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花語嫣在學堂外等候,大概和昨天差不多的時辰,雲長歌信步而來。修長的身形穿過長廊,白衣墨發,隐染流光。他在那裡,好像天地都失了顔色,一切都成了幻影。
花語嫣迎上去,笑道:“長歌,我今日忘記帶琴了,可以跟你共用嗎?”
雲長歌擡眸看向她,笑意未達眼底。“長歌擔心那位步家小姐不帶琴,故帶了兩尾琴來。雲楚,去車裡将另一尾琴取出來給公主用。”
他說完,越過花語嫣走了進去。
雲楚将他的琴送進去之後,又出去取來了另一尾琴。花語嫣一手撫上那琴弦,似乎覺得那琴弦還帶有雲長歌的溫度,這是他的琴,他一定用過吧?她在心裡對自己說:你看,他心裡還是有你的位置的……
花清越見步天音竟然沒有來,心下納悶兒,他在步府裡的探子,并沒有說她今日會不來啊……
再無心陪着韋歡浪費時間,他趁着空隙,以要去訓練場為由離開。雲長歌的目光随着他出門,眼底一瞬變化萬千,快得令人一點情緒也看不到。
花清越出了學院便上了馬,策馬像步府而去。錦色在後面緊追不舍,忽然不明白殿下為何突然要去步府?
一路打馬到了步府,花清越徑直進去,彼時步娉婷正在花園散步,遠遠的就看見了太子,她心頭一陣小鹿亂跳,紅着臉迎了上去,“參加太子殿下。”她身後的幾個侍女也都跟着行禮。
花清越看了她一眼,道:“平身。”
步娉婷起身,動作是标準的閨中小姐做派,落落大方。她飛快的望了眼花清越,羞澀道:“殿下前來所謂何事?大伯今日外出,四叔也不在家,不如殿下随我去花廳,喝茶慢慢……”
花清越面露疑容的打斷她,“這位小姐是……”
步娉婷臉上的笑意頓時僵住,錦色見狀,上前垂首道:“秉殿下,她是步家二爺的女兒。”
花清越點了點頭,大概以前見過,她又長得沒什麼特點是以他沒有記住,他四下瞭望,問她道:“既然你是步家人,那本宮問你,步天音在哪裡?”
他找她做什麼?步娉婷低眉,眼中閃過一絲嫉妒,柔聲道:“表姐在祠堂被關禁閉……”她的話再一次沒有說完,眼前之人卻大步朝前走去,錦色一面跟上去一面對步娉婷道:“殿下要找人,還不快點帶路?”
步家。祠堂。
“小姐,四爺幾乎從來沒有發過這麼大的火氣,你就别再招惹他了。下次他要是再說您什麼,您就順着他去,他那人啊性子溫和,數落您兩句也就不說什麼了。小姐,您好好跪着呀,四爺指不定什麼時候就要回來看您一眼!”
“小姐,老爺還不知道您被罰跪了,估計回來以後又得氣的不行了。你下次還是乖一點吧,得罪誰也别得罪四爺了……”
“小姐……”
步天音一腳踏在了門檻上,衣袖就被雨琦從後面拽住,她深深吸了一口氣,扶額:“我去茅房而已,難道四叔有說連茅房都不讓我去了嗎?”
雨琦讪讪的縮回手,南織從一邊的院牆翻了進來,對步天音道:“有人來找你,二小姐帶的路。看樣子身份好像很高。”
步天音點頭,步娉婷帶來的?身份還很高?那個小妮子能認識什麼身份高的人啊,要是認識估計丫丫的早就犯賤貼上去求人包養了!
打了個呵欠,步天音懶洋洋的跪了回去,雨琦的一顆心小心髒也噗的落回了肚子裡。
祠堂外,步娉婷面露難色。祠堂是步家重地,雖然對方是尊貴的太子殿下,但是沒有家裡的允許,她還真的沒有膽子私自放他進去。權宜了片刻,步娉婷欠身道:“殿下稍後,娉婷這就去請表姐出來。”
花清越也明白她的顧慮,想自己一國太子,也不能随随便便進出人家的祠堂,叨擾人家的列祖列宗。他指着不遠處的一處長亭說道:“你帶她到亭子裡來,本宮有話問她。”他頓了頓,想到了什麼似的,又道:“你且照做,若是長安侯有何意見,本宮自會替你解釋。”
步娉婷又欠了欠身,推門進去,花清越帶着錦色去了一旁的長亭。
沒過兩分鐘,步娉婷就帶着丫鬟出來,卻沒有見步天音的影子。步娉婷蓮步輕移,本來隻有幾十步的腳程,愣是被她走出了兩倍的時間,她見到花清越,又欠了欠身,道:“表姐說她犯錯被罰,不敢以戴罪之身面見殿下。”
花清越意味深長的“哦”了一聲,問道:“她犯了什麼錯?”
步娉婷欠身,道:“回殿下,個中緣由娉婷也不是很清楚……太子殿下不如嘗嘗娉婷泡的茶可好?”
