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京城之内依舊是一副喧嚣遍地,商鋪林立,人群川流不息的模樣,隻有少數幾處地方,已經恢複了夜晚應有的安靜,例如城北靖平街就是其中之一,靖平街寬廣平整的大道上空無一人,足過好一會兒時間才偶爾會有一隊人馬靜靜走過,在那道路兩旁,無一不是奢華肅穆的深宮大院,幾乎每一塊門前匾額上的名頭都大得吓人---幾乎朝中每一個三品以上的官員都居住在這裡,而都指揮使蕭龍的蕭府,也正坐落在這條街上。
此時,蕭燕芸剛剛跟着爹爹蕭龍回到了蕭府,在他們身後,被揍至昏迷的蕭天穆還被幾名蕭府家丁擡着,時不時呻吟兩聲,可蕭龍的臉上卻是沒有半點的擔憂,相反地,蕭龍的臉上正綻放着讓蕭燕芸好幾年都再不曾見過的燦爛笑容,在她的映像當中,爹爹上一次露出這種笑容,還是在四年之前,他榮升都指揮使的那天。
蕭龍回來之後,第一時間便趕去了内院,貌似是想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他的妻子,急匆匆地就像個得了獎狀的孩童,畢竟,若是此事沒有差錯的話,他蕭家日後在朝中便就有了一個極硬的靠山,而且不僅會勢力暴漲,将來更會成為國丈!
這種極大的好事,你叫他憋在心裡不說,着實也是有點為難了。
不同于父親的喜不自勝,蕭燕芸卻是一副麻木呆滞的樣子,她幾乎是腦袋空白地親眼将哥哥目送進了房中,接着也不回自己後院的繡樓,就那麼呆呆愣愣地坐在前廳的椅子上,一雙美目盯着地上的絨毯,神遊天外。
不得不說,今日裡所發生的事情,對于蕭燕芸這樣一個剛剛年滿十六歲的少女來說,實在是太過匪夷所思了,對她來說,今日絕對是她一生當中最驚險的一日,也是變數最大的一日,她從沒想過,隻一個心皿來潮跟着自家哥哥出去談判的舉動,居然會改變她的一生。
而當她一想到自己不日便會被送進宮去,會變成那個人的妾室,蕭燕芸在心裡又生出一股五味混雜的感覺,有失落,有憋屈,有迷惘。。。也有些許的自豪與期待。
“妾。。。隻是一個妾而已,是了,人家是太子,給他做妾,已經是我高攀了。。。”
“爹爹這麼高興,卻連問都不問一下我的感受,嗯。。。還有姐姐的。。。”
“還好,往後在宮裡,能有姐姐和我做伴。”
“是不是入了宮後,我就再也不能回這個家了?也不能去外面玩,見不到爹娘和哥哥。。。”
“不過話說回來,那家夥,長得可真是好看啊。。。就是脾氣好怪,入宮以後,他會不會打我呢。。。?”
隻見蕭燕芸獨自坐在那裡面容呆滞地喃喃念叨着,接着一會兒面生希冀,一會兒泫然欲泣,神神秘秘地,直将一旁的丫鬟吓得夠嗆,還以為自家小姐在外面受了什麼打擊得了失心瘋,恨不得就此躲得遠遠的才好。
幸好,這樣的情況并沒有持續多久,就見蕭龍從大廳照壁之後繞了出來,在他身後還跟着一個身穿華袍的中年婦人,那邊是他的發妻張氏,也是蕭家三兄妹的生母。
“小環,去請大小姐過來!”
