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後,飛羽潛入軍中與步天音彙合,她一身男裝打扮,還帶來了步天音的男裝,步天音看了兩眼,覺得跟她身上穿的差不多,也就沒換,反正她現在的頭發是束起來的,做起什麼來都不礙事。
何況,她就是有意要用女裝上陣,不然在家裡她就換了。
十日後,大軍出了金碧東境的最後一個城鎮,補足了充分的糧草,大軍又行了十日,才到了金碧與東壤的國境。
韋歡正帶着幾個将士在周圍探查情況,他看着步天音的方向,仿佛才看到多出了的一個人,問道,“主帥身邊的女人是誰?”
書予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想起他口中所說的“主帥”是步家那個漂亮的嫡長女,他看了眼,沒有回答,反而問道,“女人?”
他們的目力自然沒有韋歡精明,用韋安的話說,如果區區屬下都能做到他主子這樣,那他們就都是頭兒了,哪能還跟在别人屁股後頭?
韋歡沒有理會書予,徑自朝步天音走了過去,步天音聽到他的腳步聲,一把将飛羽護在了身後,問他道,“幹什麼?”
韋歡盯着飛羽看,卻是在跟步天音說話,“她是誰。”
“我的丫頭。”步天音道,随後便讓飛羽上了馬車,她一下車,幾乎所有士兵的目光都不由自主的遊曳到了她的身上,但是有韋歡在的地方,任何活物都會給他幾分面子,因為他做事從來隻憑心情,不講道理。
韋歡道:“你的丫頭,我怎知她不是敵方的探子?”
步天音冷哼了一聲,“你有時間懷疑我,不如看看你派出去的先鋒為什麼這麼晚還沒有回來。”
韋歡并不知道他的先鋒沒有回來,一打聽才發現人真的去了好久。
“報――”
遠遠一人單騎而來,正是先鋒馬有為。
他的馬還未靠近原地駐紮的軍隊,韋歡便飛身迎了上去,待他把人扶回來的時候,大家才知道馬有為已經身負重傷。
他的肩上插着一支箭,多虧了韋歡手疾眼快才把隻剩下一口氣的他弄了回來,不然,若等到馬跑到了這裡,人必然早已斷氣。
步天音和飛羽也下了馬車,過來問道,“怎麼回事?”
韋歡沒有理會,食指中指合并點在馬有為身上幾處大穴上,馬有為張嘴吐了一口皿,艱難的開口,“東壤……東壤……有分隊……突擊……先鋒……”
斷斷續續說了幾個字,馬有為便歪頭咽了氣。韋歡明白他的意思,他當即便起身,召集了将士,剛要發号施令,步天音便攔住了他。
韋歡面無表情道,“你要做什麼?”
“我是主帥,你不是該聽我的?”步天音走到與他并肩的位置,面對浩浩湯湯十萬大軍,心裡說不震撼是假的。
他們隻有十萬,人數就已經這麼多,那夜帝的四十萬,精兵,那場面還不得吓死人?
好在她上得廳堂下得廚房,扔得了節操秀得了下限,這點小場面對于她來說,還吓不到她。
隻是韋歡不能擾亂她的計劃。
韋歡抿唇不語,似乎在等她說話,步天音仔細掃過在場的每一個将士,過了良久,才說道,“原地,安營紮寨。”
衆将士本就瞧不上她一個女人帶兵上前線,對她都是口不服心也不服,韋歡身為副帥,聽她的他們就會覺得他是被她迷昏了腦子,可眼下她一開口,這聲音雄厚有力,一直到最後一排最後一個士兵,都将她的話清晰的聽入耳中。
他們離得這麼遙遠。
韋歡擡眸看了眼步天音,她一邊在前面走一邊說道,“你上我馬車裡,我有話跟你說。”
韋歡随步天音上了馬車,他一身戎裝,步天音的馬車裡柔軟舒适,還格外的暖和,他摘下盔甲,正襟危坐。步天音給他倒了杯茶,笑道:“這場仗你要怎麼打?”
韋歡看着她,說,“這場仗應該由你來打,主帥大人。”
他倒是要看看,她還有些什麼他意想不到的能耐。
步天音給自己倒了杯茶水,呷了一口,緩緩道:“你知道夜帝有四十萬精兵嗎?”
“自然曉得。”
“那你知道我們隻有十萬殘兵嗎?”
韋歡眉頭微微一皺,步天音繼續道,“其實說都是殘兵也不盡然,但他們大多數都上了年紀,大半輩子都在戰場上度過的,他們的妻兒都在帝都,他們在戰場上拼得你死我活,家中卻不一定富裕,有的可能會很窮。他們有兒有女,有的可能幾世同堂。戰争,兵不皿刃也是戰争。然而戰争往往都是殘酷的。”
她說到這裡,停了一下,她沒指望這些話能夠打動韋歡,因為韋歡沒有心。
一個沒有心又不講理的人,無論跟他說多少,多是在做無用功。
半晌,韋歡問道,“你想說什麼?”
