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雙平淡無奇的聲音被另一道更為好聽、動人的聲音打斷,她疑惑的轉過身,但見一個碧衫少年立于擂台的旗杆之上,長發被風吹起,面如白雪,眉目如畫,竟是十分的漂亮。
花少安翩然落下,對吳雙抱拳道:“姑娘請賜教!”
話音一落,眨眼間兩個人已經過了十招。
趴在茶館二樓欄杆上的某人忽然瞪大了眼睛,對身邊的女子說道:“仔細看,好戲來了!”
步天音看的出神,因此并沒有注意到,她落座之後不久,她左邊的包廂入座了一位白衣的公子。茶館的這一面全部臨着長街,每個包廂之間也隻是用一道竹編屏風隔開,她的身子都快探出去欄杆一大半了,是以隔壁的公子輕而易舉就将她的全部舉動看在了眼底。
他輕輕一笑。絕世的眸中似有鮮花盛開。
擂台之上,刀光劍影閃過。
吳雙平日因少有朋友而将全部心思放在了研究武功上,多年來練就了紮實的功夫。
她的招法英氣勇猛,讓花少安為之贊歎。他方才本就是路過,在人群中見她一個女子竟能有如此造詣,忍不住多看了幾眼,但上去與她對打的這些都是些粗人,根本在她手下走不了二十招。他一時興起,這才上來與她比試。
吳雙下手不留情,花少安一時也讨不到便宜,但幾招過後,他總算發現吳雙左手比右手的招式要靈活多變,他又與她過了十幾招,一面敷衍一面觀察她的功夫套路,終于給他發現了她的破綻。
花少安面上露出得意的笑,高台之上,他碧衫潇灑,出掌的方式前所未見十分詭異,令吳雙頓感壓力,同時又心懷莫名的期待,這個人跟之前上來的所有人都不一樣!
她雖是習武多年,卻一直鮮少與他人對打,一般都是在家打木靶子。她本來是用刀的,但見這個人什麼兵器也不用,徒手跟她過招,出于公平她便也棄了兵刃。
吳雙擅長使刀,沒了兵刃的她如失左膀右臂,隻得見招拆招小心對付。
十五招過後,吳雙已是面色發白,深知自己不敵面前的少年,她忽然想到,如果他打赢了自己,豈不是就要娶她?他長得這麼好看,會願意嗎?吳雙失神間,一陣掌風掃過她的面頰,她險險躲過,左手的手腕卻被人握住了。
勝負已定。吳雙敗了。
花少安一手摸着她纖細的手腕,眼中閃過一絲喜悅的笑容:“這隻手倒真是練得不錯……”
“這位公子!”嶽山上前一步,盯着花少安握着吳雙的手,對他躬身恭敬道:“敢問公子尊姓大名,家住何方,何時能來越國公府提親?”
“越國公……提親?”花少安松開吳雙,這才得空環顧高台,發現台上懸着一塊橫幅,上書:越國公府比武招親。
那橫幅并不小,挂的地方也是相當的明顯。隻是他一心都在觀摩切磋,哪裡會注意得到?
吳雙擡頭,發現面前的少年像是吞了一隻蒼蠅一樣臉色急遽變得難看……吳雙眸底一黯,心莫名的一窒。
嶽山又道:“公子何不報上姓名?”
花少安的臉色難看至極,他看着面前這個一張臉連平淡無奇都算不上,簡直是極醜的面容……
花少安面色幾度變幻,最後他多年來良好的教養戰勝了内心的魔鬼,他歉意一笑,道:“我不能娶她。”
嶽山的臉馬車變了色,他上前抓住花少安的衣袖,死死攥住,喝道:“一派胡言!這本就是比武招親的擂台,你既赢了我家少莊主,如何有不娶的道理?”
花少安眸色一沉,利爪快如閃電,直擊嶽山面門而來,嶽山仰面躲過,花少安人卻已經下了台去,嶽山兩步追了上去,又要去抓他的衣袖,卻被忽然出現的兩個王府侍衛模樣的人攔住,侍衛喝道:“哪來的刁民,竟敢對小王爺如此無禮?”
小王爺?他是小王爺?
一直在旁靜立不語的吳雙忽然擡起了眼睛,目光落到了那孑然修長的背影上。
金碧皇朝三大王府裡,如今是小王爺的隻有平陽王府的花少安。
他竟然是花少安!
一旁嶽山才不管他是不是什麼小王爺,在他的眼裡,他家少莊主好不容易答應比武招親,比了兩天好不容易有人勝了她,眼見着就要嫁出去了,可這人卻不願意認賬!他才不管對方是什麼身份,哪怕是皇帝老子,他今日也要給人扣下!
圍觀的人群開始指指點點,卻礙于平陽王府不敢太大聲音,可花少安和台上的吳雙還是聽得一清二楚。
嶽山像個悍婦一樣強拉着花少安不放,花少安那多年的涵養終于被他磨得一絲不剩,他緩緩擡起了手掌,就要劈下去。
這時,台上的吳雙忽然開口說道:“嶽伯,讓他走!”