這夫妻二人均是一副喜氣洋洋的樣子,看見呆坐在大廳之内的蕭燕芸,他們也不打擾,隻以為是女兒太過喜悅,一時适應不了,轉而向一旁立着的丫鬟吩咐一句,接着便分坐在主坐上,品茶交談,那其樂融融的樣子和呆坐的蕭燕芸倒是形成了一副鮮明對比。
不多時,便見一名身着白色長裙的美麗女子從門外進來,這女子素顔潔面,不施妝粉,面容與蕭燕芸有七分相似,卻因為年齡的原因更顯娟秀妩媚,尤其是一對柳眉傾斜入鬓,之一面便能叫人過目不忘,身材更是比蕭燕芸還要火辣幾分,隻是與其外表不同的是,其神情舉止溫潤優雅、落落大方,看起來卻是和蕭燕芸的性子完全不同,真乃一個絕代美女也。
此女便是蕭燕芸的親生姐姐蕭燕怡了。
“燕怡給爹爹、娘親請安。”
蕭燕怡一進來,便向父母恭敬行了一禮,動作神态十分到位,一看便有着一種大家閨秀獨有的風範。
“燕怡,起來吧。”
見到大女兒進來,蕭龍笑呵呵地說了一句,讓對方坐下,接着又細細品了口茶,這才說到:“燕怡啊,為父今日叫你過來,是有件事情要與你商量一下。”
“爹爹請講。”
聞言,蕭燕怡面無他色,心中卻是猛地一跳。
剛才在進門的時候,她便已經發現妹妹的神情不對,她這個妹妹的性子她是清楚的,除非天大的事,否則很少會露出如此神情,甚至連此刻她進來都沒太大反映,心中立時便有了一種不詳的預感。
果然,還未等蕭燕怡心中的猜想成型,就聽蕭龍開口說道:“今日早些時候,為父為你備下了一門親事。”
還是來了。
蕭燕怡心中哀歎。
近幾年來,随着自己年齡的增長,蕭龍便不斷地為她尋着親事,為了這事,父親幾乎給她尋遍了小半個朝廷,什麼國子監祭酒的公子、都察院佥都禦史的公子、詹事府詹少詹事的小兒子、甚至兵部尚書劉大人的私生子,全都被蕭龍拿來給蕭燕怡說親,美其名曰是女大當嫁,着急她蕭燕怡的婚事,但蕭燕怡卻明白,蕭龍這麼做,實際上卻是為了鞏固他的政治地位,也多虧了蕭燕怡在這個過程中屢施手段,才一次又一次地僥幸逃過,否則現在的她,可能早已淪為人婦,被鎖在一個完全陌生的大院之中了。
而從另一方面說來,這蕭龍也确實可憐,雖然他踏實苦幹、身懷經略之才,憑借自己的本事被那時的宰相楊公看重,最終爬上了都指揮使的位子,卻在這京城官場之中猶如另類,仿若孤家寡人,沒有任何的圈子背景,尤其是在年邁的老宰相因病逝去之後,這種情況更是嚴重,說重一點,就算過年過節的時候,他家的大門都沒有一個四品以上的官員曾經踏進來過。
而就算是這樣也罷,他素來無甚野心,從不參與官場争鬥,能穩穩當當地做好這個都指揮使便也滿足了,隻是他不惹别人,别人卻會撩他,自己的好日子還沒過上一年,那殷劍便被調成了自己的副手,這殷劍有兩個哥哥,一個是當朝督察院左督察禦使殷策,另外一個,更是高居當朝戶部尚書的殷克,除此之外,還有一個妹妹是宮中的貴妃,再加上一個皇子外甥,在朝中更是朋黨無數,其勢力不可謂不大!
這殷劍自打第一天來到都指揮使司,便和他蕭龍不對路,事事唱反調,什麼權都要争,說話句句帶刺,做事十分嚣張,幾乎就是明擺着在告訴他蕭龍:‘老子就是來搶你的位子的。’
也多虧了蕭龍這幾年來竭精殚慮,讓人抓不到絲毫的把柄,這才沒叫殷劍得逞,隻不過即便如此,他在京城官場内還是舉步維艱,否則也不必淪落到将自己的女兒許配給那些區區三、四品官員家中的地步!
自小懂事的蕭燕怡自然知道父親的難處,但她雖然性情溫和,知書達理,卻向來接受不了自己的婚姻被他人掌控,每每父親為她說親,她都會表面上答應,接着背地裡施展手段,以各種方式将親事破壞,隻是每一次在成功之後,她心中除了慶幸,也存下了對父親的愧疚之情,這種愧疚之情一次次累計加重,她又說服不了自己順從命運,以至于她已經無止盡地淪于這樣的痛苦之中。
“女兒謹遵爹爹的意思。”
下一刻,就聽蕭燕怡點頭說道,心裡卻想:這一次說不得又得叫爹爹失落一次了。
隻是,蕭龍的下一句話卻打破了她的願想。
隻聽蕭龍哈哈笑了兩聲說道:“好!好!你們姐妹這就開始着手準備,十一那天随我入宮選秀!夫人啊,咱們這幾天也得好好準備準備了。。。”