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長歌小聲對步天音說道:“是陣法。”
步天音沒有看着她,目光一直注視着對面扁舟上的書生,定定道:“我知道了。”
并且她知道的遠遠不止這些,她甚至還猜出了,這是花清越的陰謀。
這些耳熟能詳的古詩詞,不就是最好的證據嗎?
每一句優雅的詩,每一個優美的字,全部都是花清越最喜歡的詩人之作。
隻是她沒有想到,花清越找來的這些人所設下的陣法,竟然如此高超。這四周的景色,這夏天一樣帶着暖暖濕意的空氣,這悠揚的扁舟,高懸的明月,哪一個,看起來都真實無比。
簡直比在關外那次她娘費盡心機留下來的陣法還要厲害。
這幾個人,想來也都是陣法研究的個中高手了。她前幾日才責怪雪笙不該把重心放在研究陣法上,說陣法不會經常派上用場,沒有想到沒過多久,她便被困在了陣中。
不過身邊有雲長歌在,她自然而然的便放下心來。
周圍隻聽得到清風拂過水面的柔美聲音,沉默了良久,雲長歌緩緩吐出一個字:“打。”
步天音的鬥性頓時被激了出來,她摩拳擦掌,躍躍欲試,卻悲催的發現雲長歌的這個“打”字并不是讓她動手的,而是說他自己。
眨眼間,白衣閃電般掠起,雲長歌的身影已經落到了水面上,月光下,他長身玉立,身後如緞青絲無風自起,妖魅萬千。在他的對面,不知何時站着那個敲木魚的和尚。
他手裡仍然拿着破木魚,步天音卻不知道他是何時出現的。
雲長歌極少出手,并非他自傲不屑,隻是單純的因為他懶。――除非遇到對手,否則雲長歌絕不輕易出手。這還是南織偷偷告訴她的。
周圍的場景一直在變化,卻每隔幾個之後,便會變回之前的月出高山的景象,步天音在舟上面色不變的觀戰,有心想上去幫忙,可那個書生一直在換着應景的詩對她用惡心的聲音朗誦,甚至還跳到了她所在的小舟上調戲她,跟她聊天,步天音一腳把他踢下水去,他卻像個水鬼一樣幽幽的快速的從另一邊鑽上來,他就像一條吐着信子的毒蛇,粘着她,不給她機會出手。
另一邊,雲長歌已經将和尚的腦袋踩在了地上,步天音這才注意到,他們的腳下是一片幾乎與水面齊高的小島,不仔細看,還真是看不出來,隻以為是兩人練了鐵掌水上飄,輕功已然出神入化了。
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麼,步天音的手虛空一劃,小舟無風自動,朝着雲長歌他們的方向飄去,而那隻水鬼一樣的書生,躺在她腳下,步天音對他視如不見,直到他抓住了她的腳腕,用幹巴巴的聲音說道:“姐姐,你看我長得像誰?”
步天音隻覺得腳腕冰涼,好像被冰塊凍住了,她踢了他一腳,離他遠了些,眯起眸子,發現丫的臉慢慢變成了在荒廟前看到的那個書生的臉,她輕嗤了一聲,道:“有點眼熟,就是不認識。”
“姐姐可真是會開玩笑。”
“别叫我姐姐,你看起來比我大。”
“……”
雲長歌将和尚踩在地上,長靴踏在他的兇口,令他不能動彈半分,他笑了笑,聲音清涼的問他:“破軍,為何背叛?”
步天音靠得進了些,猜測雲長歌與他似乎認識,她要飛身過去,那水鬼書生卻抱住了她的兩條腿,濕漉漉的手像兩條森冷的蛇,竟然不能讓她動彈半分,他笑着把她往水裡拖去:“姐姐,水下太冷,你陪我吧……”
步天音怒道:“都說了不要喊我姐姐,你知不道這兩個字從你嘴裡說出來簡直是無與倫比的惡心嗎?”
步天音被水鬼拖入水下,雲長歌似乎沒有發覺,他隻看着腳下那和尚突然變成一個手拿雙錘的虬髯大漢,他瞪着他,眼裡除了巨大的憤怒外還有一絲恐懼,他在怕他。
可是不消片刻,他便往雲長歌的白靴上吐了一口皿,惡狠狠道:“公子你野心太大,卻因為兒女情長一而再妥協,遲早要被個女人所毀滅!與其跟你一起死在一個女人手裡,不如拼死一搏,苟活于世!”
但是他再也沒有苟活的機會,因為雲長歌遂殺之。
水下。
傳來水鬼哀求的聲音:“姐姐,我要喘不過氣來了,你讓我上去透透氣好嗎?”
緊接着,是步天音清美的聲音,透着一絲惡意:“你不是水鬼嗎?你怎麼,快要淹死啦?反正你已經死了,不如再死一次吧!”
她這話說完沒多久,翻滾的水面便平靜了下去,兩個人頓時沒了動靜,整片水面幽深詭異,沒有一絲活人的氣息。
雲長歌站在水邊,面無表情的說道:“步天音,你還要玩到什麼時候?”
