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銀月國皇宮。
殿外目光所及之處,白雪皚皚,皎月生姿。
殿内,溫暖如春。
雲長歌放下手中奏折,問道:“今日她的消息,怎的還未傳回?”
雲楚看了眼外面的天色,道:“殿下稍安勿躁,應該是雪天路滑,即使不停的換馬,也會有所延遲。”
雲長歌沉默了一會兒,若有所思道,“夫人去了哪裡?”
雲楚搖了搖頭,不确定的說,“夫人一早便出去了,不許人跟着,屬下也沒有辦法。”
雲長歌點了點頭。
雲楚沉吟了片刻,忽然給他跪了下去,雲長歌笑道,“何事行此大禮?”
雲楚似乎躊躇猶豫了好久,才憋出了一句話:“今日陛下又差人來催,讓殿下快些立下太子妃!”
他知道,他家公子心裡隻有步大小姐一個人,可是陛下一生隻得他一個孩子,後宮美人再充沛,也生不出個一兒半女,如今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陛下自然是要着急的!
雲長歌似乎并不意外,笑了笑,“父皇心中的太子妃人選,可是殿閣大學士之女蒼雪?”
雲楚點頭,“殿下英明。”
“蒼雪是個好女孩。”雲長歌突然說了這麼一句,然後那張天人少年的臉上浮現出一絲奇怪的笑容,“所以本宮會給她找個好的歸宿。”
雲楚驚訝的擡起頭,看着他。
雲長歌笑道:“你去和父皇說,我的舊疾又犯了,立太子妃一事,稍後我會考慮的。”
雲楚應聲,退了出去。
他心中在想的卻是,公子每次拒絕别的女人,都用這個借口,可偏偏陛下還都是信的。這就是他隻有一個兒子,所以凡事都慣着他。
出了大殿才知道,外面又下起了雪。
整個雲滄大陸。
雪一直在下。
東壤。王宮。
女醫官施完針,便将步天音的衣裳蓋好,她的背上一大片青紫交錯的劃痕,把一張如玉的面皮愣是劃成了這般模樣。
北野望從紗簾後走過來,坐在床頭,問她,“還逃嗎?”
這個女人,真的是他見過最不消停的女人,沒有之一。
三日前的那個晚上,他命白公子去追她,如果她在受了他一掌的情況下還能接住他十招,他便讓她活下去。
可結果往往是出人意料的。
她不僅在傷重的情況下能夠接下白公子的十招,還能傷了他。
白公子自走出棺材以後,隻有屈指可數的幾次受過傷,他生平,更是第一次被女人傷了。
無論他怎麼追問,他都不肯說,她那一刀到底是怎麼劃在他鬼一樣慘白的臉上的。
那邊問不出來,他問這邊便是了。
可是步天音這個女人,在他的王宮呆了僅僅三天,已經嘗試着跑了二十次。
稍稍不留神,她就會跑出去,好在他讓白公子一早便蹲守在大殿外頭,隻要她出去,便要将她捉回來。
步天音趴在床上,恹恹道,“王,是你要留下我的,那我以後做出什麼事情來,你後果自負哦。”
“你以為,你如今的樣子還能做出什麼來?”北野望好笑道,“你的右手被白公子卸掉的,除了他,這世上再無一個人能夠給你接上。半個月之内如果接不上,你這條手臂,就算是廢了。”
步天音才不懼他這誇張渲染的一席話,她相信,這手臂絕對不止有白公子一個人能接上,雲長歌一樣也可以。隻是他現在離她太遠,她也沒有辦法能讓自己半個月内出現在他面前。
“那王打算什麼時候讓他給我接骨?”
“那就要看你的表現了。”北野望唇角輕揚起來,墨色的瞳孔隐約可見閃爍的藍色光點。
一縱即逝。
步天音問道,“怎麼表現?”
“你覺得你留下來,能夠幫到朕什麼。”北野望見她唇片有些發白,似乎是渴水了,他心念一動,親自走到桌邊倒了杯水給她。
步天音毫不遲疑的接過他送來的水,飲了半杯,眯着眼睛,懶洋洋的說道,“或許等我傷好了,我可以為王殺人。”
“你是不是還想說,如果想讓你殺人的話,你的手臂就要接好?”
“如果王覺得我一隻手也可以沒問題的話,我沒什麼意見。”步天音将剩下的半杯水喝完,空了的茶杯塞進北野望手裡,看了一樣桌子的方向,示意他再去倒一杯。
北野望失笑,這個女人,真的是有趣。
他重新走到桌子旁,發現茶壺中的水有些涼,他剛才倒的時候沒注意,她喝了涼茶竟然也沒有吱一聲,他皺了皺眉頭,便讓侍女換了壺熱茶來。
步天音又喝了兩杯茶,才緩緩道,“我相信,王一定有想殺卻不能用自己手下殺的人。”
北野望的笑容凝在了臉上。
的确,她的話一陣見皿,一語中的。
而且,這樣的人還不在少數呢。
要不是北野望親眼見過她的招式,他不會相信她。
可是,她那樣驚才絕豔的招式,又怎麼會讓他不心動。
良久,他笑道:“好。那你就為朕殺人吧。”
“殺到朕滿意為止。”
“那我的手?”步天音朝他指了指自己完全使不上力氣的右手。
北野望悠然道:“明日白公子回來,朕便讓他來給你接骨。”
步天音點點頭,想起白公子詭異的手段和不可一世的态度,問他道,“有這樣的下屬,肯定很刺激吧?”
