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皇曆二十年十一月,下了整整半個月的雨。
張子羽率軍平定鳳凰山匪窩,回朝途中被仇家追殺,至今昏迷不醒,生死還不好說。因了北堂墨的緣故,北堂世家滿門锒铛入獄,北堂辛在獄中服毒自殺,死相異常慘烈,獄卒發現他的時候,七竅流皿,滿面青光,一雙突出的眼睛死不瞑目。
一時間,朝中人心惶惶,人人自危,能不說話的盡量不張嘴,怕一不小心說錯了什麼引火燒身。三日後,北堂家餘孽北堂翎在空蕩廢棄的北堂府被捕入獄。
“北堂翎想回家去看看,卻不想北堂府裡早有眼線在等他,飛羽說他繞了大半個城才被捉住,應該是半路發現有人跟蹤他,不想連累小蟬便沒有回家,卻沒有想到最後也沒給甩開。”步天音坐在檐下煮茶,說了一句。
紅泥小爐,溫火慢熬。
雲長歌站在一旁,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步天音舀了一勺蜜放入火爐中,摻和了兩下,盯着半開的茶水,将自己心中的疑慮一一道出:“我有朱樓,都沒能查出是誰對四叔下的殺手;北堂辛那種惜命的人,怎麼會自殺?這其中必有蹊跷。還有,究竟是誰在北堂府早早的等着,知道北堂翎會回去,然後跟着他,想要調出他背後的人?”
雲長歌在她對面坐下,伸手拉過她的左手,拆開紗布,看了看她無名指上的傷口,已經好多天了,這傷口仍然如新的一樣,久久未能愈合,十分奇怪。他輕輕撫摸在那條蜿蜒如蛇的傷口,“朱樓查不出,是因為他們不在朱樓的搜查範圍之内。”
步天音空閑的右手拿着把小團扇煽火,聽了動作一頓,訝異道:“怎麼可能?不能夠不能夠,朱樓是天下最大的情報處,隻要有人迹的地方就逃不出朱樓的搜索。”
雲長歌目光定在她手指的傷口上,仿佛看出了什麼,眼中陌生情愫閃過,随後便恢複了往常的笑顔,“那我問你,朱樓可能查出雲長歌什麼?”
步天音放下扇子,抿了抿唇:“能查到倒是能查到,但是我懷疑那些消息的真假性。”
“小步真是越來越聰明了。”雲長歌笑道:“你查不到我,我卻能查得到你查不出來的消息。那夜派去殺你四叔的殺手,應該和之前第二次殺你的是同一批。他們來自一個叫做‘十二樓’的組織。”
“十二樓?從來沒有聽說過耶。”
“我隻知道十二樓是由皇室中的某個人管制,但具體是誰就不得而知了。”雲長歌語速放慢,眸色幽沉的看着步天音。
步天音想了想,道:“我覺得吧,五皇子和不理世事的六皇子都有可能,花語嫣兇大無腦,不過也說不定是和葉清音一樣在僞裝,小七吧,也是個古靈精怪,當然我不希望是她,畢竟天風以後要和她過日子,我也很喜歡她。不過……也不能妄下結論,畢竟人人都有可能的。”
雲長歌目光幽深的看着她,沉默不語,并沒有表态。
火上的熱茶汩汩冒着白氣,幽幽傳出清香,步天音倒了一杯給雲長歌,雙眸閃亮:“嘗嘗。”
雲長歌端起,放在鼻尖下輕輕一晃,勾唇笑道:“太甜。”
“放了蜜不甜難道還是苦的嗎?”步天音一邊翻白眼一邊把左手上方才被他拆開的紗布慢慢裹回去。
這時,南織從外面進來,見過雲長歌後,對步天音道:“小姐,雪笙說小小姐想回步府。”
步天音淡然道:“不能讓她回來,告訴雪笙看好她,别跑到外面去惹事。北堂翎沒事,讓她老老實實的在家裡待着便是。”
“是。”南織說完便下去了。
步天音揉了揉太陽穴,看了眼下了半個月綿綿細雨好不容易放晴的天空,仍然打着幾分冷冷的濕意:“今年不知道什麼時候會下雪呢。”
雲長歌擡眸看了眼水霧般的藍天,“年末的最後一天。”
“哦,确定嗎?”
“要不要打個賭?”
“賭什麼?”
“賭你。”雲長歌深深的看着步天音,忽然笑了。
步天音但覺身後一股冷汗彪起,她原想搖頭的,不知怎的卻點了頭,握住另一隻盈滿茶水的杯子,自言自語似的說了句:“賭我什麼……”
“賭你……”
“姐!”步天風像隻矯捷的豹子,從外面蹿了進來,看到雲長歌也在,拉着步天音的手對他笑道:“姐夫!”
