,低頭繼續燒紙錢。
青竹的視線在兩人中間來回轉了轉,最後,目光定在欠扁的周義臉上,“你……你是采花賊?”
“你有意見?還是說,你想嘗嘗女人的滋味,小兄弟,如果你真想嘗試一番,我帶你去玩玩?”周義不隻采花,也經常逛青樓,至于他究竟玩到什麼程度,那就不得而知了。
青樓不是非要滾床單,但大多去青樓的男人,都想跟青樓女子滾床單。
青竹頭搖的跟撥浪鼓似的,“我不要,我娘說青樓不是正經人去的地方,你也不要去了,聽說逛青樓的次數多了,容易得花柳病,我們村裡就有個……”
“停!停下。”周義受不了的掏掏耳朵,“你真個傻冒,難道去青樓的人都要得病嗎?好好的風花雪月事,從你嘴裡說出來,怎麼那麼庸俗呢!小葵,爺看你心情不好,帶你去玩玩如何?”
小葵被他的呱噪弄的煩不勝煩,将最後的紙錢丢進火裡,清理了師傅墓前的雜土,便重又站起身,“我要回去收拾東西,你們自便!”
師傅不在了,永安城她也不想回去,請辭的書信,已經遞給了應時元,她讓應時元在她走後,再将書信交給沈月蘿。
不是她不喜歡永安城這個地方,而是她覺得乘着自己年輕,應該去到更遠的地方看看,不能隻待在一個地方,興許她還能遇見沈月蘿說過的地方。
有比輕功跑更快的車子,有能飛很高的機器。
還有那些她說也不說清楚的東西。
“收拾東西?小葵,你要去哪,你是不是想出去遊玩,那你等等我,我這就回去收拾東西,”青竹急切的沖着她的背影說道。
雖然他單純的過了頭,可是小葵如此明顯的拒絕,他還是聽懂了。
小葵要走了,這一次,不再帶着他,從今以後,他就不能天天跟小葵在一起了。
周義幸災樂禍的笑道:“喂,傻小子,你還沒聽懂嗎?剛才小爺就想說了,同睡一張炕,并不代表什麼,能睡一張炕的人多了,可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夫妻,你呀,還是得找個情投意合的小姑娘,小葵不适合你。”
小葵雖然極不喜歡周義,可是也不得不承認,周義這話說的不錯。
她跟青竹真不是一路人,青竹應該找個老老實實,本本份份的鄉下丫頭。
好好過日子,再生幾個娃,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小葵深吸了口氣,忽然停下腳步,轉回頭望着青竹,“咱們就此别過,以後再見,也許一年,也許十年,也許永遠不能再見到了,可是不管多少年,哪怕到了另一個世界,我也會記得你,好好活下去!”
她笑着轉身,走了幾步,忽然又想起什麼來了,“哦,我家的東西,都給你了,我隻帶走幾件衣服跟幾本醫書,另外周義,你也别跟着我,否則後果你是知道的!”
周義搖着扇子,微笑着:“知道,當然知道。”
雖然他倆經常玩着貓捉老鼠的遊戲,但還有很多時候,小葵總是把他打的鼻青臉腫。
小小的屋子,小小的院子。
屬于師傅的東西,原本也沒多少。
衣服被褥什麼的,都已經燒給了他。
一個時辰之後,小葵拿着不大的包袱,站在院門外,看了看四周,放棄上鎖了。
鎖什麼呀,裡面什麼都沒了,小偷也不會惦記。
青竹一臉難過的站在她身後,“你真的要走?真的不能帶我走嗎?”
小葵歎了口氣,轉回身看着他,“你還有親人,你娘隻有你一個,所以,你得盡孝,青竹,我的世界不适合你,還有一件事,你需要替我辦,師傅的墳,如果我回不來,你記得每逢過年忌日清明,去給他上個墳,當然,如果不方便,那就每年清明上一次墳就可以了,等我想回來的時候,自然就回來了。”
離開以後的事,她自己也不确定。
曾經答應師傅要留在這裡給他每年上墳,可是她不想留下。
也許,等她年老的時候,就會回來。
青竹難過的想要哭,可是想到小葵不喜歡他哭,便硬生生的忍下,“我明白你說的話,那我留下,不過你得答應我,一定要回來看我,别把我忘了。”
“嗯,會的,聽你娘的話,找個漂亮的小姑娘成親生娃,一定要記得哦!”小葵笑着捶了下他的肩膀。
青竹釋然一笑,“嗯。”
小葵沖他揮揮手,頭也不回的進了大山。
她很想知道,穿過這片無人踏足的深山,會是什麼樣的地方。
雖然山中險惡,但是很刺激不是嗎?
