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織站在人群裡,遙遙望着遠處那個高大的擂台。
擂台上站着一個清秀的少女,但南織一眼就看出來她是男扮女裝的。那少年顯然也不是個有主意的主兒,看場上幾個人比劃來比劃去,每隔一會兒就要跑到後面的簾幕裡去,然後出來告訴哪個哪個留下,哪個哪個不要。比賽的規矩似乎不是武功高就能留下,而是那看那位幕後主人的意思。
南織暗歎,公子猜的果然沒錯,這第二天,她果然找到了兩個都在招保镖的擂台,但剛才那個價格太低,明顯不是她要找的。
男扮女裝的“少女”正是步天風。雨琦病了,步天音就抓了他這麼個壯丁出來。威逼利誘讓他換了女裝跟自己出來。
步天風來來回回為自己姐姐跑了好幾趟,步天音躲在裡面透過簾幕上的小孔看到外面的情形,忽然說道:“你去寫張橫幅貼外面,寫:‘聘保镖,性别女,價格面議。’”
步天風不明所以,但依舊照辦,一時間外面五大三粗的漢子都罵罵咧咧的離開了,隻剩下了幾個精瘦女孩子,皮膚偏蜜色,有一個似乎還不是本國人。有一雙天藍色的眼睛,鼻梁微高,長得十分清麗。步天音多看了她兩眼,聽弟弟說她叫流光。
外面一陣劍花四起,步天風跑了進來,不解的問步天音:“姐,我看剛才那位黑衣小哥的功夫就不錯呀,你怎麼偏要找女保镖?這年頭,女保镖不好找啊。”
步天音手裡捧着杯熱茶,懶洋洋的靠在軟榻上,道:“那個男人一看就精得很,我帶他回去豈不是引狼入室?不出三日,家裡一定會丢東西,他人也會跑路。何況我帶個男人回去,二嬸三嬸不就更有理由在背诋毀我了?女保镖不是難找,隻要你出得起錢,什麼樣兒的都能找到。”
步天音一臉的倦意,在她心裡這些人都不合适。要麼太漂亮是花架子,要麼下手不夠狠。她捧着茶,有一搭沒一搭的看外面打擂,忽然神色一變,身子倏地坐直,眼睛幾乎就要貼到那個偷窺用的小孔上。
步天風見此非常有眼見兒的跑出去一看,但見一個女子踩過圍觀衆人的頭飛身而來,長發扶風,姿态絕豔的落在了擂台上。
此時擂台上隻剩下了流光。她的腳下,幾個女子四仰八叉的躺着,有的捂着臉,有的抱着腿,哎哎呀呀哭喊聲連成一片,她們忍着痛從一旁領了醫藥費,抱怨的離開。
流光眼見着自己便要獲勝,卻突然冒出來這麼一個冷豔的人物,她朝南織抱拳,客套道:“請。”
南織颌首,對面的流光忽然一劍刺出,朝着南織面門而去。大家根本就沒有看到南織是如何出手的,隻見她騰身而起,單手虛空一握,擂台一角的那盆牡丹花被她用氣卷起,花瓣破風而來,宛如利刃糾纏于流光的劍上,流光握劍的手上突然一重,南織已然姿态翩然的立于她的劍尖,在她的驚詫聲裡,泰山壓頂,千金之重,南織将她的劍踩了個粉碎!
流光沒有想到她的手法如此詭異,怔楞之間,頸間忽然一涼。
一柄極細的軟劍宛如柳葉一般橫在了她的脖子上。
長劍的另一端,正握在南織的指間。
她根本看不到她何時出的手。她們的實力,竟如此懸殊!
步天音暗道幾聲好,忙招呼雨琦請那位高手進來,上下打量她似乎十分滿意,她笑得合不攏嘴:“你叫什麼?”
“南織。”淡淡的回答。
步天音點頭,拉過她的手又摸又看,一看這就是一雙極其會用劍的手。“就你了。一個月一百兩。以後好好保護我,一定要聽我的話!”
南織不動聲色的瞧了眼她那半面醜顔,輕輕點了頭。随即步天音立即拉着步天風回家,今天她爹和四叔都要回來。他們晚上要一起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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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天音想過兩個辦法籌錢。
第一個是死乞白賴求她爹,但她爹和四叔都該有所耳聞她跟沈思安用錢換自由的交易,兩個人平日裡都疼她,如果要是有想幫她的念頭,應該不用等她開口就會有所表示,但他們什麼至今也絕口不提一個字。
唯一的可能,就是這十萬兩并不是一個小數目。如果她爹讓賬房給了她,難保不會被别人知道,到時候什麼二叔二嬸、三叔三嬸,肯定又要大哭大鬧,趁此發難。她不想讓爹和四叔為難。
第二個,就是發展自己的副業賺錢。
她個人還是比較傾向這個的,畢竟自己動手,豐衣足食。她總這樣待在家裡也不是個事兒。無論在這裡還是在現代,隻要你手中有了錢,腰闆自然也會硬起來。日後哪裡還輪得到那幾個旁支的長輩說話?
