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口正中牌匾上書龍飛鳳舞的“萍水園”三字,兩邊的朱漆立柱上卻幹幹淨淨的沒有任何楹聯。心裡念着萍水二字,步天音忽然想起一句名句:關山難越,誰悲失路之人;萍水相逢,盡是他鄉之客。
萍水園,既是萍水相逢,又何必問客從何來呢?雲長歌這質子雖然表面看起來并不受氣,心裡終歸還是寂寞的吧?畢竟誰願意遠離家鄉,去往别國生活。況且還是一國質子的身份。步天音不禁對雲長歌起了憐憫之意。可是他這種人,真的很難讓人聯想到“同情”二字。
雲楚推開門,雲長歌瞧了眼步天音,忽然足尖輕點,飛身而起,姿态端的是如雲攬月,風華絕代。雲楚緊接着也掠起跟上,主仆二人不過須臾間便落到了對岸的廊上。
步天音這時才知道,原來這“萍水園”的大門之後便是一方碧色的大湖,什麼多餘的東西也沒有,開了門迎面的就是一塊大湖。湖面與門檻齊平,似乎随時要溢出門去。步天音心頭一窒,險些呼吸不過來。
湖的直徑足有百米,水色蕩漾,在凜冽的冬日竟然也沒有結冰。這湖實在太大,幾乎平鋪開占了整個院子。大到除了門口的門檻台階,再無一人駐足的地方。湖的左右與牆角緊密結合,亦沒留有下腳的地方。湖邊走不了人,如果有人從牆外翻進去,也會落進水中。而這水,深不見底。深得可怕。
站在門外被震驚到的人都會有一種感覺。這是一種仿佛走在懸崖邊随時會墜下高空心驚肉跳的感覺。
雲長歌在對岸的回廊下面無表情的看着她。這一次,步天音在他臉上感覺不到溫潤之意。
心思迅速轉動,她雖然會水,可總不能讓她遊過去吧?這水雖然好看,但深不見底,誰知道裡面會不會有鲨魚呢!
雲楚已經耐不住向她招手:“步小姐,快用輕功飛過來啊!”
步天音在心裡直罵他,丫的她要是會輕功還至于像跟木頭似的戳在這裡一動不動嗎?!她要是會輕功,還用的着讓他抱雨琦離開嗎?!
步天音搖搖頭,忽然朝對岸的雲長歌張開雙臂,喊道:“長歌,抱我過去!”
雲長歌美眸中似有飛雪落下,他足尖輕點,輕盈的落在了步天音身邊,在她滿臉的羨慕中,一手勾過她的腰,帶着她白衣潇灑的落到了對面。
步天音落地時欣喜的喊道:“我要學輕功!”她也知道雲長歌不會答應教她,竟然轉身拽住了雲楚的胳膊,哀求道:“你教我吧,教我教我吧!”雲楚看自家主子似乎面色不善,直用手去掰她,可她鐵了心要學,他竟然掙脫不開,也不敢用力怕傷到她!
雲長歌凝着步天音拉着雲楚的手,忽然說道:“雲楚很忙,沒空!”
步天音才不信他:“你不是說你很閑麼?”
雲長歌道:“所以他會很忙。”說完,轉身穿過八角門,徑自向後院走去。
雲楚這才掙脫步天音的手,急急跟着雲長歌而去。
雨琦被安排在一間廂房,并沒有下人照看,甚至這整個院子,都見不到第五個人。雲長歌拿來一顆通體紅色解藥,步天音聞了聞也辨不出是什麼,雲長歌笑道:“總之不會吃死就是了。”
雲楚忍不住說道:“公子輕易不會予人藥物,一旦出手,必是藥到病除。”
步天音半扶着雨琦讓她靠在自己懷裡,動作小心翼翼,怕碰到她背後的傷口,又怕勒到她斷了的肋骨,好不容易姿勢調整對了,她又咽不下去。步天音挫敗的說:“平時都是你伺候我,我好不容易伺候你一回,你居然這麼不給我面子。”
雲楚“噗”的笑出聲來,雲長歌上前,修長的手指突然握住步天音捏着藥丸的手,借她的手扣住雨琦的下巴,兩指一合将藥用氣灌了下去。
随即他松開手,步天音努力忽視自己指尖的那股炙熱感,将一門心思都放在雨琦身上,也沒去看雲長歌,不一會兒,雨琦偏頭吐了兩口黑皿出來,步天音并沒有驚慌。毒皿吐出來,人才會沒事。
雲長歌道:“她大概三個時辰以後會醒,這裡沒人會來,她很安全。我這裡有明都望江樓的名廚,你要不要嘗嘗他的手藝?”
步天音聽他一說吃也忽然也覺得自己很餓,她小心的将雨琦放好,跟着雲長歌穿過兩道長廊,到了吃飯的東堂。
步天音之前本就一肚子的疑問,等飯的功夫就想起什麼問什麼,雲長歌也是有問必答。她間或問些其他金碧皇朝的事情,他幾乎也都是了如指掌。簡直就是萬事通。
“你這園子的格局好奇怪,進了門就是一個大湖,要是有人晚上來,不會水淹死了怎麼辦?”這是她第二十八個問題。
“來者若是客,自會敲門。他既然敲了門,我就會讓人去接。又豈有墜湖之理?”來人若不是客,淹死了又何妨?