而且她從小就過着颠沛流離的生活,也懂得如何在深山中生存下來,這一切,對她來講,不是什麼難事。
青竹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山林之中,直到再也看不見,眼淚才敢往外飚。
是的,他很難過。
一想到往後的日子裡,不會再有小葵的影子,他便難過的心都痛了。
可是小葵說了,要她看着師傅的墳。
他不能讓小葵失望,不管小葵多久才能回來,他都要守住師傅的墳,等着小葵回來。
小葵是傍晚時分進的林子,等到再也感覺不到人煙的氣息時,她卻有如到了家的感覺,熟悉又親切。
“該找個地方過夜,”她自言自語。
山裡的天黑比山外來的要早,一旦太陽沒過樹梢,深山中很快就會陷入一處黑暗。
小葵腳步很快,在天黑之前,就已登上一處山脈最北邊的一處山頂。
山頂不高,面積也不大。
光秃秃的山頂,連棵像樣的樹都沒有。
幸好有幾塊亂石堆疊在一起,形成一個能容下三個人大小,約摸隻有五個平方左右的山洞。
小葵将包袱放下,長劍也擱到一邊。
這長劍是沈月蘿送她的,不是普通的鐵劍。
聽說要好多銀子呢,鋒利的不得了。
取出火石,又從附近撿了些幹柴,點燃了火堆。
即便沒有火石,沒有生火工具,她也可以很快的升起火堆。
所以說,她感覺自己真的很适合在野外生存,而不是在繁華的永安城,跟一群達官貴人打哈哈。
整日頂着一張虛假的笑臉,嘴裡沒一句實話,太無趣了,她真是不知道沈月蘿如何受得了。
小葵現在不懂,等到有一日,她也有了讓她放在心上的人,她就會明白。
委曲求全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另一個人。
有了火堆,山上的時間也并不是那麼難過。
忽然,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引起了小葵的警覺。
“别,别拿劍,小爺可不想還沒靠近,就被你砍成十八塊。”周義欠扁的聲音從洞外傳了進來。
小葵收回按在劍柄上的手,如果不是他出聲,劍已出鞘,而且已經架在他的脖子上。
周義一身風塵的跑進來,一把扔下手裡的獵物,拍掉身上的落葉,“為了逮它,小爺把衣服都劃破了,現在輪到你了,我看見那邊有個小水潭,你去把它處理幹淨!”
“我沒叫你搞獵物,”小葵眸色淡淡的掃了眼地上的死兔子。
周義被氣笑了,“喂,你别不識好人心,小爺跟着你爬到這深山老林裡,我容易嗎?快點去,小爺餓死了!”
周義等不及她同意,伸手把她硬拽起來,抓起兔子塞進她手裡,并把她往外推。
小葵撇撇嘴角,隻好拿了兔子出去。
周義見她離開,這才掀開衣袍,抱怨道:“他娘的,小爺可真夠倒黴的。”
為了攆兔子,他的膝蓋都被劃破了,斑斑皿迹染紅了半邊腿,看樣子傷的不輕。
剛才進來時,他盡量讓自己表現的自然點,不想讓小葵發現端倪。
他想隐瞞,但能瞞得住小葵嗎?
那麼重的皿腥味,可不是一隻兔子能發出的。
在野外處理兔子很簡單。
内髒不能要,外皮也得直接剝掉。
所以等她完全剝完時,兔子隻剩一半了。
找了幾根粗樹枝,将兔子穿起來,提着回到洞裡。
“喏,自己把它嚼碎,添在傷口上。”小葵看也不看他,扔了幾棵青草藥給他。
周義笑了,“想不到你還挺關心我,是不是很感動,小爺這麼遠的追着你,要陪你浪迹天涯,春心動了吧?”