“下屬?”北野望看着她,勾唇妖孽一笑,“誰與你說他是朕的下屬?”
“難道不是?”
北野望怔了一下,搖頭,歎了口氣,“朕倒是也想,可是白公子不會成為任何人的手下。”
他之所以暫時會留在他身邊聽他的差遣,隻是因為他對一個人的承諾,他要輔助他坐穩這王位。真正的白公子是自由的,是不會聽從任何一個人的差遣。
“那倒是可惜了那麼一身功夫。”步天音歎道,如果他能夠把這一身功夫教給她,南華心法什麼的簡直弱爆了好嗎。
看着步天音一副惋惜的模樣,北野望眼裡笑意漸濃,開口道,“其實你也不差,青蘿苦練了這麼多年,怕是還不及你的一半。”
步天音聽了心裡高興,一高興便有些沾沾自喜,口不擇言道:“外面雖然都傳言夜帝冷暴嗜皿,但這幾天相處下來,我覺得王也沒有那麼不堪,雖然不是什麼好鳥,但總算公正廉明的。”
一番話說完,殿内的空氣頓時變得凝滞起來。
在北野望略帶殘忍的探究目光裡,步天音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然而不過須臾,她便換了副更加狗腿的笑容,岔開話題道,“今夜陽光明媚啊哈哈。”
說完,頭歪向一邊,裝死。
良久,北野望的聲音不急不緩,不冷不熱的傳來:“以後你有大把的時間跟在朕身邊,朕自會找人教導你如何做一名溫柔賢淑的女子。不管你以前在金碧的身份如何,朕都要将你調教成一個真正意義上的淑女。”
淑女。
步天音忍不住都快憋不住笑了。
她真的好想告訴他,有句話說的對啊。
願望是美好的。
過程是曲折的。
結果是不可能的。
北野望知道她在裝死,也沒有去扒拉她,隻是緩緩起身,站在床邊看着她長發如瀑一樣鋪了半邊床,妖娆生姿,他突然想到了什麼,問她道,“你身上的香氣是什麼?”
步天音背對着他,微微擡了擡眼皮,水意氤氲的雙眸清靈閃爍。
這個香氣,韋歡也說過。
她自己的确也發現了。
好像是,她跟雲長歌那個什麼之後,身上就慢慢有了這樣的味道。
起初的時候,很淡,淡到她以為是太過思念雲長歌而産生的錯覺。
然後,才慢慢濃烈起來,逐漸變得跟雲長歌身上的一樣,但也是隻有靠近到一定的距離才能夠聞到的。
沒有想到,她曾經對雲長歌羨慕嫉妒恨的一件天賜,竟然也會轉移到她的身上。
這算不算是,他在她身上蓋了一個章?
這舉世無雙的味道,隻有他們兩個才有。
“究竟是什麼。”
北野望呢喃的話拉回了步天音的沉思,她随口胡謅道:“與生俱來的,我娘生下我的時候就有,娘胎裡帶的。”
“為何平時聞不到?”
北野望像個好奇寶寶,他的問題,幾乎跟她當時發現新大陸似的發現雲長歌身上帶着香氣的時候一模一樣。
步天音用雲長歌當初回答自己的話回答他,“靠近了才能聞到。”
“要多近?”
北野望的聲音近在咫尺,幾乎是貼着她的頸後說的。
他嘴裡噴灑出來的氣息,毫無保留的全部灑進了她的脖子裡。
步天音忍不住打了個冷戰。
這個男人,到底想幹什麼。。。
北野望似乎很滿意她這一哆嗦,哈哈大笑了兩聲,舉步向殿外走去,走到門口的時候,吩咐道,“去把绾姬叫來。”
“是。”
在他走後,步天音對着他的背影,緩緩豎起了中指。
沒過多久,便有一位穿着紅紗的貌美女人進入殿内,外面冰天雪地,她卻隻穿了一件抹兇紅紗緊身裙,外面披着潔白的狐裘。進了殿去,在侍女的伺候下解下狐裘,她看了眼床上焉了吧唧的步天音,笑道:“這位姑娘,妾身绾姬,奉王之命來照顧姑娘的起居。”
绾姬說着,讓人搬了一些東西進來,步天音掃了兩眼,發現都是一些顔色鮮豔的衣裳、首飾和胭脂水粉。
等殿内的侍女全部退下去後,绾姬才扶起步天音,凝眸笑道:“姑娘,其實伺候王也不是一件難事。隻是需要小心翼翼,什麼話也不能多說。王不問話的時候,最好就不要開口。”
步天音眸色一頓。
等等,她說伺候北野望?
――誰要伺候北野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