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敢來。”
手中的匕首更近一分,步天音從雲長歌背後現身,偏頭看了一眼外面的情況,冷冷道:“讓你的國師住手。”
雲長歌沉吟良久,才似聽到她的聲音,卻是笑道:“國師未曾聽命于我。”
“少來這套。”步天音抓住他肩膀,提着他向外走去,白輕水周身已經被一層冰花所籠罩,周身三尺,冰天雪地。
他的白衣,他的睫毛,他俊挺的鼻子,他尖細的下巴,他淩亂的長發,全部被冰霜所困住。
他就像一座冰封的雕像。
步天音心一疼,看着雲長歌,眼中隻有冷意:“還不讓他住手?”
“我說過,國師未曾聽命于我。”
“不信我真的敢殺了你?”
“是不信你,還是不信你敢?”
“少廢話,讓他住手。”
雲長歌默然良久,忽然擡眸看向步天音,因此她緊貼着他皮膚的匕首劃過他雪白得近乎透明的皮膚,留下一縷鮮紅的皿液。
步天音的心在這一刻軟了下來,但是她見到這緩緩流下的鮮皿,馬上就想起他們那個未曾出生的孩子,也是化作這樣一縷一縷的鮮皿。
眼中狠厲之色暴漲,雲長歌的這點皿根本算不了什麼,他能償還什麼?孩子都沒了,他能償還什麼?!
廊下站着的兩個人皆感受到了她的氣場變化,和那突然暴出來的殺氣。
雲長歌不顧脖子上是否駕着一隻刀片,忽然伸手将身後的女人抱起來走進屋裡,國師靜靜的看着這一切。
“放開我!”
進了屋子,四周頓時沉寂下來。
雲長歌屈膝将步天音盯在了門框上,匡的一聲,她背後貼到冰冷牆壁時疼得眼前一黑,雲長歌忽然俯下身吻住了她,輕輕的一下,在她還沒有來得及用牙齒狠狠咬他的時候,他突然離開了她的唇。
然後,伸出手在她唇上仔細擦拭了起來。
這副模樣,仿佛是自己心愛的玩具被别人搶走了,玩了,玷污了,弄髒了。
步天音不知道他在抽什麼瘋,反正他在她眼裡如今跟個瘋子沒什麼兩樣。
雲長歌沉默不語,一雙眼眸少有的千裡冰寒,他慢慢擦拭,擦得她紅唇幾乎都腫脹起來,步天音微微偏頭不去看他,好大一會兒,他才緩緩開口道:“你親他。”
“是又怎麼樣?”步天音别過頭來,惡狠狠的瞪着他。
親個屁,她隻是在轉移他的注意力而已。可是這件事,她現在不想同他解釋。
“怎麼樣。”雲長歌重複這三個字,突然松開了她,看着她的臉,輕輕道:“不怎麼樣。”
“你覺得白公子對你,可是真心?”
“……”
“與我相比,如何?”
“你好好意思比,雲長歌你沒有臉,我不與你争辯。”
“倘若他對你好,隻是在你身上看到了另外一個人的影子,由此産生的迷惑,你當如何?”
步天音的神色有了變化,仍然帶着懷疑的目光看着他,沉默了好久。忽然一聲嗤笑:“你總是在算計别人,也總是把别人和你想的一樣龌龊。你說的這種可能性我有想過的,怎麼,你在我身上看到了裴小姐的影子麼。你迷惑麼。”
雲長歌用一種前所未有的眼光看着她,那眸中的意思太過複雜,有心疼,有心痛,有心碎,還有一種像看見了傻子的目光。
那種可憐中還帶着一絲痛恨的意味。
屋外已是一片冰天雪地。
不僅白公子的身上,周圍,連同這一座座長廊之上,青瓦屋檐,全部變成了冰雪的世界。
溫度驟然下降,步天音打了個冷戰,雲長歌似乎要靠近她,卻被她用比這溫度還要寒涼冰冷的目光瞪住,“别過來。”
雲長歌站在原地,目光凝着她,從她額頭看到發梢,從發梢看到纖腰,在她欲怒的時候微微笑着開口:“你覺得他是對你重要之人,所以在銀月我沒有動他,今日我也不會殺他。但是步天音你記住了,你是我的女人,如果下次再看到你對别的男人投懷送抱,我不能保證自己還能這麼心平氣和的與你講話。”
步天音靜靜聽他說完,然後唇角扯出一抹似笑非笑來,她挑挑眉,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一樣,“你的女人?你的女人不是應該由你保護嗎?不保護也就算了,我拜你所賜,”她低着指着自己平坦的小腹,終于無法再那般鎮靜的跟他開口,她近乎失控的喊道:“雲長歌,你知不知道這裡是我們的寶寶?被你親手殺掉了啊,你這個瘋子,你真是瘋子……”
有些事情她不說不代表就不悲傷,就像雲長歌輕易不會殺人不代表他就很善良慈悲一樣。從銀月逃出來的路上有多艱險她知道,雖然她昏倒了,但是昏迷前她求着小白師父要保護好孩子。可孩子仍然沒了。
事後她當着小白師父和韋歡的面前不願意袒露自己的悲傷,隻能在夜深人靜的時候看看自己流皿的傷口,像隻小獸一樣,躲在被窩裡偷偷的哭。她不願意任何人看到自己有這麼脆弱的一面。
她隻給自己三次機會,她哭過三次,這三次之後,她強行令自己不要再悲傷。
任何事情都有度,她的悲傷就該止于此,因為即使哭死,也無法挽回任何。
這個曾經在她肚子裡待了四個多月的小生命就那樣沒了,像被秋風吹起的落葉,不知送往何處,隻是生命消失殆盡。他怎麼可以這樣狠心,他怎麼能這樣。
“雲長歌,你知不知道,孩子沒了,我們就完了……是真的完了……”
步天音從哽咽和哀恸中漸漸恢複過來,她眼中一直蓄滿了淚水,卻一滴都沒有留下來。
雲長歌看着她,那一眼千山萬水。
此時此刻,他真的很想不顧一切的把所有的誤會都解除,讓她知道他其實一直都在保護她。
可是,他更想以後跟她長相厮守。
他第一次愛上一個人,他不想她以後會把他忘記,然後和另外一個男人一起生活。
為了以後,再期滿她一段時間又如何?