小葵淡漠的掃他一眼,“感動?浪迹天涯?你真當我傻!如果不是窮途末路,你會死乞白賴的跟着我?”
周義呵呵一笑,沒用嘴嚼草藥,而是用手搓,把草藥搓爛,然後掀開褲腿,把草藥抹在上面,“佩服,哎,沒想到你跟着沈月蘿,倒也學了不少東西,不過你是怎麼看出來的?”
“怎麼看出來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把屬于你的麻煩,引到了我身上,你覺得我很好欺負嗎?我再說一遍,自己的麻煩,自己解決,本姑娘沒空保你的小命!”
即便之前周義出現在村裡,是為了那一丢丢的關心。
那麼現在追到深山裡,可就不是周義的作風。
要說喜歡她,可能也有那麼一丢丢吧!
但周義的喜歡多了去了,可沒見他會為了誰把小命搭上。
周義淡定的給自己的腿綁上布條,“不要嘛,好歹咱倆現在也是一條船上的螞蚱,唉,小爺這也是走投無路,不然哪能睡在這種地方,希望他們不會找到這裡。”
小葵一個冷眼掃過去,周義嘿嘿一笑,“我說實話。”
實話是什麼?
無非是他偷了哪家的姑娘,結果人家姑娘不小心告訴了長輩。
這不,作為有頭有臉的人家,出了這樣的事,能放過他嗎?
小葵撇了下嘴角,“今晚你可以留下,但是明日一早,你就得離開,否則他們不殺你,我會先殺了你!”
“好好,明天離開,喂,你專心烤兔子,我還帶了調料呢!”
沒有調料,再好吃的肉,也得失了該有的香味。
等到兔子肉被烤的外焦裡嫩,灑幾遍鹽巴,還有其他香料。
周義真的是随時随地都能開溜的人,看他身上藏的這些東西就知道了。
吃了兔子肉,小葵搬了幾塊大石頭,将洞口封起來一點,又拖幾些樹枝,擋住剩餘的部分,以防夜裡被野獸突襲。
她在幹活的時候,周義正舒舒服服的躺在自制的幹草床上,一隻手臂枕在腦後,悠閑的看着她忙碌。
現在終于明白,為何周義非得跟着小葵了。
不僅省了他很多事,夜裡睡着了,也不用擔心被偷襲。
他終于可以睡一個好覺了!
小葵無語的看着開始打呼噜的男人,他是能睡熟,可她卻不行。
無論何時何地,小葵都會保持警惕。
睡在野外,更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隻要稍有動靜,她就會醒來,眼睛還會很清明的醒來。
山裡的淩晨很冷,冷風嗖嗖的刮。
小葵很早就醒了,找了個地方修習内力。
在這種地方吸天地靈氣,無疑是最好的。
周義還在呼呼大睡。
一個時辰之後,小葵睜開眼睛,看着天邊快要升起的朝陽,感覺整個人都像被清洗了一遍似的。
看來,她還是适合深山裡的日子。
想着早上不能空肚子,她便提了劍,消失在山頂。
深秋的季節,山裡多的是野果,很容易就能采到。
運氣好,還能在山澗的深潭中,撈到幾條鮮活的小魚。
她用衣服捧着幾棵野果,便沿着亂石往山上走。
還沒走近,一陣刀劍相碰的聲音,傳入耳中。
小葵臉色一變,扔掉野果抽出劍,腳尖在石頭上點過,飛似的朝山頂跑了上去。
等她站在山頂上時,隻見周義一身狼狽,衣服劃破了,頭發也刮了。
昨兒受傷的膝蓋,影響了發揮,此刻他已被兩個逼到山崖邊。
還有一個年輕男子,負手站在一邊,好整以暇的看着他步入死亡的地界。
“住手!”小葵厲喝的同時,人已朝他撲了過去。
手中的劍揮出,一道寒光劃過。
逼人的内力,快到不可思議的速度。
隻見她單手一揮,那兩人就被拍到一邊,再伸手一拉,周義險險的被拉了回來。
“姑娘,這事與你無關,周義今日非死不可,你如果想活命,最好放開他。”站着未動的青衣男子,聲音清冷的說道。
小葵将周義拉到一邊,面無表情的看着那人。
長相不錯,氣質也不錯,隻可惜他眼中的陰邪,比之周義隻多不少。
總之一句話,口口聲聲讨伐賊人,自稱正義之士的人,也不是什麼好鳥。
“他答應我,今日過後便要離開,如果你想殺他,不防再等些時候,因為我答應别人的事,不喜歡半途而廢。”小葵淡定的将周義推到一邊,握着長劍的手一翻,寒光再次閃過。
從剛才的一招,那三人已看出突然出現的小丫頭不是泛泛之輩。
但是小葵狂妄的語氣,卻惹惱了他們。
再者,他們有四個人,還怕對付不了一個黃毛丫頭嗎?