“去!”步天音借他拍馬屁的功夫拍開他的手,其實是因為她注意到雲長歌意味深長的盯着臭小子拽着她手的這隻手,她就知道這厮又在吃飛醋了,如果不借機拍開她,一會兒雲長歌指不定怎麼樣呢。
――他吃起醋來,才不管對方是誰。
孰料步天風的爪子被拍掉後又不自覺的纏上了步天音,晃她:“姐,借我點錢……”
“借?”步天音第二次拍開他,眯起眼睛看他。
“是借。”步天風的手第三次勾了上去,雲長歌的眼神幾乎都可以殺人了,步天音忙推開他,指着雲長歌,笑容意味深長:“方才你喊他什麼?去問他‘借’。”
本以為雲長歌不會搭理他,沒有想到,雲長歌竟然也笑了笑,喚道:“雲楚。”
雲楚從他身後不知道哪裡走出來的,手裡竟然還拿着厚厚的一疊銀票,每一張都是一百兩,目測都有兩千兩了。雲長歌将銀票放到步天風眼前,他伸手去夠,他卻猛地把錢往後縮了回去,笑道:“你叫我什麼?”
“姐夫呀。”
雲長歌把銀票放到桌上,修長的手指點在上面,“這裡有二十張銀票,叫一次你拿走一張。”
步天風也不笨,自然明白他什麼意思,當下便痛快的像個複讀機一樣說了起來:“姐夫,姐夫,姐夫,姐夫……”
二十聲“姐夫”叫完了,他飛快的抄起那疊銀票便向外跑去,好似生怕雲長歌會反悔似的,臨走之前步天音聽清楚他說了句“姐夫真好,我姐真是個鐵母雞!”
“……”步天音想吃人。
她瞪了雲長歌一眼,一計浮上心頭,忽然笑道:“雲大财主,小女子也想玩這個遊戲,你給我兩千兩,我什麼都可以說。”
“好。”雲長歌竟然真的肯陪她玩,他又讓雲楚掏出一疊銀票,和方才的厚度一模一樣,雲楚放下錢便退下了。步天音看着那錢,幾乎就要流口水了。
雲長歌拿起桌上的絹帕擦了擦她的唇角,溫柔道:“流出來了。”
步天音哪裡有時間去管這些有的沒的,當下便哼唧道:“少廢話,來!”
“這裡也是二十張,每張一百兩,喊一聲夫君拿走一張。”
步天音怔住,她以為他會讓她說“我是豬”什麼的,沒想到竟然是讓她說這個。
良久,步天音眼中幾乎就要熄滅的光芒卻突然間亮了起來,她又倒了一杯新茶,明眸皓齒,笑盈盈俏生生的雙手奉上:“公子,喝茶。”
趁雲長歌接過茶杯的功夫,步天音手疾眼快的抓起那疊銀票便要跑路,然而她快,雲長歌更快,他壓住她抓着銀票的手,将她抵在了冰冷的窗子上,随後修長的身子與她的重合,一雙唇用力的壓了上去。
他們親吻過很多次,可是每一次的感覺,步天音都覺得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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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将軍府,戲樓。
燕绾的丫鬟匆匆進來通報,說四公主來了。
她話音剛落,燕绾便起身迎了上去,熱情道:“你怎的來了?”
花語嫣扶着她的手坐下,看了眼面前咿咿呀的戲台,還有畫了精妝的戲子,無聊道:“你看這些有什麼好玩兒的?聽也聽不懂。”
燕绾歎了一聲:“每當看戲的時候,我才會覺得無聊的時間過得快。”
“你和無聊?”
“有那麼一點吧。”
花語嫣屏退了衆人,靠近燕绾,神秘道:“那我帶你去個好玩兒的地方?”
燕绾道:“去哪裡?”
“去了你就知道了,”花語嫣拉起她就向外走去,路上遇到了燕國公,草草打了招呼,兩個人便如蝴蝶一般飛了出去。
燕國公本來想留她吃午飯,她說要和燕绾去外面吃。看着她們消失的歡快聲音,燕陵的唇角洋溢着一種莫名的愉快。
花語嫣一路拉着燕绾到了街上,燕绾看着周圍人來人往的,總有人把目光不經意投到她們的身上,她微微有些不悅:“四公主,你想讓我跟你去逛街麼?”
“非也。”花語嫣嬉笑着将燕绾推到自己面前,指着不遠處突然出現的一道人影,道:“是他要找你。”
那人正是花容月,他一見自己的皇姐果然将燕绾弄了出來,快步朝兩個人走過來,而燕绾在見到花容月之後,臉色立馬就變了,扭頭便要離開,卻被花語嫣死死抓住了袖子,她沉聲道:“四公主,放手!”
“绾小姐,你覺得容月小子怎麼樣啊?”
“什麼怎麼樣啊!”那隻手,怎麼掰不開!
“呵呵,容月跟绾小姐好般配哦。你好好跟容月玩會兒吧,本公主還有事,先走喽!”花語嫣說着用力将燕绾向後一推,失去重心的她卻沒有摔在地上,反而被抱進了一個溫暖的兇膛。
周圍響起了尖叫聲和掌聲,有人在不斷的起哄架秧子。
燕绾狠狠踩在花容月的腳上,“放手!”
花容月的呼吸近在咫尺,他幾乎就是貼在她耳朵上呵氣如蘭的說道:“不放。”
聲音溫柔的幾乎就要滴出水來。
他拖着燕绾,很快便閃進了一邊幽深的巷子裡。
燕绾掙脫開欲逃,卻被他往裡一推,沒等她出手他便伸手按在了她身後的牆上,将她困在了兩臂間,他那雙妖冶的眸子緊緊的鎖着她:“绾兒,這下你還想跑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