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織面色蒼白的躺在床上,唇上沒有一絲皿色,整個人仿佛失去了提線的人偶。
屋外寒夜寂靜,屋内沒有燃燈。淡淡的冷月光從窗紙透出來,在地上投下一大塊灰色的清寂之意。
一條黑色的影子自梁上輕輕落下,沒有發出一絲聲音,宛如塵埃落地。
他動作靈活如狡兔,黑影一閃便蹿至床前,寒光閃過,他将手中的匕首高舉,低低念道:“你不死我的身份就會有威脅,南織,你若有何冤屈,到地府去跟閻王爺訴說吧!”
他的聲音,竟然是一個低沉的女音!
言盡,寒刀便豎直向下刺去,她的手還未觸及到床上的人,便聽“咔嚓”一聲,碎布飛散,一人自床頂帳幔裂帛而出,她見了先是一驚,随即反手一掌向那人打去,借此将自己的身子推送到窗前,欲要脫身逃走,卻已經來不及了,就在這電光火石之間,窗子“啪”一聲被人從外面關上。身後冷風行至,餘光劍影劃過,一柄長劍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與此同時,燈火自四處亮起,整間屋子頓時光線明亮。視野清晰,沒有一處死角。持劍站在她身後的男子不是别人,正是雲楚。
門被人從外面推開,雲長歌與步天音面無表情的走了進來。
步天音見了那殺手,眼中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失望之色,她上前一步,一把扯下了她的面罩,在她滿臉的愕然裡,淡淡開口道:“雨琦,果然是你。我原以為你會忍耐得住,可以多留你幾天……可是你太讓我失望了。”
她假裝睡下,聽到外間有動靜,果然在她“睡下”後不久,雨琦就換了夜行衣出來。她與雲中先她一步到達萍水園,與雲長歌在這裡做好了布置,等她上鈎。
雨琦擡眼對她苦澀一笑,卻不答話,一雙冷情的眼睛看向她身後的雲長歌,忽然陰毒的說道:“都說雲公子‘天人少年,國士無雙’,乃是銀月最聰明的人,果然名不虛傳。隻是與傳說還是有點不同的,雲公子似乎并不是拒所有女子于門外,你對小姐,是真的不一樣。你對她好。”
步天音的目光也随着她望向雲長歌,雲長歌淡然一笑,答道:“偶爾,我也會對别人好。”
雨琦一聲嗤笑,将目光放到了别處,不再看任何人。挺了挺脖子,堅定道:“殺了我吧!”
她這樣說,擺明了是咬緊牙關,誓死不會再說半個字。
雨琦是别人安插在步天音身邊的眼線,這件事對于步天音來說算是個不小的驚變。然她不過愕然片刻,便恢複了理智。
步天音問道:“是誰派你來的?”
雨琦怅然一笑,道:“身為一個殺手,淪為刀俎魚肉還有什麼顔面說自己的主人?”
步天音道:“我過去對你不好嗎?”
雨琦面色一變,想起了過去與她在一起的點滴,她未出嫁前是個廢柴無用的大小姐,還有些自私,但對她其實是不錯的……後來她到沈王府,忽然性格大變,對她還是一如既往的好……再後來,回到了步府,她對她更是沒的說。她們在望天樓一起吃飯,她送她新衣服,她半是威脅半是誘惑的讓她與她換衣服替她跪祠堂……
雨琦的瞳孔縮了縮,似是動容,眉間緊緊的皺着,沉默了一會兒,終于選擇不背叛自己的主子。歎道:“小姐,我對不起你。南織和那殺手是我殺的沒錯。但那夜四爺與你說的秘密,我并未告訴主人。”
步天音沉思,走到她面前,對上她的視線,問道:“你的主人,是皇室之人?”
雨琦的面色驟然變得慘白,唇片抖了抖,最終還是點了頭。
步天音凝視她許久,最後幽幽一歎,背過身去,歎道:“殺了吧。”
雖然被抓住的一刹那便做了等死的準備,但步天音真正将命令下達以後,雨琦的臉上迅速爬上一層死色。雲楚望了眼雲長歌,後者朝他點頭。就在雲楚即将下手之際,雨琦忽然說道:“是二……”
她的話最終也沒能說完整,雲楚手起刀落,皿沒有濺出來一滴多餘,手法十分利落。雨琦卻已經軟綿綿的倒在了地上,皿,從她的喉嚨緩緩流出,蔓延至一地清色裡……
步天音回頭,瞧了眼雨琦的屍體,心裡忽然有種說不出來的滋味。
她其實,早該懷疑她的了……
從那日韋府設宴,步府的馬車在路上遇襲開始,她就該想到的,雨琦一介怯弱女子,如果不會武功,如何能避開命喪當場而留下一絲氣息等人去救?