青衣男子冷聲道:“既然姑娘非要插一腳,就别怪我們以多欺少!”
話音未落,那三人全都舉劍,朝着小葵攻了過來。
“讓開。”小葵一把推開周義,握劍迎了上去。
雖是以一抵三,但不管是拼内力,還是拼劍法,這三人根本不是小葵的對手。
周義是領教過小葵的武功,而且他心裡很清楚,小葵每次對付他,都隻用了三層的功力。
所以對付這幾個人,根本不是問題。
荒山頂上,刀光劍影,讓人看的眼花缭亂。
小葵的劍法又快又準,加之她身體柔軟,别人做不到的動作,她不僅可以做到,還做的很優美,但要是光看優美,那可就大錯特錯了。
這不,一柱香過後,那三人再也抵擋不住。
其實從一開始,他們三人跟小葵的過招,就處于一面倒的情形。
直到這會,他們已經遍體鱗傷。
青衣男子捂着受傷的胳膊,退到一邊,“姑娘,跟我們做對,于你沒有好處,姑娘一身的好武功,何必跟這種人渣混在一起!”
小葵冷笑,“他是人渣不假,你們也好不到哪去,半斤八兩,本姑娘之前就跟你們說過,過了今日,你們對他要殺要剮,都與我無關,可你們不聽,非要在我面前殺他,我既說過了要保他,如果此時失了信,顔面何存!”
周義靠在石頭上,一臉蒼白的臉,倒也多了幾分病态的美。
但是當聽到小葵後面的話時,笑臉僵在臉上。
這丫頭真是一點都不可愛,他這麼個大帥哥,居然都不想保護。
青衣男子看了眼不遠處的山林,忽然又說道:“既然如此,那我們再等一天……”
“小葵!”周義突然一聲驚恐的叫。
緊接着他像老鷹似的,雙手張開,朝小葵撲了過來。
一切發生的太快,雖然兩人的距離并不近,但周義完全是彈跳似的撲上來,又快又準。
小葵隻來得及轉開臉,身子微側,沒有躲開。
就在周義的身體壓上她的那一刻,她好像聽到箭入皮肉的聲音,以及周義的悶哼聲。
可他倆都忘了,身後是懸崖,不是平地。
于是慣性作用下,小葵被周義撞的飛了出去,兩人一同跌入懸崖。
電光火石之間,小葵想抓住什麼穩住身體。
可是周義的身體像有千斤重似的,将她死死纏住。
清晨的山霧,将半個山峰都圍了起來,誰也看不清山霧底下是什麼。
所以,當身體撞上山石,劇痛襲來,掉入漆黑的深淵時,小葵很想罵死周義。
她的遊曆日子才剛開始,就斷送在這家夥的手裡,真是沒天理。
更沒天理的是,她就要去見那個又帥又壞的冥王大人了。
眼前霧蒙蒙的,似乎很熟悉。
小葵站在冥王殿中,看着坐在上方的冥王,似乎他還很高興。
“小丫頭,你又回來了,怎麼樣,本王的冥宮很不錯吧,有沒有興趣留下來,陪我下棋啊?”冥王最近一點都不悶,來來往往的人好多,他都快不過來了。
小葵認命的歎了口氣,“少說廢話,那個跟我一起掉下來的男人哪去了?”
“哦,你說那個叫周義的小子?他沒死啊,是你倒黴,被他壓在底下,做了墊底的,摔成了渣,屍體都沒了,可憐啊,”冥王嘴裡說着可憐,臉上可全是幸災樂禍的表情。
小葵在心裡把周義祖宗十八代都罵了一遍,這小子最好祈禱,下輩子,下下輩子都别讓她再遇見。
“那我師傅呢?我不是稍了口信,讓你給他謀個職位嗎?”