步天音道,“我有個辦法,可以不費一兵一卒,讓夜帝退避三舍。”
韋歡眸中已有異樣情緒翻滾,他單手扣着茶杯,問道:“什麼法子?”
“這你就管不到了,反正不會有損失。”
“我不相信世上有這種辦法。”
“我也用不到你相信,更不用你同意我去辦。”
“你以為沒有我,軍中的将士們能聽你一個女人的差遣?”
“你别忘了,我才是主帥。”步天音笑道。
韋歡道,“敵軍的先鋒已經打了過來,我沒時間跟你敷衍,我會帶一小分隊出去,日落前結束他們。”
步天音要開口阻攔他,但轉念一想,便改口同意道,“如果日落前你解決不掉呢?”
韋歡怔了一下,随即道,“韋歡願接受軍法處置。”
步天音笑道,“好,那你去吧。”
韋歡快步下了馬車親自點兵出發,步天音看着他意氣風發的帶了幾十個人組成的突擊小隊離開,看着身後的營地已經圍好,軍帳也在一個個搭建起來,她之前讓人蓋了塔樓,自己便上了塔樓查看。
她一襲白衣勝雪,迎風飛舞。
面前廣袤的曠野上,遠處遙遙有一座巍峨的城牆,上方揚着巨大的戰旗,應該就是東壤軍隊駐紮的地方。
沒有望遠鏡呀,不然敵方的情況會看得更加清楚。
飛羽也走了上來,她注意到軍中有很多人的目光都不懷好意的盯着她家小姐看,飛羽身上有一種狠勁兒,和南織的很像。
飛羽問道,“小姐打算怎麼辦?”
步天音沒有回答她,反而問她道,“北堂翎準備了這麼久,打算什麼時候來見我?”
早在雲長歌告訴她北堂翎沒事以後,她便放北堂翎回了步小蟬的院子,眼下行軍布陣,她懂得不多,對付四十萬大軍她沒什麼把握,但是對付夜帝一個人,她還是可以拼一下的。
隻是剩下的這十萬大軍,也不能全數交給韋歡,因為韋歡雖然聰明,但他做事憑的從來不是聰明,而是心情。換句話說,韋歡是個相當任性的人。
飛羽道:“易容的東西已經交給了他,他這幾日家中有事,所以來得晚了些。”
步天音颌首,目光放到韋歡一行早已變成了遠處一點的隊伍上,道:“告訴他,最遲明日,我要見到他。”
“是。”飛羽說完,便去飛鴿傳書了。
日落前,韋歡帶出去的小隊回來了,有兩個人受傷,馬上被送到了軍醫處,還損失了兩員骁勇善戰的大将。人都回來了,可韋歡卻沒了蹤影,步天音對此似乎并不意外,甚至都沒有問一句韋歡去哪兒了。
反倒是書予上前問道,“韋副帥人呢?”
斷腿的将士忍痛答道,“敵方的先鋒是個女……女流氓,見到韋副帥是死咬着不放。”
那個女人,他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形容了,或許她更像個潑婦,厲害的潑婦。
書予不明所以的看向步天音,步天音道,“東壤的北青蘿郡主,是夜帝手下的一員悍将,她脾氣潑辣,又與韋副帥有過很深的淵源,所以……”
後面她不打算說了,讓這些臭老爺們兒自行腦補去吧。
步天音去了自己的主帥大帳,總算逃離外面那些熏天的腳臭和汗臭,這裡不遠處有個大湖,要是夏天就好了,可以趁晚上沒人的時候帶飛羽過去洗澡,但是現在冬天,隻能隔幾天讓人打水回來,燒水,洗澡。
外面的條件惡劣,她真的有點懷念在家裡的生活,但是她最不怕的就是吃苦。過去摸爬滾打這麼多年,她并不是吃不了苦頭的大小姐。
半夜時分韋歡才回來,步天音睡覺時沒人敢進去通報,因為他們都知道這位女主帥的脾氣不好,反倒是韋歡一撩簾子,大步走了進去。
“甩掉她了?”步天音頭也不擡的問道。
韋歡坐在椅子上,眉宇間有些不耐煩的意味,他本就是一個沒有耐心的人,做事全憑心情。可是……
步天音慢條斯理的坐了起來,她是和衣睡的,隻拆了頭發,此時大半頭發都垂在身側,一張不施粉黛的臉美麗動人,韋歡怔了一下,才回過神來。
那一瞬間,他見到她擡起的面容,心裡想的卻是,難怪沈思安會後悔。
步天音拉了張椅子坐到他對面,大口喝了碗水,扁了扁嘴,剛才美人初醒的形象瞬間碎成了渣渣,說道,“明天記得提醒我軍法處置你。”
韋歡問道,“隻守不攻,守得住麼?”
步天音笑道,“如果我連守也不守呢?”
韋歡臉色一變,“你什麼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步天音一手點在桌面上,肅容道:“十萬殘兵對四十萬精兵,傻子也知道是以卵擊石。我做事不像你,憑心情不靠腦子。擒賊先擒王這句話你懂不懂?我不管你懂不懂,我自有我的辦法對付北野望。你要做到,就是把這個十萬大軍的營地給我守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