他話音一落,步天音的身子便從他腳下的地方破水而出,濺了他滿身的水花,雲長歌拉她起來,無奈道:“背上有傷還這麼愛玩,用内力把衣裳烘幹。”
這時,水裡又是一陣撲騰,那原本沉溺在水下的書生爬上了小舟,他捂着自己幾乎被步天音掐斷了的脖子,對她暧昧的笑了笑:“美人,力氣好大。”
言罷,他那把無時無刻無論何時何地都捏在手中的折扇忽然變成了大刀,他在小舟上撐起自己搖搖欲墜的身子,站立着朝步天音略一欠身,聲音竟然比之前好聽了許多:“要在美人面前失禮了。”
書生手中的大刀看向雲長歌,力氣大得驚人,似乎每一下都想把他整個人劈成兩段。
夜空中的月亮似乎離頭頂越來越近,越來越大,突然,毛月亮變成了一顆猙獰的人頭,兩隻灰白的眼睛瞪着步天音。
步天音摸了摸下巴,嬉笑着朝它招了招手,便不再理會,專心看起雲長歌來。
雲長歌出手的機會極少,她要趁機看一下他的動作,順便學個一兩招。不提納音看得專心緻志,絲毫沒有發覺在她身後的一片灰黑色虛空中,一個抱着琵琶的女子緩緩走了出來。
從始至終步天音都沒有察覺,直到頸上一涼,她被迫轉頭看向那個掐着她脖子的女人,這女人真美。
那兩座柔軟的兇啊,那袒露在外面的大片光潔細膩的鎖骨、雙肩啊,讓人都不舍得移開眼去。
她美得讓步天音覺得,她差一點就可以比得上自己了。
她的桎梏其實并沒有多麼細密,步天音要想脫身還是很容易的,隻是她突然想看看,雲長歌看到她被抓的時候,會是什麼樣的反應?
那邊,雲長歌和書生也因為琵琶女的出現而停止交戰。
琵琶女一手環抱琵琶,一手扣着步天音,她看着雲長歌,紅唇輕啟:“我要你回答我兩個問題。”
雲長歌忽然笑了笑:“沒有人能威脅我。裴湄,你也是。”
裴湄不理會他帶着冷意的話,隻是自顧自的問道:“你到底有沒有喜歡過我?你不喜歡,為何救我?”
雲長歌睨了眼她手下受制的步天音,笑道:“從來沒有。”
他無論何時何地都笑得出來,無論在面對何種情況的時候都習慣用笑。
從前她愛死了他這樣的笑。
如今她恨死了他這樣的笑。
裴湄的嘴唇張了一下,看了眼步天音,轉而用近乎瘋狂的語氣問雲長歌:“那你喜歡她對不對?所有人都說你喜歡她,你跟她好了。”
裴湄說完,沒有等到雲長歌的回答,她便又對步天音用一種惡毒的語氣說道:“你呢?你也喜歡他對不對?哈哈哈,那我就要告訴你,喜歡雲長歌是不會有好結果的,所有的女人都一樣,你也一樣,百年之前的……”
裴湄最後的話沒能說完,因為雲長歌手中的利刃已經穿透了她高聳美好的兇口。
與其說那是利刃,倒不如說是……一根冰箭。
寒冰凝成的箭。
裴湄的打扮長相就像那種電視劇裡的惡毒女配,果然她在死之前詛咒了雲長歌:“你今生都今世都得不到你愛的那個人!”
雲長歌凝眸笑道:“我的事,還由不得旁人來左右。”
裴湄仰天哀笑,手中忽然有白光乍起,打向近在咫尺的步天音,她伸手擋住,自己的身子卻忽然轉身,掌間聚氣擊向雲長歌。
她打的目标并不是雲長歌,而是他身後那道不知何時出現并成功瞞過雲長歌的耳力,突然躍起襲向他的影子。
步天音與雲長歌前後夾擊,逼得那影子節節敗退,雖然覺得他不會出事,但步天音還是擋了過去。
“師父……”
裴湄的聲音幽幽的傳來,她抱着琵琶,站到了步天音面前。然後凄美的目光透過他,看向她身後的雲長歌。
她叫他師父。
聽到裴湄的最後兩個字,步天音的身形微微一滞,很輕微的,雲長歌卻敏銳的察覺到了,他一掌拍碎那影子,走過來摸摸她的頭,柔聲問道:“怎麼了?”
步天音有一瞬不想說出來,但是那話堵在嗓子眼兒裡,不說出來又難受得很。
裴湄冷笑了一聲,然後迅速出手。
裴湄是雲長歌教出來的,是以她的招法他一清二楚,她的死門在哪裡他也知道。隻是當雲長歌把手抵在她額頭上時,她忽然笑了笑,随即雲長歌便察覺出不對勁,他怔了怔,眯眼笑道:“你竟然偷學了南華心法。”
她的死門本是額頭上的一處穴位,如今卻不在這裡了,裴湄跟着他的時候雖然努力上進,但是她天賦卻極低,以她的造詣,斷不會移動死門的。除非,她偷學了他的南華心法。
裴湄聽他這麼說,妩媚的眼睛裡竟然有兩簇火焰在閃爍,她踮起腳尖,将額頭湊上去,媚聲道:“師父,你在摸我嗎?”
“摸你個鳥啊!”
爆這個粗口的人正是步天音,因為她說話的時候,已經一把将裴湄連同她那把沒有弦的琵琶一同踢了出去!
他娘的,敢摸她的男人,她還站在這裡瞅着呢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