冥王似乎很好脾氣,“這個啊,本王聽見你的訴求,可你師傅自己不願意,聽說以前的初戀投胎,非要跟着再去人間走一趟,不過你放心,本王答應你的事,一定辦到,職位還給他留着。”
小葵終于察覺到不對勁,轉眼看着冥王漆黑一片的眼睛,“你有預謀,你想讓我幹什麼?”
“哈哈,小丫頭真是機靈,好吧,實話實說,有個空位,需要你去填補,你也懂的,人間數以萬計的生靈,出點小差錯總是很難免,”冥王悻悻的道。
“但你怎麼料定我今天就會出事,難道你的空位一直空着不成?”
“那倒不是,空位時時有,本王這裡空位多的很,介于你出身農家,本王已經給你定好了,所以……去吧,”冥王大手一揮,小葵輕飄飄的身子就陷入了黑洞之中。
她連抗議的機會都沒有,一切就被定了下來。
“殿下,您就不怕她記仇嗎?”旁邊的差官有些擔憂的問道。
“那就不讓她記着,消了她在冥宮的記憶就好,重新給她一個前世的身份,多餘的人記着也無用。”
冥王輕飄飄的一句話,就決定了一個人的來去。
小葵如果知道他背後的算計,鐵定要不管不顧的沖上去揍他一頓。
小葵的意外去世,傳到永安城裡時,與她共事的秦湘等人,無不氣憤悲痛。
一夜之間就将襲擊小葵的門派,清了個幹淨。
沈月蘿倒是沒什麼意外的感覺,冥冥之中,她感覺到好像這一切,也是命中注定。
再說了,掉下山崖,身體死了,靈魂未必會死,誰知道會飄到哪。
小悅兒趴在娘親的膝蓋上,歪着粉嫩嫩的小臉蛋,眨着眼睛看她,“娘親,為什麼小葵不見了,她去哪裡了,還會回來嗎?”
沈月蘿揉着她的小辮子,笑道:“她去了很遠的地方,你想見她,現在就趕緊睡覺,她可能就在你的夢裡哦!”
“哦……那我的夢裡也會有小弟弟嗎?”小悅兒摸着娘親的肚子,鼓鼓的一團,好大呀!
沈月蘿看着快要臨盆的肚子,“應該吧,不過這小家夥怎麼還不出來,日子都已經過了。”
預産期推後了五天,還沒動靜,真是慢吞吞的家夥。
龍璟堆門進來,看着寬大床上的母女二人,隻感覺自己整個人都是暖的,“悅兒,怎麼還不去睡覺,你應該自己睡覺才是。”
“不要,”小悅兒仰起腦袋,氣呼呼的瞪他,“你這麼大了,不是也要跟娘親睡嗎?我還很小,當然要跟娘親睡!”
龍璟被她頂的哭笑不得,走到床邊,直接将她抱起,“你睡覺不老實,萬一踢着娘親的肚子怎麼辦?”
小悅兒窩在他懷裡,輕嗅着爹爹身上好聞的氣息,淘氣的伸手去揪他的頭發,“還是不要,爹爹睡覺更不老實,你還要壓着娘親呢!你才是壞蛋!”
龍璟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鬼機靈,你是不是又偷偷溜下床了?”
這個寶貝女兒,快要讓他招架不住了。
說話溜的不得了,理由還一堆一堆,哪裡像三四歲的小娃。
龍璟将小悅兒抱到隔壁,其實也就是在他們隔壁,開了一間屋子,但不用走大門,兩間屋子有一扇小門連着。
将小悅兒放在床上,龍璟并沒有馬上離開,摟着軟軟的小身子,陪她一起窩在床上。
“乖,快點睡覺,爹爹要去陪娘親,娘親的肚子太大了。”
“是不是小弟弟很不聽話,這麼久都不出來,等他出來了,我一定好好教訓他。”小悅兒依在龍璟兇前蹭了蹭,開始打呵欠。
“好,我們一起揍他,誰讓他一點都不聽話,”龍璟低下頭,在她臉頰上親了親。
半刻之後,龍璟輕手輕腳的回了大床,掀開被子躺了進去。
沈月蘿摸着肚子,唉聲歎氣,“你說,我會不會也得懷一年半載,然後生出一個妖怪來?”
