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衆人的目光被步天音吸引過去的時候,花明竹便拉着花小七悄然退下了,花語嫣注意到了他們,卻并沒有說什麼,因為,步天音的反應才是她最想看的。
可是她萬萬沒有想到,這個女人牙尖嘴利,竟然說父皇偏袒于她,還說她也有要推薦的人選,她究竟在打什麼名堂?花語嫣心底蓦地一寒,這女人不會要将她推出去吧?
花語嫣擡眸去看步天音,這對上那一雙不帶有任何溫度也正看向她的眼睛。
四目相對,花語嫣想到了什麼,暗叫了一聲不好。
不對勁啊,她之前走訪過平陽王府、燕将軍府、韋府和自己的親弟弟,葉清音也說她會告訴葉府,若是大家聯袂上奏,父皇必會有所動容。
她可以自信的認為那幾個人都會被她說動,但是今日平陽王府和沈王府都沒有人來,花容月更是人都不知道跑哪裡去了,其他幾個人裡,燕國公府來的是燕陵,不是燕绾,她不熟。韋府來的是韋歡……想到韋歡,花語嫣嘴角抽了抽,他來了還不如不來。
她有一點想不明白,父皇是個聰明人,他既然看到了那些奏折,為什麼還要給步天音機會争辯?
他明明那麼的疼愛自己,可是她卻覺得她永遠看不到他心裡想的都是什麼。不是說父女連心嗎,為什麼她一點也感覺不到?有的時候母妃一笑,她還能把她要做什麼猜個七八分,可是父皇在笑的時候,她從來猜不到。
猜不透,花語嫣覺得自己從來猜不透父皇的心思。
就在步天音紅唇輕動,即将要說出她口中所要推薦的那個人的名字時,東皇突然起身,在衆目睽睽之下看着步天音說道:“丫頭,你随朕來一趟。”
步名書看得出來,其實她在一刻完全可以說出來的,可是她偏偏緩了一秒,步天音路過步名書身邊時,用僅有兩個人才能聽到的聲音飛快的說了句:“相信我。”
步名書還能怎麼辦?她是他唯一的女兒,是他在這世上唯一僅有的親人,他自然是相信她的。
步天音途中被東皇忽然叫開,花清越便站出來主持大局,又喊了幾波舞姬進來,北青蘿則面色不善的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突然,她感覺到有一道莫名的目光落到了她身上。
放眼去看,是太子殿下,她不知道為什麼,他在笑,可是她卻覺得他含笑的目光清冷至極,甚至還有一絲的……殺意。
太子,為什麼要對她有殺氣?
北青蘿勾唇一笑,朝花清越舉了舉手中的酒杯。
花清越也是一笑,回應她,一飲而盡。
後殿。
海河也退了下去,隻留下步天音和東皇兩個人。
臨近看了,才發現東皇真的是蒼老了太多。
六十多歲的人已然滿頭白發,一臉的皺紋,除了眉宇間仍然還是淩厲無比的,他看起來就與普通的遲暮老人無異。
可是這個老人狠,絕,冷皿。
他四十多歲才弑兄奪了皇位,當了皇帝這些年雖然一直在勵精圖治,但是如今國泰民安,百姓富庶,他難免也就日漸懈怠下去,甚至有了“卸磨殺驢”的念頭。作為第一頭“驢”,步家岌岌可危,随時都活在内憂外患裡。
外有皇室掣肘,内有家裡那些個恩将仇報的外系親屬,俗話說“出則無敵國外患者,國恒亡。”那麼她這樣的處境,豈不是得越來越強大?
東皇與她并肩而立,眸子一眯,笑容微冷:“丫頭,你方才想說的人,可是語嫣?”
步天音挑眉接道:“四公主麼,為什麼要是四公主?”
東皇看着她沉聲道:“她像青蘿郡主舉薦了你,你就不恨她嗎?”
步天音低頭輕聲道:“她是四公主,我怎麼會恨她呢。”
“那你想的是誰?”
“陛下想與我商量麼?”
“說出來聽聽,朕自有定奪。”
步天音看着大殿的某一處,輕輕吐出一個名字:“花慕合。”
固孝王之女花慕合。
花慕合一直糾纏着平陽王府的小王爺,極少會來宮裡走動,偶爾來了也隻是去皇後那裡請個安。在這之前,東皇幾乎對她沒有什麼太深的印象,隻記得那個丫頭和語嫣一樣刁蠻,行事也很嚣張。
東皇沉吟道:“理由?”
步天音道:“天音自認為我的身份配不上東壤的夜帝,我也沒有對王後的位子有過任何的妄想。而花慕禾就不一樣了,她雖然尚未有任何的封号,可固孝王府卻足以為她撐起來。放眼整個朝廷,最合适的人選莫過于她了。”
“你就不怕朕一道聖旨賜你個郡主的位置,把你嫁出去?”
“這有什麼可怕的?隻是如果讓那位青蘿郡主知道我嫁過人,并且還被人以‘七出’休下堂,陛下認為,以她的性子會怎麼樣?”