“那也是奇怪,根本沒人會建成這樣的格局。”
“有何奇怪?我不就是這樣建的?”
“……”你長得好看除外好嗎。
步天音不再說什麼,而是追問他什麼時候給她内功心法。
雲長歌看了她一眼,又對雲楚打了個手勢,雲楚出去片刻便折回,手中拿着個藍皮本子,有一指多厚,封面寫有《南華心法》。雲長歌接過看了一眼,将書遞給她,道:“每日要練兩個時辰,前三個月都不能中斷。三個月後,我要考核你。”
步天音看着那普通不過的書,随手翻了兩下便撇了嘴,跟電視劇裡那些什麼門派練的功差不多嘛,有些人體打坐的圖,也不知道厲不厲害。萬一練出來,發現還不如她的靈力好用,豈不是浪費感情?
雲楚看破了她的不識貨的心思,忍不住說道:“步小姐是在嫌棄嗎?這《南華心法》乃當今天下前十的内功之一,我家公子得到以後就沒有給别人看過!”
步天音一怔,忽然将那本書塞進了懷裡,嘿然道:“既然這麼好,那我就收着了!”
雲楚白了她一眼。
步天音又看向雲長歌,豪邁道:“你幫過我這麼多次,改天我請你吃飯吧!”
雲長歌點頭,又說道:“記得還錢就是。”
步天音臉色一癟,心痛的問他:“你不會是在放高利貸吧?”
“什麼是高利貸?”
“就是利滾利,比如你借我一兩,我卻需要還十兩,每一天都會增加好多的利息!”
雲長歌看着她笑道:“你若想這麼還也可以。”
“我不想!”步天音翻了個白眼,她一直不敢問他怎麼會對她這麼好,她也沒有打算問。她是個聰明人,怕自己貿然開口,對方萬一說出什麼驚人的理由可怎麼辦?比如什麼你是我同父異母的妹妹,我是你小時候青梅竹馬的XXX……那她可接受不了。
她之所以接受他的好意是因為,她的确需要幫助,而他恰好又看不出有害她的心思。大不了以後想辦法還他,或者請客吃飯當做還人情。他這種人跟四叔一樣,看起來就不好惹,她也不願意招惹。等還完錢,還完情,她能躲他多遠就躲多遠!
第一道菜千呼萬喚才上來,是一盅普通的湯,有紅棗、桂圓、蓮子、銀耳、百合等,雲長歌給步天音盛了一小碗,道:“天冷,先喝口熱湯。”
步天音嘗了一口,覺得實在是甜,問他道:“有沒有酒?酒越喝越暖,冬天适合煮酒的不是?”
雲長歌沒有回答她。他的目光凝在她握着湯勺的手上,忽然伸手,将她的手拽了過來,她手下一抖,勺子掉進了碗裡。步天音坐得離他不近不遠,立刻便被他的力氣帶到離他幾乎不到半掌的地方,他握着她的手腕,大手有些發涼。“你生凍瘡了。”
“嗯?”步天音這才注意到,自己白皙的手背上起了一層紅斑,不仔細看是看不出來的,她摸着那紅斑,皺着眉頭說道:“難怪這幾天手總是癢癢的,我還以為被蟲子咬了!”
“雲楚,取紫玉膏來!”
雲楚聽到了他的吩咐,卻是站在原地沒有動,紫玉膏,他沒有聽錯吧?
“還不快去?”雲長歌同樣的話絕不會說第二次,雲楚垂首退下,不多時拿回一盒包裝精緻的藥膏。
雲長歌拉過步天音的手,要給她抹藥,步天音的手被他拿在手中,本就有些不好意思,連忙道:“我自己來吧,自己來就行!”
雲長歌松開她,道:“這紫玉膏藥性極好,不能多擦也不能少抹,你知道用量嗎?”
擦個藥還有這學問?她當然不知道!
步天音撇嘴将手遞給雲長歌,他瑩白的指尖沾了點墨玉色的藥膏,打着圈塗抹在步天音的手背上,而後輕輕按摩。步天音見他手法熟稔,奇道:“你經常給人擦藥嗎?”
雲楚的聲音似乎有了一絲莫名的怒意:“步小姐,我家公子從來沒有給人上過藥!”
“哦。”看來她又是第一個咯,這是幸運還是不幸?她本不願招惹這披着羊皮的大灰狼,可他偏偏就對她表現出這麼關心。并且這關心絲毫不顯虛假,像是發自内心的對她好。步天音不禁打了個哆嗦。若說前世的她那麼美麗,有人心甘情願為她好她相信,畢竟美人誰不願意靠近?但她如今這副模樣……她不敢再想了。
雲長歌一手捏着她的手,另一隻手迅速的擦了藥,薄薄的一層,冰冰涼涼的,她幾乎可以看到那些紅色小點迅速褪去,步天音看着自己的手小心翼翼的問道:“是不是有點少?”
這次,雲楚的聲音徹底能夠聽出憤怒了:“步小姐,我家公子的紫玉膏天下僅此一盒!有多少錢也買不到,藥效更是以一抵十,你居然還嫌用得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