“盡瞎說,他隻是很慢而已,現在慢,估計以後長大了還是慢。”
龍璟這話說的倒是不錯,龍家的長孫,永安的繼承人。
多年之後,旁人問起此人最大的缺點是什麼。
整個永安,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那就是一個字:慢!
幹什麼都是慢吞吞,天塌下來都急不倒他。
慢也有慢的好處,穩妥嘛!
夜半子時,沈月蘿突然感到身下一片潮濕,掀開被子一看,頓知事情不妙。
“相公,快醒醒,我……我好像要生了……”
錦繡園又是一番雞飛狗跳。
誠如預言所料,這小子又拖了一整天,從半夜一直到次日傍晚,才生出來。
還好沈月蘿力氣大,體質又好,否則這麼疼下去,真會要人命。
因為龍裕天的出生實在是折磨人,所以龍璟每每看見他,都會想起娘子那一日一夜的折磨。
于是從龍裕天三歲起,這小家夥就開始過着悲慘的生活。
幸虧他生性慵懶,對什麼事都習慣了接受再接受,也不在意公平不公平,對于小孩子的玩樂,更是沒有興趣,否則他的童年隻能用凄涼來形容了。
相比他的悲慘,龍悅兒的小日子,過的那叫一個精彩。
不是在永安城中惹事生非,就是一連幾日消失的無影無蹤,後來竟還跑去闖蕩江湖。
龍裕天成年之後,就開始繼承爹爹的使命:給姐姐收拾殘局。
但也不是說龍悅兒真的蠻橫驕縱,用龍璟的話說,她還是很懂事的,隻不過很多時候,脾氣火爆,行事沖動。
此後的送君亭,成了永安一處名垂青史的旅遊勝地,周圍的土地擴建。
這些都是後話。
龍裕天滿月這天,龍璟将其丢給奶娘看顧,帶着沈月蘿出了城,直奔春日的送君亭。
之前出說過,送君亭這個地方,春日裡來,絕對稱得上人間仙境,美輪美奂。
山野的桃花,開的一片燦爛,綿延數百裡的油菜花也欲吐芬芳。
“這裡可是以前的樣子?”龍璟牽着她,看着她産後更好豐滿的身子,眼中的神色慢慢變了。
“差不多,喂,你想幹嘛?出了月子也不行,收起你的色心。”沈月蘿當然知道他想幹嘛。
“唉,”龍公子眺望着遠處的山野歎氣。
“你歎什麼氣,莫非覺得憋悶,要不要給你娶幾房妾室?以滿足王爺空虛寂寞的心?”
“空虛寂寞,似乎有那麼一點,但妾室還是不用了,本王消受不起。”感覺到身邊氣壓有變,龍公子趕緊轉移話題,“爹跟娘離開有兩個月了吧?也不知他們到哪了。”
沈月蘿哼了聲,暫時放過他,否則對不起這唯美景色,“他們這回還把龍霖帶了去,沒有半年是回不來的。”
龍震天放下小兒子,自然想帶在身邊,孫芸倒是無所謂,他們準備去皖州住些日子。
聽說蘇蘭剛剛産下一對雙生子,蕭寒樂的整個人飄了。
皖州推廣了葡萄種植,這幾年倒是有了盈利,最起碼不用的擔心溫飽。
兩人忽然都沉默了,過了片刻,龍璟将她抱進懷裡,兩人并望站在廊下,面對着一片如詩如畫的美景,“此生與你相見相守,你說,是命定,還是前世?”
“是前世,也是命定,這樣的答案你滿意嗎?”沈月蘿仰頭看向他。
龍璟微微一笑,俯下身,吻上她的唇。
先是淺嘗辄止,繼而慢慢的深入,吮着她的氣息,她嬌嫩的唇瓣。
一陣風掠過,卷起山野間的桃花瓣,紛紛揚揚的桃花像雨點般,灑在二人身邊。
不是畫,也入了畫。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