雲楚挑開雨琦的後脖領,在肩下三寸處發現一個“夜”字烙印,顯然已經烙上多年,痕迹有些褪色。
雲長歌眸光微閃,對步天音道:“是二皇子,花如夜。”
“花如夜……”步天音默念這個陌生的名字,仔細在腦中回想,這原主過去從不與皇室男子接觸,她不認識這個人。
雲長歌笑道:“看來小步是個很有潛力的人,連二皇子都對你很是上心呢。”
他雖然在笑,可是步天音就覺得他這話說的陰陽怪氣,有種莫名的味道。她眼前瞬間一陣迷茫,但隻一瞬,迷茫過後,恢複澄澈清明。她也笑看着雲長歌,道:“怎麼說?”
“據我所知,二皇子多年來在外風流遊蕩,近幾年才回來。而你這丫頭從小便跟在你身邊,你說,我是什麼意思?”
“二皇子他……他竟然放了這麼長的線?”步天音有些愕然,顯然無法接受二皇子如此“關注”她的事實。
雲長歌笑道:“放長線釣大魚。對值得的人或物,線再長又有何妨?”
他這話晦朔不明,似意有所指,他也是個放長線的人,再等着一條大魚有朝一日上他的鈎。
步天音忽略他話中雙層深意,說道:“可是我根本都不認識他。”
“他或許也不認識你,但他認識步家就夠了。”雲長歌淡淡道。
步天音沉默不語,看了眼地上雨琦的屍體,前一刻還在望天樓陪自己笑的女孩子,眨眼間變成了冰冷的屍體。她雖然對她不起,但她最後還是願意交代出自己的主子……步天音眸底一黯,對雲楚道:“幫我埋了她吧。”
雲楚的嘴角抽了抽,他的身份真的隻适合處理這種事情嗎?
他擡頭看了眼雲長歌,後者默許。
雲楚在心底小小詛咒了一下步天音,扛着雨琦發涼的屍體出去了。
雲長歌将步天音的每一個細小的動作都看在眼裡,他柔聲問道:“你心軟了?”
“以後就習慣了。”步天音深吸一口氣,去床邊看了眼昏睡的南織,忽然撇嘴道:“南織啊,你可不要背叛我啊,啊啊,要想個什麼理由隐瞞雨琦的死呢……說她回老家探親去了吧?”
雲長歌望着她一邊亂摸南織的手一邊胡亂編纂借口的模樣,情難自禁的溫柔一笑。步天音在雲長歌處又待了不到半個時辰,便起身回了步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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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都東門。
玄月門的城牆上站着一個人。他寬大的衣袍被風吹起,烈烈作響。
有影衛自百裡之外本來,恭敬跪地道:“主子,‘雨’已逝。”
雨琦的代号便是‘雨’,簡單的三個字,交代了一條人命瞬息已逝,一顆棋子已被摧毀。
花如夜點了點頭,似乎并無意外。将目光望向遙遠的天邊。那裡夜色朦胧,仿佛有無數的鬼魅在看不清的天際下行走。
有人說過,他的心便是一顆鬼魅之心。
他有一張俊美善良的外表,卻有着冷冽的心髒;他玩世不恭,他風流倜傥,同樣的,他也是冷皿無情,心狠手辣。
花如夜站在無邊的夜色裡,負手而立。眸色幽沉如水,他的身後是茫茫天地,清朗四野。良久,他開口道:“帝都,真的是越來越有趣了。”
花如夜話音剛落,另一道影子從暗處現身,行禮道:“主子,固孝王爺到訪,請主子速速回府!”
花如夜點頭,随即三個人施展起輕功,眨眼間消失在夜幕裡。
二皇子府。
固孝王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在堂間來回的走來走去,直到花如夜進來,他才像溺水的人抓到了救命的稻草一樣,迎上前去,迫切道:“夜兒,你終于回來了!”
花如夜笑道:“何事如此驚慌,竟要皇叔深夜到訪?”
固孝王轉了轉眼睛,湊近他低聲道:“宮中傳來的消息,東皇陛下欲‘清世家,平國公’,那些過去跟咱們私下有往來的國公世家若是知道了消息,定會拖我們下水!”
花如夜眸色一變,道:“紙是包不住火的,消息一旦一人知,國公府和世家府邸必會知曉。”
固孝王同意的點頭,道:“我們要不要……”頓了頓,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一雙老眼中精光迸發。
花如夜好笑的搖了搖頭,安撫他道:“皇叔莫急,切勿輕舉妄動。雖說先下手為強,但偶爾也是先下手的遭殃。七國公府中不乏明智之人,我們按兵不動,且先看看可否有漁翁之利可撈。”
固孝王想了想,也覺得他說的有道理,摸着胡須贊道:“果然還是夜兒有主意。”
花如夜承下他的贊意,腦中想到了什麼,笑道:“慕禾妹妹最近如何,可聽話否?”
固孝王一聽他提到自己那個不争氣的女兒,頓時氣得臉色一黑,拂袖愠道:“那個沒長進的,一天到晚就知道想着少安那小子,也沒個正經的心思!遲早我要給她嫁出去,網羅那些國公子弟!”
花如夜點頭,同意道:“以慕禾妹妹的姿色,美人計自然不成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