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夜莺避開雲長歌安排在步府的内線,孤身去往太子府。
花清越從側妃處出來,坐在院子裡看了會兒月亮。他有預感,那個冒充步天音的女人一定會來,可是,她到底是誰?
真正的步天音,又去了哪裡?
為何步府上演這麼一出“狸貓換太子”的戲碼,他卻毫無所知?
難道是最近他一門心思都在和二皇子對付,忽略了那邊?
一道黑影,以極快的速度從花清越身後閃過。
悄無聲息。
過了兩秒,他忽然朝着一個方向追了過去,追出去大概一裡地,到了太子府的東院,那人才停下來。
夜莺摘下面罩,露出一張“步天音”的容顔。
花清越看着她微微失神。
良久,他笑道:“既然來了,何不讓本宮見見你本來的容貌?”
聞言夜莺勾唇一笑,揚了揚眉,花清越的目光密切的注視着她,她似乎也不避諱,當着他的面點了臉上幾處穴位,然後取下了一直别在耳後的那根銀簪。
銀簪摘下來,墨色的長發披散在肩上,露出一張清秀的臉龐。
夜莺也少有見過自己容貌的時候,她大多時候都在易容别人的樣子,模仿别人,她覺得自己都不是一個人,活得越來越像一道影子。
一道會模仿别人的影子。
花清越看着她取下來的銀簪,眸光微動,奇道:“這是……秘術?”
“太子殿下果然見多識廣。”夜莺道,她秀眉一低,忽然給他跪地行禮,微微擡起頭看着他,用自己的聲音恭恭敬敬喊道:“屬下夜莺,參加太子殿下。”
花清越彎下身親自扶她起來,溫言道:“你是夜莺,明月閣的夜莺?”
“是。”
“這秘術,也是明月閣的秘術?”
“殿下英明。”夜莺雙手恭敬的将簪子呈給他,花清越仔細端詳,并未發現什麼異常,隻是這簪子拿在手中,似乎周圍有一種無形的水波将它溫潤的包裹住,即便隻是拿着它,便已是十分溫澤。
“這是明月閣的一級秘術,與普通的易容不同。明月閣裡還有兩個像我這樣的人,我們從小便接受特殊的訓練,模仿一個人的行為舉止,聲音和言談。被模仿的人被我們成為‘鼎’,我們要潛伏在鼎的身邊很久,才能夠模仿得滴水不差。”夜莺解釋道。
花清越将簪子還給她,忽然問道:“你說了這麼多,還沒有告訴本宮你的主人是誰。”
“屬下如今的主人自然是太子殿下。”
“你是個聰明的姑娘。所以,本宮問的是你原來的主人,明月閣的閣主。”
四周安安靜靜,夜莺淺笑着,退後了一步,微微欠身,“夜莺說出來這個人的名字便再無退路,所以在此之前,夜莺想先說一下自己的條件。”
花清越看了她一會兒,良久才冷冷一笑:“你人都來了太子府,在這裡還不是本宮一個人說了算?你敢和本宮談條件,就說明你原來的主子和本宮乃是敵對關系,本宮猜也能猜個八九不離十。你就不怕,本宮不讓你從這裡活着出去?”
夜莺并未被他略帶威脅的陰冷話語所震懾,早先雲長歌便說過太子不好惹,她心裡雖然做了十足的準備,背後卻早已出了一層冷汗。
這個太子,果然有顆七竅玲珑的心啊。
夜莺收斂了臉上的神情,屏息正色道:“夜莺自然是怕的。”
“隻是夜莺手裡有用的消息,遠比太子殿下想象的要多。我想殿下一定派人去調查過我,但是卻一無所獲吧?”
花清越眸光微變,神情冷峻并未出聲,默認了。
的确,他找人查過這個女人,可是卻什麼也沒有查到。
在他手裡,也不是沒有查不到任何消息的人,但是……那些他查不到的,統統是來自一個地方,來自那個叫做明月閣的組織麼。
夜莺緩緩道:“明月閣的四大殺手自然不是誰都能夠查到的。夜莺的要求很簡單,希望殿下在事成之後,能夠交個我一個人。我什麼都不要,我隻要他。”
花清越定定看着她的臉,他可以确認方才她臉上一閃而過的那種姿态是小女人的心思。
那個人是她所喜歡的。
他并不着急詢問,反而問她道:“你說本宮事成之後,那你說說,本宮要成何事?”