東皇沉默。
北青蘿會怎麼樣?輕則在大殿上發怒,重則回去向夜帝請兵。夜帝與她的兄妹關系一向很好,東壤又暗中發展的迅速,他能夠與金碧聯姻,倒是出乎他的預料,可這樣也不錯,他如今要清理金碧的朝臣,自然不希望在有外患的幹擾。
“丫頭,你若說出你犯了七出被休下堂,可有想過你以後的名聲?”
“本來就沒什麼名聲,更不在乎會不會更壞一點。”
“……”
良久,東皇長歎一聲,望着步天音的神色有些怅然:“丫頭,這裡隻有你我兩人,你就不怕朕一口咬定說你想要刺殺朕?”
步天音凝眸,淡然道:“誰說這裡隻有我與陛下的?陛下沒有暗衛麼?我就沒有影衛麼?”
她呼吸一頓,神情認真道:“何況如今陛下真的打算陷害于我,最後天音怕是要已死證明自己的清白。倘若我死在了這裡,外面的人會怎麼想?看到我橫死的屍首,其他世家、國公府會不會人心惶惶?陛下看人心比我這個小丫頭看的透徹多了,想必陛下一定比天音想的要周全。”
東皇蓦地一笑:“你年紀輕輕的,竟然這般不珍惜自己的生命。”
“那要看陛下給不給我珍惜生命的機會了。”
最後一個字說完的時候,東皇忽然伸手卡住了步天音的脖子,她放在背後的手做了個動作,隐在暗中的雲中生生止住了步子。
即使性命被他握在手中,她的眼睛裡仍然沒有任何的變化,一如之前的淡然。
東皇的手上加大力度,目光清冷如刀掃在她身上,一字一頓問道:“你到底是誰?”
“步家嫡女,步天音。”
“你還想騙朕?你到底是誰?”
“步家嫡女……步天音!”
東皇古怪的看了她一眼,忽然松開她,步天音捂着嗓子咳了咳。東皇的眼神有些飄忽,他動了動唇,看着她說道:“你和你娘親一樣聰明。”
“不,你比她還要聰明。”東皇打量着步天音,想通了她與之前的種種不同,冷冷改口道:“處心積慮僞裝無顔廢柴女這麼多年,你比你娘親還要聰明得多。”
“唔,多謝陛下誇贊。”
“可朕在你眼裡看不到半點感謝。”
“哎,陛下怎麼說都是對的……”
東皇白了她一眼,也不再跟她客氣,那眼神好像在說,看透了她的本質,就沒有必要在跟她客氣。既然兩個人相互都是知道對方真實的一面,就沒有必要再裝傻下去。
東皇大步向外走去,步天音啞着嗓子在身後問道:“陛下,和親一事打算怎麼辦?”
東皇腳下不停,冷哼着說:“還能怎麼辦,如你所願,朕會讓花慕禾去。”
步天音揉了揉嗓子被他掐疼的地方,步天音也快步追了出去。
還好是冬天,穿的衣衫領子都高,步天音提提領子遮住剛才被東皇掐過的痕迹,坐回了原位。
對面的北青蘿看到她在東皇之後回來,竟然站起來冷着臉質問東皇:“陛下,青蘿認為,任何女子嫁與我王兄都該是她的榮幸,怎麼看起來,尊國一直在推脫其辭?”
東皇哂笑道:“青蘿郡主所言極是,是語嫣心急了,這步小姐雖然容貌美麗,可是她的身份始終是世家小姐,配不上夜帝尊貴的身份。這樣,朕想了想,若說夢當戶對,朕這裡倒是另外有一位人選。她不僅容貌端莊,更是精通琴棋書畫,與夜帝一定很合得來。”
衆人聞言全部很八卦的豎起了耳朵,他們怎麼不記得誰家有這樣一位閨女?
東皇不再故弄玄虛:“固孝王之女。”
“花慕禾――”
話音一落,坐在平陽王身邊的男人忽然站了起來,一臉吃驚的看着東皇。
此人正是固孝王,他有些惶恐,這要和親,關他閨女什麼事?
八竿子打不着的,怎麼會讓他的女兒去?
花語嫣也忽然站了起來,身後有一隻手壓在她肩上,回頭一看,是太子。
花清越搖了搖頭,示意她不要再多事。
花語嫣含恨用力的坐了回去,低罵道:“她給父皇灌了什麼迷魂湯!”
然而無人理會她的怨恨。
東皇看着固孝王不悅道:“怎麼?”
固孝王的表情像是吞了一隻蒼蠅,震驚不已,好半天才想起了東皇說了什麼,卻聽東皇吩咐道:“還不快把慕禾丫頭的畫像拿來給青蘿郡主看看?”
殿外守着的太監聞聲便去戶部找畫像,殿門再次敞開,這個時候,有人小跑着進來,沒有被人看到,他低着頭跑到北青蘿身邊,将一幅畫軸交給她,在她耳邊說了什麼。
随即北青蘿掀開畫軸一角看了眼便站起來,走到殿中央,對東皇道:“恐怕要辜負陛下的心意了。”
東皇看着她手裡的東西,眯眼道:“郡主又有何要求?”
北青蘿道:“我王兄中意的女子,正是畫中這位姑娘。”
語落,唰的将畫卷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