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底的時候,東壤使者抵達金碧邊境。按照兩國的約定,花如夜和沈思安動身出發,前去迎接,雙方預計會在距離帝都二百多裡地的長川鎮彙合。
花如夜剛走的那幾天步天音覺得整個世界都清淨了,再也不會擔心在自家午睡,醒來時卻突然看見一妖孽在自己的房間嗑瓜子。
步天音自制的轉盤在雲長歌手中終于得以充分的發揮,他每日都會拉着她玩上幾局,不僅如此,雲長歌還在她的基礎上加了一條:回答對方一個問題。
實力的懸殊太大,步天音終于明白在雲長歌面前她的那些小心思小花招通通派不上用場,當她再次眼睜睜看着指針停在了“脫掉自己身上一件衣物”處時,她罵罵咧咧脫掉襪子――她之前就是這樣耍賴的,說鞋子和襪子也都是她身上的衣物,這“衣物”又沒有标明一定要脫哪裡?
步天音賭氣,越玩越來勁,這幾天基本上都是以她脫得一絲不挂收場,她本想借此問出雲長歌和花如夜的過去,卻不想自己分分鐘被他秒得體無完膚。這不是重點啊,重點是雲大神居然能對着她的玉體面不改色,毫不留情的批判她長肉不長兇?
步天音輸的煩了,一把掀了轉盤,愠道:“雲長歌你是不是耍賴?你說你的靈力是什麼?你是不是搗鬼了?”
雲長歌看着她笑道:“我沒你那麼卑鄙。”
“你說我卑鄙?”步天音惱羞成怒,然而不過一瞬,她便又軟了下去,趴在紅木矮幾上哼哼唧唧的說:“好吧,我就是卑鄙。”
門上匆匆響起幾聲,雪笙在外面說道:“小姐,有……有人送東西來了!”
“什麼東西?”步天音懶洋洋的問道。
雪笙道:“好多……布!”
布?有誰會給她無緣無故送布?步天音狐疑間已然穿好衣裳,光着腳便要走出去,雲長歌皺着眉頭拉住她的手,拖着她坐到榻上,他拿起她的鞋子,半跪在地上給她輕輕穿上。
本來這個舉動也沒什麼,現代好多男生都會給女生穿鞋子啊系鞋帶什麼的,可是雲長歌一襲白衣恍似仙人,修長的指尖散發着瑩瑩的光澤,一雙美眸波光流轉,倒是讓步天音覺得……很羞澀。
“好了,我下去看看。”步天音輕輕的跑了下去,能夠聽到她下樓的聲音。
望天樓小院的圍牆被步天音擴大了一圈,那道雕花拱月門也被她擴大了一倍。此時一些穿着陌生的小厮腳邊放着幾口箱子,有的已經被打開了,雪笙正站在那邊眺望,看到她過來馬上走到了她身邊,叫了聲“小姐”。
“誰送來的?”步天音俯身摸了摸敞開的箱子裡的一匹布,隻覺手感不錯。
“是二皇子。”接話的人是二皇子府的管家桃喜,他方才站在這些小厮之中,身上衣着的顔色也跟他們的差不多,步天音竟然沒有看出來是他。
桃喜上前,對步天音行禮道:“大小姐,主子出發前說等藍羽居這批新料子來了,便都要給大小姐送來。”
“是他啊。”步天音似乎一點也不意外,她對桃喜道:“多少錢,我讓府裡支給你們。”
這回輪到桃喜發怔了,他愣了愣,道:“主子并未說要跟小姐要錢,是他送的。”
“無功不受祿,還是算清的好。”步天音對雪笙道:“你帶着桃管家去賬房,走四叔的賬就好。”
桃喜欲言又止,步天音打斷他,徑自說道:“你要麼拿錢離開,要麼把這些箱子裡的東西帶走,要麼,你就别離開了。”
步天音說完不再看這些價值連城的布匹,轉身回了望天樓。
她走進一樓門口的時候,突然又向後退了幾步,擡頭去看二樓,發現雲長歌正雙手放在欄杆上,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藍羽居。
花語嫣帶着紫萱進來,老闆不知花語嫣的身份,卻知道她是這裡的常客,每次出手都很闊綽,是以老闆的态度十分好:“小姐,這次又來點什麼?”
花語嫣道:“不是說今日有新的料子麼?拿來我看看。”
老闆面色一變,點頭哈腰道:“今日的确是有新的料子,可是小姐來晚了,這都被人買走了……”
“都買走了?”花語嫣頓時怒了,她一把揪住老闆的領子,怒道:“被誰買走了?”
“老朽不知、隻是,隻是聽那幾個小厮稱他‘桃管家’……”
“桃管家……”花語嫣低聲重複,猛地松開手,老闆摔在了地上,疼的龇牙咧嘴。
花語嫣走出藍羽居,怒氣沖沖的回了四公主府。
桃喜,一定是桃喜!