步天音就在做了這個決定後,私下賣了自己一些不用的首飾,換了五百兩。南織實在是太符合她的心意了,話不多,但辦事相當利索靠譜,可謂快、準、狠。她打算盤下一塊地蓋農場,用自己龐大的知識在這古代發展農業。她向雲長歌打聽過民情,如今東皇睿明,既發展商業又提攜農業,并沒有重農抑商,她的發展前景還是很好的。
步天音練了幾天雲長歌給她的《南華心法》,覺得目力提高許多,自己走起路來步子都輕盈了。南織對此略懂一二,隻說這《南華心法》十分珍貴,又适合女子修煉,她是撿到了寶貝。步天音嘻嘻一笑,摟着她的肩膀說要給她加薪水。雨琦在一旁床上蔫蔫的躺着,聽得雲裡霧裡,根本不知道兩個人在寶貝什麼。這時張子羽從外面走進來,看了眼南織,又看向她身後的步天音,撩袍坐到了椅子上,面色有些凝重。
步天音坐到了他對面,“四叔,是不是那晚的刺客有消息了?”
張子羽搖頭,“按照雨琦說的,那天的刺客被她抓破了衣裳,左手臂上有麒麟刺身,我隻想到了一個門派,是江湖上一個小小的殺手門派,在明都一帶出沒頻繁。他們做的都是小本生意,從來不動稍有身份的人。那夜雪大,路上什麼痕迹都沒有了。如果說是有人請他們殺你,那那個人一定是個外行。天音,你最近可有得罪過什麼人?”
步天音道:“除了沈王府的人,就沒有别人了。我也想過會不會是他動的手,然後故意救下雨琦讓我欠他人情……但是我找不到他這樣做的理由。這樣對自己毫無好處的事情,沈思安怎麼會做?”
張子羽颌首:“沈思安其人自恃身份清高,他若想殺你,根本不屑借别人的手。再想想,還有沒有别人?”他說着,又打量了一眼南織,後者隻是面無表情的看着他。
步天音不耐的轉了轉眼睛,看了眼南織,對他道:“四叔,我知道你做事謹慎,但也用不着草木皆兵吧?南織是我花錢請來的保镖,她無父無母,從小在天山學藝。我知道你在懷疑她,但所謂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有人能殺我一次,就難保不會殺我第二次,既然步府沒人能保護我,我隻能自己想辦法保護自己。不會連這個小小的要求,四叔都不滿足我吧?”
張子羽沒有想到她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他的眼中略有愧色之意。大哥忙于生意時常外出,他要四下打點,基本上也經常不在府中。他知道二哥、三哥一家都有異心,在家中處處針對天音。如今外面又不知道哪夥人要對天音不利,這請保镖保護她的事本來應該由他來做的……但是……
“天音,你長大了。我跟你爹,真的都很開心。”他俊美的臉上浮現出一絲苦笑,“是我跟你爹疏忽了,我們太忙,無暇照顧好你,好在你自己懂的……”
步天音打斷他的話。“四叔,家裡的情況我也懂,我從來都不想讓你跟爹為難。我早一天能夠獨立,也早日能夠為你們分擔!”
張子羽比她大了十七歲,是看着她長大的。他從來都不知道,這樣一個被人們稱為廢柴的女孩子口中,能說出這樣的話。但他眼中也不過是有一瞬的異樣,便恢複了尋常神态。
他望着她那雙明亮的眸子,想起了一個女人。那個女人蘭心蕙質,心思聰慧,容色傾城。她雖然去世多年,卻讓步名書那個男人終生不會再娶。她就是韓洛櫻。天音的娘親。
她有那樣一位娘親,本就該有此智慧的!
世人都以為,步家廢柴大小姐臉上的黑炭是打娘胎裡帶來的胎記。但事實并非如此,他是知道實情的。那一年,大嫂生下天風便撒手人寰,死前抱着僅有兩歲的天音。從那時起,天音的臉上便有一塊不小的、黑炭一樣的“胎記”,且越長越大,終于在她五歲那年,她成為了金碧皇朝最有名的醜女。
天音小時候相當聰明,說話早,學步快,他與大哥那時都覺得她以後定然會成為她娘那樣的女人!
可誰知道,兩歲以後,她的腦子就越來越笨了。大哥愛女情深,從來不曾放棄對她的教導,讓人教她認字、讀書、刺繡、琴棋書畫,可她除了學會寫字,其他一竅不通,無論換了多少位老師教也學不會,此後,廢柴無顔的名聲也傳開去。她唯一感興趣的就是劍術,似乎是繼承了她娘的天賦,在用劍方面頗有小成。但他跟大哥商量之下還是決定将此事保密。他們覺得,廢柴無顔就廢柴無顔,隻要她一生平安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