“殿下要做的,自然是管理這天下的大事業。”
“大事業……”
“那你前主子要做的,也是這般事業吧。”
夜莺臉上閃過一抹低沉之色,她下了決定,輕聲道:“明月閣的閣主便是夜莺想要之人。”
“那麼,告訴本宮,他――是誰。”
花清越對此心中早已有了猜測,此番與她詳談之後,他的頭緒似乎更加清楚了一些。
半晌,夜莺深深吸了一口氣,道:“是雲長歌。”
“明月閣的閣主,便是銀月的太子,也是曾經來過金碧當質子的雲長歌。”
她說着這個人名字的時候,語氣雖然極力保持着平靜,可是仔細辯來卻不難聽出這其中帶着一絲輕微的顫抖。
她在怕雲長歌。
明月閣的人都怕他。
她在這太子府表明立場,願意投靠新主,她都怕四周不知道會突然從哪裡射出來一隻暗箭,直接要了她的命。
畢竟雲長歌的手伸得那麼遠。任何人都知道他手伸得遠,卻不知道具體到底有多遠。
他就是一個神秘莫測又十分強硬的人物。
花清越緩緩凝了凝神,臉上露出一絲震驚,卻并不多。
果然和他猜想的一樣。
夜莺也不愧是雲長歌訓練出來的人。
他早先便有猜想過:雲長歌在金碧的這兩年多的時間裡,表面上就是規規矩矩的質子行徑,沒有逾越,沒有任何能夠讓人抓住把柄的事情。而他之前查不到的那幾個人,背景都白得像張紙,和雲長歌一樣,要麼就是查不到任何的消息,要麼就是查到的消息真假不辨。
要不是夜莺叛變,他不知要等到何時才能有這麼大的發現。
夜莺雖然是殺手,可總歸也是個女人。
一個女人,為了男人什麼都能做得出來。
思忖了片刻,花清越眼睛微微一眯,唇角蔓延出一絲詭魅的笑容,“那麼,正在的步天音在哪裡?”
“在銀月,雲長歌處。”
“何時發生的事?”
“步天音自東壤回來沒有幾天,他便帶她回了銀月。”
花清越若有所思,半晌,沉吟道:“把你所知道的全部毫無保留的告訴本宮,本宮保你安全,你要的不過是雲長歌一人而已,隻要你乖乖按照本宮的指令辦事,雲長歌本宮可以交與你處理。”
“多謝殿下。”
半個時辰後。
夜莺已經将自己這些年探知到的明月閣的機密全部告訴花清越,其實她知道的并不多,四大殺手裡,也隻有當被雲長歌撿回來的南織知道的多一些,其他人所知的幾乎都是一些雞毛蒜皮的事。
或者可以從另一個角度來講,雲長歌從未信任過他們。
花清越擡眸道:“明月閣裡還有兩個像你一樣會模仿别人的人,是你教出來的?”
“是。”
花清越過去也曾找到過這樣一個人,模仿雲楚,刺殺東皇。
找了那個人可是費了他好大一番功夫呢。
雲長歌果然是個不可小觑的對手,他竟然會想到從小便訓練出來這樣的人為己用。
花清越沉吟道:“那給你時間,你能否幫我訓練出這樣的人?”
夜莺目光傾動,良久,搖了搖頭。
她辦不到,因為那些人不止是她訓練出來的,更多的是雲長歌一手帶出來的。她之所以會說是自己訓練的,隻是想讓花清越覺得她沒那麼容易對付。她編了個借口,便敷衍過去。
花清越似乎并不想深究此事,他心裡還在盤算其它的,“你說雲長歌已經将步府的人全部換成了他的?”
“本來該是如此的……但是人是需要我來換的,我隻換了不到一半。”從頂替步天音的第一天開始她就知道自己的機會來了,那時候便有了叛變的心思,如何會一心一意像從前一樣替雲長歌辦事?
“那就把人全部換成我的。”這下花清越不再用“本宮”自稱,清冷的眸間一抹深邃,涼涼的重複道:“把步府裡的人,全部換成本太子的人。”
夜莺驚訝地看着他,眼底寫滿了難以置信。
花清越笑道:“這樣對你來說也很好,至少你安全了不是?”
“我會通知隐藏在步府裡的線人協助你。”
夜莺點頭,服從他的安排。
花清越凝眸看着她,忽然勾唇一笑,那眼底的深意如一口古井,無波無瀾,讓人捉摸不透。
過了好大一會兒,他才深邃一笑:“夜莺,回去好好做你的‘步天音’,過幾日,本宮會向陛下請旨,迎娶你過門。”
夜莺臉上的笑容慢慢凝住,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花清越心情大好,于是拍拍她同樣僵硬的肩膀解釋道:“安心,本宮對你沒有半點興趣。本宮需要的,隻是名義上和步世家的聯姻。”
還有步天音這個人。
後面半句話他并沒有說出來,不得不說此舉一舉兩得,他雖然得不到步天音,但是卻可以用身份困住她。
他要困住她,然後慢慢的,一點一點把她奪回自己的身邊。步天音是他的,無論在哪裡都是。他說過,若然能回到現代,必然會帶着她一起離開。可是現在回不去了。
既然回不去,她也不能是别人的,她永遠都隻能是她的。
――和這天下一樣,都是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