花清越颌首,道:“也好,本宮一邊喝茶一邊等她。”
步娉婷愣了一下,垂眸道:“殿下……表姐她,被罰了二十天。”
花清越嘴角抽了抽。
二十天?那得犯了多大的錯?這個女人,還真是到哪裡都是麻煩一堆啊……
步娉婷擔心花清越反悔,趕連忙福身,道:“娉婷這就去備茶具!”
說完,她也不給花清越拒絕的機會,邁着小碎步朝自己的院子而去。
亭中隻剩下了兩個人,錦色不解的問道:“殿下為何突然對步小姐感興趣?”
那日從宮外回來,殿下見到步天音時露出來的激動,他心中便有所懷疑。
花清越看了他一眼,道:“本宮是對雲長歌感興趣。”
錦色剛欲說些什麼,但見一群人從另一邊的八角門湧出,想必是步娉婷派去通知長輩的下人帶了人來。他聰明的住了口。
步鴻昌攜妻子趙氏,步自華攜妻子程氏,一一行了大禮,花清越揮手道:“平身吧,本宮今日微服出巡,不必行此大禮!”
一行人這才起身,步娉婷也領着下人端了一套茶具來,花清越特許她坐在一旁,步娉婷如沐天恩,心下竊喜,當着幾個長輩的面與太子齊坐,姿态優雅的煮起了茶。
步鴻昌上前幾步,躬身道:“太子殿下光臨寒舍,所謂何事?”
花清越道:“本宮尚有一事不明,想請步家大小姐賜教。聽說她尚在祠堂受罰,本宮喝了這茶便走,改日再來。”
步鴻昌聞言面色一變,吩咐仆人道:“還不快去将大小姐請出來?敢讓太子殿下等她,成何體統?”
花清越會心一笑,接過步娉婷香手捧來的茶水,抿了一口,笑道:“小姐妙手。”
得到心上人的誇獎總是令人竊喜的,步娉婷故作嬌羞的低下了頭。
一個懶懶的聲音響起:“啊,這不是三叔三嬸嗎?好久不見啊,三嬸變得更漂亮了呢。”
那懶散的聲音由遠及近,步天音帶着雨琦、南織從人群後方擠進來,衆人見狀都給她讓開了一條路。她又對着離花清越很近的二叔一家,勾唇一笑:“二叔二嬸也在啊,人倒是來的挺全!”
“民女見過太子殿下。”步天音福身行禮,雨琦和南織也随着她欠了身,花清越擺手道:“步小姐不必客氣,過來陪本宮坐坐。”
步天音面上抽了抽,換了一副假惺惺的笑道了謝,随後坐到了桌邊,卻是離花清越最遠的位置。
花清越掃了一眼衆人,道:“大家都下去吧,本宮有話要問步大小姐。”
步鴻昌面露疑惑,卻還是帶着閑雜人等下去了,趙氏拉着不情願離開的步娉婷走了一段時間,她忽然将女兒扯到了一邊的假山裡,問道:“太子怎麼會突然想起這個醜丫頭來?”
步娉婷搖頭,也是不解:“我也不知道,他進來就說要找天音那小妮子。”
趙氏冷哼一聲,透過假山的縫隙望向不遠處亭子裡的幾個人,腦中忽然靈光一閃而過,她附到步娉婷耳邊,小聲說道:“一會兒你去給他們換茶水,然後我會……”
聲音越來越小,步娉婷的臉越來越紅。
趙氏掐了她一把,眯眼問道:“聽清楚了嗎?”
步娉婷的臉紅的幾乎就要滴出皿來,咬着唇,難為情的點了點頭。
趙氏方滿意道:“你放心,等生米煮成了熟飯,他不娶你都不行。我聽說太子隻有一位側妃,你進門後要使勁渾身解數,讓他除了你以外就再也不想碰其他的女人。到時候别說這太子側妃,就連太子妃,未來的皇後,可都是你的!”
步娉婷害羞的點點頭,随着趙氏下去做準備。
長亭下。
花清越屏退随侍,率先開口打破了尴尬的平靜:“你不去學堂的原因就是因為被關了禁閉?”
步天音道:“你不是看到了嗎?”
花清越笑了笑,對步天音道:“我昨天做夢夢到了你。”
步天音覺得好諷刺,附和他道:“夢到我什麼?是夢到我死了,還是夢到我一劍殺了你?”
花清越凝着她,沉下臉去:“你就不能好好跟我說話麼?”
“我這難道不是好好說話?”步天音笑道:“難不成,我也學學表妹,給你泡一壺茶?”
桌上的茶水已涼。飄着梅花瓣的淺碧色茶水仿佛失去了生命一般,顔色漸漸變得灰白。
沉默了良久,花清越忽然問道:“你與長歌是如何認識的?”
步天音翻了個白眼,就說雲長歌是香饽饽吧!這才過了多久?就又有人跟她這套話,并且都是以一副以為他倆關系不怎麼正常的口吻質問!
“太子殿下不是看到過嗎?他在韋歡的劍下救了我。”步天音朝他俏皮的眨了眨眼睛,她的臉上黑色胎記雖然還在,但是那雙分外靈動的眸子卻與前世無異。一樣的妖娆多姿,一樣的傾世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