吳雙緩緩向花少安走來,停在他面前,與他的目光擦過,扶起了是為了讓她能嫁出去,幾乎給這個人跪下去的嶽伯。嶽伯年事已高,竟然為了她給連老臉都豁出去了,她心中十分不是滋味。
吳雙道:“嶽伯,如果嫁不出去我就一輩子陪着爹,你何苦為了我苦苦哀求别人?”
她的聲音不大,卻是謙遜有禮,不卑不亢。
花少安眼中閃過驚詫,似乎在訝異這嫁不出去的大齡無顔女會就此輕易的放過自己。
嶽山發妻早逝,無兒無女,多年來一直把她當自己的孩子看待,此時聽她這麼說,更是覺得心中委屈,一眼瞪向花少安!
“我們回去。”吳雙扶着不甘心的嶽山離開。
花少安立于人群中微微出神,不多時也轉身上了平陽王府的轎子。
“她肯定是對花少安一見鐘情了。”步天音喝下一口茶,對南織分析道。她說話的時候還附上了一副相當惋惜的神情。
其實她對吳雙的第一印象還是不錯的。有的人雖然看起來不容易親近,但相處起來未必不好,比如吳雙;相反的,有的人雖然看起來平易近人,心裡卻是滿腹虛情假意。比如葉清音。葉清音其人擅長笑裡藏刀,倒是和她那狗王爺挺般配。
南織想了想,問道:“為什麼這麼說?”
“一見鐘情呗。”步天音拍了拍手,将手上的糕點碎屑撣幹淨。她手搭涼棚,往人群望了望,對南織道:“走吧,我們也回去。”
南織點頭,與她一起離開了茶館。
雲長歌淡淡的目光,一直随着步天音下樓,出去,消失在茫茫人海裡。那一雙美眸傾世風流,那一襲白衣勝雪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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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四合,冬夜風寒。
越國公府。
越國公一掌拍在桌上,桌子一角陷了下去,他那雙眸子裡盛滿了怒火,或許是覺得自己略失顔面,他拂袖,努力收起臉上的怒意,對嶽山道:“你先下去,明日我自會向東皇陛下說明此事!管他花少安是不是平陽王府的小王爺,他都必須要娶雙兒!”
嶽山方才已經将白日裡吳雙與花少安比武之事呈明,果然如他所想的那般,莊主大怒,要将此事上報陛下。他心系吳雙終身大事,隻盼陛下嚴明,能夠将此事秉公辦理。
嶽山躬身退下。
湊巧外面吳雙推門而入,與正要出去的嶽山打了個照面,她笑道:“嶽伯。”嶽山應下,出去後将門帶上。
吳雙踏進屋的第一眼就注意到塌陷下去的桌角,想必爹剛才發完怒氣。他年少就接管鑄劍山莊,雖然吳家歸順朝廷,但他骨子裡仍然是那個一身正義之氣,眼裡容不得半點沙子的吳翊。
吳雙思忖了一下午,也不知道該怎麼跟自己的爹開口。越國公似乎看出她的難處,柔聲說道:“雙兒,你不必擔憂。平陽王家的那小子既然打赢了你,就沒有理由不娶你。明日我便向陛下請奏此事,他娶也得娶,不娶也得娶!”
想到花少安,想到他眼中的厭惡,吳雙的心沉得發悶。她自幼就沒有朋友,便把一門心思都放在武功研究上,更沒有接觸過外面的男人。今日與那小王爺一比試,她技不如人是一方面,但更多的是她總是偷偷的觀察他,失神也是失敗的原因之一。
她雖然對花少安心動,卻不能讓爹用東皇掣肘他娶她。她大齡未嫁,在外面的名聲也不好,但她也有自己的骨氣。
他若不願意娶,她自不會逼迫他!
“爹,女兒有句話,說出來您一定會生氣,但我必須要說。我雖然至今未嫁,卻不能用皇權逼迫花少安娶我。我雖然讀書少,卻知道如果他被迫娶我進門,這樁婚事一定是不幸的……”吳雙輕歎了一口氣,她接下來要說的話卻被越國公冷着臉打斷:“胡說什麼?擂台的規矩,他既然打赢了你,就該娶你!女兒,你……好不容易有個像樣兒的人出現,你就該狠狠抓住,不能讓他錯過!”
吳雙咬唇,道:“爹!女兒自知容貌有陋,平陽王府定是看不上的……”
“你不必說了,明日我定會向陛下禀奏此事!此事關乎我越國公府的名譽和你的終身大事,爹會替你做主,你下去休息吧!”越國公再次打斷她,語氣不容置疑。
吳雙長歎了一口氣,忽然跪地,斬釘截鐵道:“爹!請恕女兒不孝,不能如爹所願嫁給花少安!”
越國公驚奇的看着自己的女兒。
吳雙見他動容,又道:“爹,你不是說過,江湖兒女若不能活的自由,甯肯死的潇灑嗎?婚姻本是你情我願之事……”說到此,吳雙低下頭,道:“爹,我向您保證,明年我一定會把自己嫁出去!”
最終,越國公長歎一聲,不再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