這整個帝都都找不到第二個姓桃的,除了二哥府裡的桃喜,還能有誰?他花如夜買這麼料子做什麼?他府裡的女人是多,他對她們也都不錯,可他從來沒有花過這麼大的手筆給她們。
他買這麼多料子,一定有别的目的。
“紫萱,去查一下這些料子的去處。”
“是。”
紫萱離開,約莫兩個時辰後才回來,花語嫣抱着琴在亭中發呆,紫萱上前,行禮說道:“公主,桃管家說,那些料子都被送到了步府。是……”
紫萱頓了頓,花語嫣怒道:“說下去!”
“是!”紫萱低下頭去,再不敢耽擱,趕緊說道:“是二皇子送給步天音的。隻是桃管家說,步天音并沒有白要,隻是按着原價把錢都給了他。”
“你下去吧!”花語嫣的聲音含了很大的怒意,紫萱不敢言語,快速退了下去。
“步天音,步天音,為什麼又是她?!”花語嫣憤恨的握緊了拳頭,目色凜然道:“雲長歌對她好,連我親二哥都對她好?為什麼,這是為什麼?”
花如夜是她的親哥哥,與她同父同母,可她卻在他身上瞧不見半點哥哥的影子,反倒是他對步天音整日追着纏着,沒皮沒臉的對她好,盡管她根本不領他的情。
花語嫣一手重重砸在無色琴上,琴弦發出沉悶的一聲,仿佛在應和着她此刻郁悶的心情。
“你在不在?”
花語嫣突然開口,對着空氣無端說了這麼一句。
四周,沉靜的沒有一絲異響。
隻有秋風劃過的聲音,還有天空上偶爾飛過的孤雁發出的一絲低沉哀鳴。
“你在嗎?”花語嫣又問了一句。
這時,她的身後突然出現一道黑影,這個黑影越靠越近,在快要靠近她的時候,她蓦地轉身,看到是“他”時,才松了一口氣。
“原來你在啊。”花語嫣看着他仍然是這身黑色的寬大鬥篷,這鬥篷似乎跟他長在了一起,他渾身上下都是黑色的,把自己包裹的嚴嚴實實,她除了這尖細的下巴外,再也看不見其他。正因為如此,花語嫣才稱他為“黑鬥篷”
花語嫣收回視線,淩厲的問道:“你上次說要幫我,你打算怎麼幫我?”
他似乎笑了一聲,隻是這笑容聽起來分外尖利陰森,花語嫣的心頓時毛了起來,隻聽他說道:“東壤的使者來金碧求親,公主覺得,誰嫁過去最合适?”
他說的花語嫣也有所耳聞,隻是東壤與金碧聯姻還是先帝在時的規矩,這些年東壤在夜帝的管理下,國力日漸豐盛起來,已經很多年沒有派人來向金碧提親了。花語嫣想起之前東皇有意将她嫁與步府,後來終究是他這麼多年寵她,沒忍心真把她嫁出去。花語嫣想,父皇如此疼愛自己,之前已經做過一次讓自己不開心的事情了,如今這次和親,應該輪不到她了。
花語嫣思忖道:“父皇疼我,肯定不願我遠嫁他鄉,更何況和親,說出去我母妃也斷不會同意的。皇室的其他公主尚還年幼,最大的也不過五歲……如此想來,那就隻有小七了。”
黑鬥篷說道:“據我所知,七公主與步家二少爺情投意合,恐怕不願出嫁。”
花語嫣冷冷笑道:“正是因為她和那醜八怪的弟弟情投意合,才應該把她嫁出去,這樣醜八怪的弟弟就會傷心,我心裡才會好受。”
黑鬥篷道:“我說過,沈思安将因自己休步天音下堂而後悔。他如今已經後悔了,隻是四公主并未察覺。”
花語嫣不明白他為什麼突然要提起這個,問道:“你什麼意思?”
黑鬥篷道:“在四公主心裡,最合适的和親人選是步天音步大小姐,而并非七公主。然而步天音如果去和親,會有很多人站出來反對,沈思安便是其中一個。”
他頓了頓,詭異的靠了上來,花語嫣心裡一緊,下意識的向後退去,緊張道:“你突然靠過來做什麼?”
黑鬥篷古怪的笑了一聲,退回去,投在地上的影子被夕陽拉得長長的,透着陰森的詭異。他說道:“四公主可以趁機看清楚有誰,是站在步天音那邊的,也該明白自己以後的敵人都是誰。”
步天音覺得他說的十分有道理,忍不住問道:“可是我要怎麼才能讓她去和親?朝中之事,父皇從來不讓我參與的。”
黑鬥篷的身影瞬間消失,花語嫣猛地站了起來,下意識追出去幾步。隻是他的速度出奇的快,實在是太快了,花語嫣并未追上。
沉默了一會兒,他的聲音不知道從何處傳來,缥缈深沉的吐出四個字:“借刀殺人。”
花語嫣想了想,卻不明白其中的寓意,她便隻身去了沈王府,打算找葉清音共同探讨。
她并未将自己認識這黑鬥篷的事說出,隻說想“借刀殺人”讓步天音去和親,葉清音想了想,告訴她要去燕将軍府、五皇子府、韋府向各家的當家人說明要步天音去和親是最合适的,葉國公府交由她回去說。大家聯袂,東皇才會動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