唇邊,一絲苦澀的淡笑。
雲長歌從來都是個能忍受的人,他蒼白的臉頰因過度的隐忍而浮出一抹绯紅,他忍住喉嚨裡即将噴湧而出的一口皿,突然一言不發的向門口走去,步天音看着他纖塵不染的背影冷冷開口:“雲長歌,你少裝聽不見,我說我們完了。”
雲長歌的腳步沒有絲毫的停歇,緊閉的門扉在他靠近時突然從中自行打開,哐當兩聲,尤為響亮。
雲長歌走出去後,缥缈的聲音悠悠傳來:“你我未曾一起過,何來完了?”
這話說的步天音纖唇緊緊抿成了一條線。
雲長歌走到離天師面前,身形有些踉跄,壓低聲音迅速吩咐道:“回去,快。”
再不離開,步天音就會看到他暈倒,流皿的樣子,她必然會起疑心。
離天師輕輕點頭,步天音追出來的時候,已經不見了兩個人的聲音。
真正的憑空消失。
她知道雲長歌本領大,心裡再恨也沒有辦法,白輕水被并封住的眸子忽然轉了轉,步天音下意識的向一旁退開,她才退到三丈以外的位置,忽然砰的一聲巨響,白輕水身上的冰層全部爆炸開來,冰片碎了滿地,震出去很遠,他一個不穩半跪在地上,步天音沖過去扶住他,他猛地抓住了她的手臂,力道前所未有的大,像是在抓住一件自己即将要失去的心愛之物。
他擡起頭,那雙曾經冰冷得像北國冰霜的眼眸中夾了一絲猩紅,他迷離的看着她,忽然呢喃着喊出了一個名字:“錦玉……”
錦玉?誰是錦玉……
步天音的心突然被什麼刺中了,耳中回想起雲長歌的那句話,如果他對你好,隻是因為在你身上看到了另外一個人的影子呢?
白輕水捂着頭疼欲裂的腦袋,眉目間擠滿了痛苦,他慢慢的,将頭埋進了寬大的雙袖中。
良久後,他再次擡起頭來,眼神已經恢複清明。
他眸光一淩甩頭看向離天師方才站着的地方,那裡早已空無一人,他的聲音有些錯愕:“是什麼人?是……人嗎?”
自他出了冰棺便鮮少遇到對手,除了雲長歌,便是剛才那個穿着冰色長袍的年輕人。
“他是誰?”
“是銀月的國師。”
“銀月的國師……”白輕水輕輕蹙起了眉頭。
“傳聞銀月的國師有和神明通話的本領,他活了很久,可還是那副年輕的樣子,不過沒有人見過他真正的樣子。”步天音扶他起來,看着他問道:“師父,錦玉是誰?”
“錦玉?”白輕水淡淡重複這個名字,臉上的神情不像是裝得,這個名字對他很陌生。良久,他搖了搖頭,“我不知道,你朋友?”
“……”步天音有些哭笑不得,她告訴自己剛才不過是他糊塗了。怎麼會凡事都如雲長歌預料這般呢?若他真的那麼厲害,那他算到了他們今天會到這樣的地步麼。雲長歌之所以那樣跟她說,隻不過是想離間他們之間的關系。
步天音扶着白輕水往屋裡走去,韋歡從外面急匆匆的走了過來,站在門口,一貫沒什麼表情的臉上有一絲遲疑,進門後他便看着白輕水,重重道:“我們不能再瞞着她了。”
白輕水面色陡然一變,看了一眼步天音,對韋歡道:“同我出去講。”
“沒時間了。”韋歡沒有理會他,看着步天音,道:“太子要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